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好……啊。”
胡乖乖听到郭晓敏的话音有些变化,多了几分生涩,这生涩是伤,是两个人不可扭转的距离。胡乖乖站在毕业六年后的时间点上,怀着六年前的暧昧,有追回过去的念头,却无法扳回过往,因为可怕不仅有距离,还有隔着太久的时间。
两人说话相互客气,互相寒暄,越是客气,越是生分;越是寒暄,越是憋屈。最后,郭晓敏挂了电话,胡乖乖心冷如冰,握着电话的手攥满力量,像是攥着青春的尾巴,越发力气,越觉得力不从心。
打完电话,胡乖乖回到桌上,心神俱伤,最伤莫过于耳里的那一句句客气与寒暄,无奈七情六欲作乱满怀,胡乖乖控不住乱了的七情六欲,执手把酒杯端起,目光迷离成一线,停在杯中的酒面上,胡乖乖寄托最后一口酒,可以像毒药一样,释放灵魂深处纠结的郭晓敏,一把将杯底最后一口酒饮下,然后拿起手包,离开婚宴大厅,打车回家。回到家后,胡乖乖脱尽衣衫,全身赤裸对着镜子沐浴着热水,镜子里的胡乖乖越来越模糊不清,不显人像,胡乖乖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仰面闭目,迎着扑面而下的热水,眼眶发热,眼泪渗出,和热水混成一块。男人流泪最好的去处是浴室,可以不用遮掩的哭,可以和下雨一样,哭出自己的雨天。胡乖乖失望很大,大到可以洗很久很久,哭不尽悲伤的泪是不能见光的委屈,胡乖乖悲伤无边,七情六欲捆绑太久,在酒精渗入体内慢慢病变,渐渐扩散,心伤重重。
渐近十一点,胡乖乖没有洗尽悲伤,纵哭无用,失去的往往是最好的,那是因为时过境迁,没有拥有现实中最理想的,才会追忆失去的。胡乖乖依稀记得那晚灼烧眼角的郭晓敏,如今却提不起恨,时间是最好的药,无论是爱是恨,是恩是怨,只要时间这副药够量,一切都去淡去。
洗完后,胡乖乖回屋就睡,翻开电话看到郭晓敏发来的一条信息。胡乖乖很是惊讶,打开一看:
好多年没有见面了,你后天有时间吗?如果你方便的话,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胡乖乖眉目含笑,看完了这条信息,看完后,精神复活,像是吃了兴奋剂,连笑好几声,好心情突然袭来,胡乖乖有点招架不住,快活得像有了特异功能,手指抖抖地,连忙回复答应。
回复以后,不到三秒,郭晓敏又回了一条“嗯嗯嗯,不见不散,晚安”,胡乖乖看了以后,好心情的风又刮了一阵子,尤其是那句“不见不散”,胡乖乖越看越甜蜜,甜得脚趾头发酥,于是,胡乖乖把这份甜蜜复制一份,给郭晓敏回了一条“一定不见不散,安安。”
发完后,胡乖乖舒展四肢,抖擞精神,提前酝酿心境,然后平躺床上,哼着小情歌,对着天花板愣神望着,脸上五官齐齐荡漾着幸福像花儿一样的灿烂,望着望着,胡乖乖一会痴笑,一会傻笑,一会呆笑,嘴边没有一个正经的笑容,他满心欢喜,激动得睡觉都是带着笑入梦的。
第二天,胡乖乖起床洗漱,照镜子一看,容光焕发,挂在嘴边的笑还在,仿佛年轻几岁,一夜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好像是留下的笑痕,故而清早起床笑起来很自然。胡乖乖内向,笑只在脸上,如果笑出声,比周星驰的金牌笑声还要爽耳。胡乖乖这一笑,就是一天的好心情,看什么都爽,跟人说话的声音都变味,都带着甜味。
这一天,胡乖乖除了心头上的明媚好天气,还过得很激动,仿佛心跳是照着乐谱曲线跳动着,胡乖乖与郭晓敏第二天见面激动的心,超越了牛郎与织女的七夕相会。有些人在一转身后,也许是一辈子不见,也许是一辈子偶尔见见,也许是一辈子想见。胡乖乖此时是幸福的,杳无音信的六年里,与郭晓敏绝缘在世界两地,各忙各的,在时间的单行道上越行越远,胡乖乖别了过去那么多时间,在郭晓敏生活中消失太久。如今,时间有了拐点,郭晓敏约见胡乖乖,胡乖乖若不是幸福的,也离幸福不远。
