一直到天明时分他们二人才从王陵之中离开,宫中有人慌张张的沿路追赶,派出了大队人马护卫接回两位王者,为首的却是子息,他晨起入宫去不见了夏重城心里担忧,只还如当年一样大吼着主人,蹦下马来就冲过来,忽地看见了夏王身后的女子,一时那本是绷着紧张的脸面笑得开心起来。
自从战事完结之后他被落芙一念之下的决定执意封做了神武将军,更为了六部的事情不比往日清闲了,过了这些日子才最终得见凤王,子息却是痴傻的还那般叫她,“小公主!我没有把它给别人!”
落芙猛地愣住,战后朝堂之事烦扰,她下了封他为将军的命令却一直顾不上亲自接见子息,这个时侯突然看清了他的脸面……
那么美的眼睛里满是复杂的感情,落芙忽然收了声音震惊难言,“你……你的脸……”
旷野萧索。
她挣开夏重城握紧自己的手,却只突然向着那身着戎装的痴儿过去,落芙竟是生生看着他的脸上结成了丑陋狰狞的伤疤,那一道巴掌大小的织锦兵符竟是被他……被他缝在了自己的脸面上。
“为什么?子息?”她不住地念着,下一刻竟是忽然明白了为何泽主没有夺回兵符,子息只有一个人……他孤身赶回泽国去若不想出这样的法子引出六部奇兵恐怕便要被皇族的人抓去。
那仍旧是呵呵笑着的人摆摆手就好似在说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我缝在了脸上,这样只要我走在路上便立刻被人看见……好多人跪倒在地上的,可惜小公主你没有看到,他们都怕我!”他顺势伸手去就想碰碰那溃烂的针脚,落芙狠力地拉住他的手,“不要乱动……都烂掉了……你真是个疯子,子息,你真是个疯子!”
她却是笑出了声音,只看着他死死记着自己叮嘱过他不准将兵符交与别人的字句,就这么硬是将这东西缝在了脸上,沐安容伽不敢处决双马神下世的灵兆,被迫让他这样被人供奉着引兵而出。
那血肉都和缝合的棉线长在了一起,一直到脖颈处都有黑褐色的脓血结了丑恶的疤,她掩住自己的唇齿只是不断摇首,夏重城终究走过来,示意子息先退下,那奴隶却看着她的悲伤无法理解,笑着还念着当日的话,“小公主不是说了不准我丢了它,这样就没人能抢了,他们又不敢杀了我的……哈哈!”
身前的王者不断拉了她往车上去,落芙只唤着子息却是无法面对,最终靠在那明黄的车撵之中哀莫难言,“我竟没想到他如此守信……我……”
不住的摇首,落芙愈发混乱起来。
她被所有人都欺骗,自己幼时繁华的一切已经都被验证成了假象,而后出逃,想要试着去握紧夏重城的温度却被他推向了罪恶的深渊,如今她自己亦是亲手引兵毁掉了故土,倾尽江南日月。
他们都在********。
如今这样已经无法回头的时日里,还有人用这么单纯的心思,只一心念着自己一句嘱托豁出去了所有只身一人犯险回到西域,最终为了不被抢走兵符将它融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他太傻了,疯癫癫的被所有人唾弃,可是也只有他这么善良简单的想要落芙好好活着。
也许子息什么都不懂,他甚至连疼痛都不明白,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就这么舍了自己的所有。
夏日的日光打得人心下发慌,落芙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明明已经坠落到了污泥深渊,却还有人肯寄予自己这样深重的希冀。
小公主,小公主。
那一场暴雪之中的痴儿竟是她此生能够抓住的唯一真心。
夏宫微凉,一岁光阴竟在她朱笔朝堂之下瞬息而过。
凤王不准任何人提及为自己大办生辰的提议,所有繁盛的场面都太容易让落芙想起旧日,如今她已经二十出头的年岁,通晓上下权臣之事,更是接管江南诸事,将弘江南北平衡得当。
夏重城很少干预落芙处事,更是心下清晓西域野心早晚要有一日被夏国毁约之事引燃,干脆地下诏封锁边境之地。
秋叶枯黄的日子里凤王已经连下诸多旨意,江南一方各地驻兵纷纷恢复,而那一座宛若巨大莲花的金色皇宫早已被她彻底地的废止,宫前曾经有着郁国百年之前传承下来的芙蕖花塘,落芙毫不犹豫,朱唇轻启,千里之外已经下了命令让人统统炸毁。
万人叩拜凤王临天,这世间哪还有一个落芙公主呢?
可是无论她再如何命人回去寻觅,也再寻不到兄长当日亲手磨制的白玉笛子了,有时候兰芷宫中落芙独坐思量,怕是早已被人拾得毁了也未可知。
毕竟也是过去数年有余了。
那一日血溅长桥的画面仍旧太过绝望,甚至就连当日澄明的天色都让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同哥哥之间似乎无法再寻找到任何的牵连,她只能念着那样带着紫檀香气的名字形容自愧,“哥哥,今时今日的落芙早便回不了头了。”
就像那只肮脏的金凤,展翅之间却摇摇欲坠。
静人取了些厚实的衣物来替她护好了周身,这位主子是从郁国嫁过来的,每每到了王都起了寒凉的日子里便有些受不住,陛下更是担心过甚,但凡见凤王有了丁点闪失即刻就要大怒。
兰结已经可以流利地唤出旁人的称谓来,夏重城几次躬亲抱着他上朝同坐,这孩子毫不惊惧,乖乖地坐在龙椅上同他们一起聆听朝事,分明是个极有天资的小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