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落芙只敢在夜晚去探探他,她受尽了苦楚诞下的孩子却不敢亲近,只怕自己脏了他,看着兰结熟睡,她却是哭不出来。
静人有时随着,每每想起凤王之苦总是难过不已,无数次地规劝只换得她的心伤,最后也不再提了,如果日子便一直这样过下去也好,日后太子殿下大了恐怕也会懂得大人的艰难,也许等着时光愈合了伤口,凤王总会明白的。
日子这么平淡无惊的度过,偏偏大庆殿中又有御医忧心不已,“陛下,左肩重伤怕是拖得太久……如今血脉不通,虽是尚能活动,但恐怕……恐怕是不能再举重物……”
夏重城怒不可遏一掌拍下,“废物!”他连日以来越发为了这左臂的事情烦扰,当日南北一仗他不肯轻易退下前线,最终导致了这手臂间或的麻痹使不上气力,是好是坏,越是这样越让人憋闷。
祝澄努力想说些什么来宽慰,却自知夏王少年时期便已南北征战,这一辈子他用尽手段得来中原一统的局面,实是枭雄式的人物,可是如今他刚至而立之年,却已经左臂渐渐无力……
夏重城如何能接受?
最终上首王者挥退了殿中所有人,只是兀自坐在龙椅上沉默一刻,看着祝澄欲言又止反倒是有些释然,“罢了,那一日朕想要抱抱他们母子……可是突然用不上气力,如今想想……怕是天意吧。”
那时候他刚刚得胜归来,落芙难得提议去偏阁看看小殿下,可是他却看着他们母子忽然左肩无力,就连自己都再也忍不下去,最终转身离开不敢再面对。
“陛下莫要焦急,过些时日也许便能有转机。”
剑眉之人淡笑摇首,“无事,起码这一时我尚还能抱着兰结,只盼他能快些长大,若要哪一****的父王失了左臂,起码他也能同我一起护着他的母后,日后这江上万里也都要交与他手上的。”
“凤王同太子殿下定会明白陛下苦心。”
谁都知道的,他为了她披甲上阵誓死不肯轻易退后,透体的伤势也兀自坚持,一直耗到了如今渐渐不好的地步。
却只有那兰芷宫里母仪天下手握江南一方的女子不肯面对,而夏王坚持不准任何人走漏风声,凤王却也不知他曾经受了这般严重的伤势。
纠缠不去的九纹捧珠,凤凰相随,可夏重城却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担心,所以他想趁着自己还一切安好的时日带她去看看母后,寂寞王陵,所有的感情最终的结局不过都是那样一捧黄土,一尊石碑而已
重城终究寻得兰花女子,是好是坏,是恨是爱,母后,我总算此生无憾。
朱墙高耸,两方宫室能相隔多远?为什么走了一生一世却总也跨不出这最后一步。
小殿下有了太傅辅佐教导,如今也即将五岁,所有的光阴都在他略显细长的眼目下拖成了凤王无法压抑的心思。
她一直在等,等得兰结也渐渐长大,开始识得字,听着太傅回禀,这几日也论起了史籍,宫里的人都念着,小殿下真是姿容美好,眼睛像了凤王,可那额角的气度却是同陛下很相似呢。
有的时候他会被慧嬷嬷引着站在兰芷宫外嫩声嫩气的给母后问安,却从不轻易地哭闹着闯进来。
越是这样落芙越无法忘记,就连孩子都懂得的,她只能偶尔在朝堂上见得夏重城将他放在龙椅上一同听政,好似这样疏离的母子唯一相汇的时刻也这般隔了庙堂尘烟。
不是不爱,但是她总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若是有一日兰结真的能够懂事成人,她是否有这个勇气坦白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
她是否能告诉他,兰结,你险些便要被母后害死,在那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雪之中。
——————
齐鸣三年。
凤王早已可以独立地处理政务,渐渐双王同朝相隔共治天下也已经过去了两年有余。
已经不能再等,太子成长,而她也已经有了能力撑起自己的家国,这一场无法避免的孽缘必须要找到一个出口了。
午后有些起了风,宫人想着将门关上些,却突然听着里边传了声音出来,落芙慢慢挽起了头发,凤冠兰妆异常明艳,她极是平常的开口问了一句,“今日神武大将军可在宫中?”
静人赶忙在门前应了,“在,这几日四方无事,大将军仍旧留于宫中随同陛下出入。”
“命我传他入兰芷宫觐见,刚巧有人供上些褪疤的伤药,不论如何……若陛下问起,便说是我当年害了他,且让我尽一份心思吧。”
夏重城自然不会轻易驳了凤王的意思,宫里急急有人去传唤,落芙独自候在殿中。
眼看着四下错金的栋梁,华奢一世,双王的尊崇也盖不住内里的腐朽,她只是忽然将那壁上的一袭霓裳长裙取下,只细细地握在手里抚蹭,混乱的思绪此起彼伏,一直到子息笑着跑进来,她才重又叹了口气,将那衣裳抱在怀里盯着他不动。
如果想要找到一个稳妥可靠的人,又能读懂泽国文字……恐怕也只能再来求助这个无意中做了大将军的痴儿了。
如今的子息到底也有了官职,虽然并没有什么须得他权衡的要务,但是周身上下也不再是当日粗布的破衣胡乱当身,可惜这奴隶总是奴隶,披肩而下的发丝乱糟糟蓬起却是修饰不得,更何况右脸上那一方诡异的双马神的织锦被血浸透重又干涸,经年之后竟是丑恶至极,宫里时常有人被他吓住,夏重城厌烦许久,好在念了他于国有功的情面上仍旧留了他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