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竞浮华,青史血书谁人夸?风起云涌之后尘烟散尽,市井坊间不过只剩乱世荒骨,道听途说的改天换日几乎频繁得让人麻木。
齐鸣三年,百姓只知夏王忽得急症竟让位于凤王,不过数载之后中原格局再经动荡,凤凰临天,以夏王玉玺为掌权之凭,改年号凤栖,女王一手倾尽天下,改封夏王重城为相王,仍立其五岁幼子为太子。
三日过去,朝堂之上顷刻哗然,四野之间早已有人按捺不住,漠北重兵折回中原,双王之事早已积怨甚久,此刻百官联名抗议要求夏王亲临朝堂。
那上首面对百人的女子一双凤眼冷厉决绝,纯金的凤位震碎所有人的争执,“相王征战骨伤不愈,拖累经年竟至瘫痪境地,如今弘江南北尽属朕一人统辖,若有抗者便是谋反犯上之罪!”
千秋功名谁主天下?红妆朱笔,落芙终究毁掉了他的所有,却是一夜之间苍白了满头青丝。
明年开春,兰花仍旧要开。
一步一步,她冷眼看着废殿中被软禁的男人,过于冗繁的裙摆让人喘不过气,如同四下腐朽的气息,泽国啐了剧毒的金针入体,断尽夏重城周身血脉,竟让昔日狂傲天地的人全身悉数瘫软,此刻竟如同废物一般。
所有的感觉都已经丧尽,他双目漆黑一片,仅存的一线听觉让他知道她在自己身边,只有颈上一颗头颅能够转动,黯淡了真龙天子的龙袍,夏重城知道她看着自己,竟是笑起,一开口满是血迹,活不得,死不成。
西域的毒计着实残忍。
但是纵使是这样他也有着旁人莫及的锋芒。
“夏重城,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她的声音冷得让人发狂。
她用尽一切想要看他痛苦,可是夏重城竟然毫不动容,就连呼吸都如同往日一般带尽江北风雪,“好在我将那发结重又打好……不然现下我这个样子,怕是不能再困住你了。”
莫负年华,她二十三岁满头银丝,他看不见,而那榻前的女子听着他这样的话疯狂地扑上前去厮打,“闭嘴!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他还能让她生不如死!
她报复了所有,可她到底还是不敢再吹奏当年的白玉笛子,那一只小小的同心结竟然真的捆住了她的所有,落芙死死地握在手里,白了三千愁肠。
他同她共结同心意,结成了死结。
那竟是她今生仅存的芳华岁月,却也被她自己一手杀死。
“我不会让你死!绝不会!”她狠狠地折磨他,“动也不能动,只剩下唯一的知觉却成了废人!我要让你就这么蝼蚁一般的活着!你知不知道我当年受尽的一切……太便宜你了……我……”
他却仍旧只是狂妄的笑,心里却在遗憾,“只可惜我现在想要抱住你都做不到了,其他所有……我并不后悔。小公主,重来一次,我还是这般选择,我会带你离开郁国,我会救你逃出信成,我会为你披甲上阵,我会把所有都还给你。”
她以前不肯给他笑颜,现下她连眼泪都给不了自己。
落芙抱紧了他最终撕咬出了血来。
“夏重城,我一辈子的苦都给了你。”
遥遥宫门之前百官愤然上表,“请陛下亲自面见朝臣,我夏国百年基业不可托于妇人之手!”
巨大的吵嚷之音被那太过恢弘的朱墙隔开,她扑倒在他身上再无救度。
——————————
凤栖元年冬末,梅枝犹带霜雪,凤王倾尽天下竟成一代女皇,而夏国朝中数年之内接连遭受惊天巨变,民心不稳而朝堂诸位重臣也是心下波澜。
祝澄新封太尉,手握右军兵权,但其人对夏重城忠心不二,自夏王于宫中出了事之后他早已几次上表一要求亲见陛下,皆被落芙压下。
二月初二,祝太尉最终忍无可忍于欣城举兵叛国,此事无异于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夏基业必不可为妇人所夺,而当年王福将被逐漠北亦是心下怀恨,此一刻听闻夏王不好,千里赶回与祝澄联合挑起夏王军旗,誓要倾覆凤印惑国之乱。
四面楚歌,倾天战火迫在眉睫之时,那一座凤首衔兰的金冠映着黑云压城却是兀自不动,漫长裙摆依仗辉煌,落芙只轻轻扶了静人手臂往那宫中花廊而去,身后天摇地动,竟是千里之外已燃烽火。
她手下这万里日月迢迢带雪,兵连祸结。
“凤王,今年的兰怕是有些迟了。”静人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地回禀一二。
只看着那花廊里却是不见兰花。
当年的落芙公主早已今非昔比,纯金丝线绣的长裙沉重难言,却衬得那一双凤眼多了三分肃杀之气,她依旧艳得远非中原脂粉可比。
所以谓之倾国祸水,百姓早有议论,此女出生当日郁国早已有百年腐朽之相,而后她父王母后被害正殿之中,长兄死于宫门之下,再之后……陛下曾经一手救她逃出了郁国追杀,却不想妖女至弘江之北依旧祸国殃民。
如今连陛下都已被她软禁而起,宫里诏告天下只说是战伤拖延不好,但就连那坊间百姓都知夏重城早年骁勇,更不可能是一方旧伤就能至此地步的。
此事绝对是宫变。
人心惶惶,只听着那王都之外祝澄一再扬言立斩惑国妖女,而落芙却并不恼怒。
她似乎日日只关心这兰花而已,每日都过来探探,躬亲引水养花,可是过了二月,那花依旧是不开。
这一日却是个阴天了。
几人陪着凤王在这廊下,这如今天底下最最尊贵的女子头发一夜之间花白如雪,无人敢问,她却也并不惊讶,细细地命人挽了,依旧那么美。
未至妆成已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