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重城微微摇首,“我说你是兰,你便是,同他无关。”空气之中的焦灼气味清晰可闻,声响越发的可怖,静人疯了一般的四下呼喊,谁也想不通这种时候凤王能去了何处。
他努力地开口,带了笑意,“我还是赢了的,我还是等到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小公主,快些去寻子息,你不能死在他们手里,快去……”
她固执不肯走。
而宫门之下有人硬是杀开一条血路冲入宫中,那丑恶的脸面被一袭黑色的面罩遮住,只剩下两只眼睛却四下搜寻,之间四方火势不可收拾,禁军早已放弃抵抗,祝澄命人冲入宫中搜寻太子下落想要保夏王血脉登基,这一时彻底天下大乱。
“小公主!”子息纵马四下不见她人影,忽然看着静人急声出口,“她去了何处!宫门已破,她必须快些离开,否则王副将等人扬言要火焚妖女以告天下。”
“我们也不清楚……凤王夜半便不见了人影,四处都寻过了,也见她没去探太子殿下……”她急得哭起来,眼看着这兵荒马乱的时日更不知自身生死,好像所有事情都变得混乱无比,来不及给人想清楚,她刚想拉住那奴隶,却突然觉出了一些不对,只看着那遮住了脸面的人突然拔剑挥断四下碍事冗长的垂幔不住搜寻。
不对……子息不该是这样的……
静人全吓得愣在当场,而那已着大将军铠甲的奴隶却坚持要找到她,一直到看着祝澄的人已经围住了兰芷宫,他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会不会去了那里……
他一手撞开废殿木门的时候身后已经兵卒混乱,王副将同祝澄犹有分歧,祝澄尚存善心,并不想过于破坏宫中四下秩序,而那王副将简直对落芙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她扒皮饮血一般,挥刀就欲屠戮宫人,两方争执不下之时王都皇宫已成人间炼狱。
子息踹翻了那门板干脆地喊出声来,一片漆黑,“小公主?”
榻上静静依偎的女子忽然静了声响,她只抱紧了夏重城抬起眼来努力分辨门外的光影,夜色,血光,夹杂在一起之后不过又是一场国难。
她总是面对这样仓皇的一切,死亡的降临和毁灭让她无所适从,但旷日持久的步步心机之后,落芙已然麻木了。
白发的尊贵女王冷冰冰扫过子息身后漫天的火光,她毫无表情淡然开口,“子息,带着你的六部回泽国去,那也是你的故乡。其余的……不用管,走吧。”
夏重城努力想要说话,她只是捂住了他的脸面不让他再看,“我们一家人都死在这场火里吧,就这样吧……”她将脸贴在他的颈侧,还是有温度的,“你让我无法再面对哥哥了,你这个魔鬼……夏重城,我以前总想着这痛苦终有一日完结,黄泉之下会有人等我魂归澜沧……现在都被你毁了,我无法再见他了……夏重城,我是你的了,怎么办……”
飘忽而起的垂幔重重打在身上,漆黑的夜里却染了太过耀目的业火,她还是笑得压抑痛苦,几乎要撕裂开胸口一般汹涌没顶的悲伤无法抑制。
子息一直站在对首看着他们两个人,那黑色的面罩下露出的眼睛竟不似以往,夏重城挣扎着开口,“子息……我是你的主人,你必须听我的命令……咳……带她走,快,带她走。”
祝澄不可能会杀了兰结,王副将虽然行事极端但他多年为国并不是一朝反叛之人,他们无非便是不愿将夏王朝交与外姓女子,矛盾的冲突纷纷都向着落芙而来……
他们一定要杀了她的。
“带她走!”
宫中灼热的温度几乎惊起了满林鸟禽,乌黑的羽翼瞬间扑上血红的天边当真入了阿鼻鬼域,有人不住地高喊搜出妖女以焚以慰天下。
不能再等了……
巨大的黑影止住了她的手脚,子息突然冲过来伸出手就将她脱离那榻上,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轮回路,落芙痛苦地拉着他不放,整个人想要恸哭却都流干了眼泪,痉挛在那榻边****着足下,长长的白发抚在夏重城的脸面之上可是他再也看不见。
又是这样,“不要……不要!”就如同他当年一手将她拖离郁宫之下的长桥……
“我不想让兰结日后永远记得他的母后曾经做过这些……这些肮脏的事情,夏重城,你要活着!”她撕心裂肺的大喊出口,子息使力将她整个举起托在了肩上,所有的一切又好像能够重头来过,她再无法抵抗只能拼死叫着,榻上的人失去了所有也自有锋芒气度,他的眼睛毫无焦点,她最后看见的画面却是他落了泪。
“夏重城……你要活着……告诉兰结我是个妖女,祸国殃民被人烧死在这里……让他想办法忘了幼时的这一切,就当做……我是个妖女。”
她的哭喊几乎让他再也受不了,那么荒芜了整个人世的苍茫发丝让人无法克制自己最后而理智,她最终消失于那一片漆黑的夜色之中。
暗赤色的帷幔起伏不定,巨大的倾塌和喊杀之音已经到了顶峰,反而显得可有可无,这一局因果孽障已经到了尽头。
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相呴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
废殿之中龙吟长啸,撕裂开的左肩几乎通体血色的金针被他一掌逼出。
夏重城勉力站起身来,温热的血顺着左臂蜿蜒而下,他已经寻不到她,满眼凄怆宫室,祝澄命人不断喊着想要搜寻到陛下受困之地。
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够轻易被人困住么……
所有的一切都只差那么一步,竟谁也没想到他在郁国战场之上左肩受了透骨伤势导致血脉已然封闭。
那金针入体本该体内游针彻底毁了他的周身经脉。
可惜它卡在了那断了的左肩骨下,夏重城左臂血脉早已不畅,金针受阻,给他一段时间逼出来,就算舍了这一条手臂,他也成不了废人。
玄色的衣裳拖着半身的血迹,他一步一步走回宫中,忽然四下安静,众人竟是大惊失色跪地叩首。
而那剑眉之人重握河山,只是望着那遥遥的夜色微微闭上眼睛。
湿凉凉的泪。
我们竟如此悲哀,除了生离死别,再无法言爱。
谁说隔世黄粱也好?来生我必将陪你最好年华,共你二月兰开,俯首嗅青梅。
我不会再丢了你,不会再给你一辈子的苦,不会再用仇恨来困住你,小公主,你我已经同心共结发,百年后,就算黄泉路上,你我也总将同舟而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