胡乖乖从黄誉和文丽丽婚礼归来,变得有点惆怅、有点忧郁、有点羡慕,这些加在一起就是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抓住青春的尾巴,没有将十八岁喜欢的姑娘牵成八十岁的老伴,过了这些年,胡乖乖经历磨砺,有了成熟,有向喜欢的姑娘许诺誓言的信心,可惜,眼前最近的姑娘是郭晓敏,还隔了六年。
午饭时,胡建明和胡乖乖对坐桌上,就着饭菜,聊起家事,聊的都是别家的家事,还是别家孩子嫁娶的事。胡建明开口就说:“村长家的大成子去年结的婚,他和你一样大”,“东街头的玲玲今年男朋友都谈好了,准备月底订婚”……“隔壁家的婷婷比你小两岁,现在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了。”
胡建明语意明显,句句真实,变相催婚。胡建明这话曾是耳边叨叨不尽黎萍的话,儿行千里母担忧,最担心的是儿女的幸福,如今,胡建明把黎萍所有没有说给胡乖乖听的话一一说出,口吻极似黎萍,胡乖乖听在耳里,不由想起黎萍,眼里泛湿,心里泛酸,此时一切都已晚,只能用泪水和悔心缅怀黎萍良苦用心。父母之爱大如天,儿女却不懂父母天大的爱,片面以为天大的爱是压力。
胡乖乖低头,照旧扒拉着饭,不作回答,把胡建明的话当做轻风绕过,心里却有了决心。
“婷婷好几次来打听你的事,说你有东西落在她照相馆了。”
胡乖乖一听,冷面突起,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胸口跳的不是心,是皮球,砰砰上下快跳,都快跳出心房。胡乖乖怀着弹掉的心,突发紧张,舌头咬了一下,声音发抖,颤颤地说:“什么……什么东西?”
“她没说是什么东西,我也没问。”胡建明见胡乖乖神色忽变,又追问一句:“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女性朋友有吗?”胡建明口风变得快如警察审问,循循渐进,进攻式的询问,让胡乖乖很是抓狂,轻声说道:“没有。”
“女同学有吗?”
“我上的是军校,我的大学没有女孩。”胡乖乖一语把胡建明嘴巴封住,胡建明一脸暗伤,说:“以前的女同学呢?有没有联系的?”
胡乖乖停住手中的筷子,看了看胡建明,目中露出怯色,怕心事被看穿,有点羞羞,幸好胡乖乖肤色变黑,把不好意思的羞红封在皮层之下。
“有,不过我觉得没意思。”
胡乖乖说完,心口生疼,想起了郭晓敏,嘴上的并不是真话,因为胡乖乖说这话时,眼神躲躲闪闪,筷子在碗里乱动。
饭后,胡乖乖准备明天赴约的衣服,胡乖乖想换一条裤子,没有裤子是根本原因,想换裤子是主观原因,胡乖乖参加黄誉婚礼的那条裤子在回来的车上吐脏了,故而换裤子成了必然。
胡乖乖去商厦准备买一条得体的裤子。胡乖乖很少买衣服,不是不会买衣服,而是不会砍价。最能体现中国百姓智慧莫过于买东西砍价,人民群众在一件东西说出来的诸多不满,可以让质监部门反思好几个会议。胡乖乖买衣服不会砍价,主要是因为和陌生人围着一件衣服舌战显得嘴笨,不管什么东西,只要第一印象好,胡乖乖就会喜欢,若是人民币不足,只好暗恋。胡乖乖一直觉得砍价有伤男人面子,遇到物美价廉的衣服,胡乖乖心疼人民币胜过心疼面子。
买完裤子以后,胡乖乖回家试穿,搭上翻领衬衫,评估效果。胡乖乖闭门对着镜子试裤子,以相亲的标准审视自己的新装。胡乖乖和郭晓敏不是第一次见面,彼此略有了解,是六年后第一次见面,彼此多了许多不识,多年不见的第一次见面最有意义的事让对方看出自己这些年的变化所在,变化太大,就成了陌生人,无法勾起回忆;没有变化,等于复制过去,最好的效果是不变中有点变化,不变的是音容相貌的人,变的是人的音容相貌。
胡乖乖试穿新装后,拿起学生时代的照片比照一下,暗叹变化天大,觉得只有美容和漂白才可以追平这些年的大变化。胡乖乖很是丧气,把照片扔在床上,愣神半天,像是看陌生人一样,找不到过去点点熟悉。胡乖乖看着看着,冷笑一下,过了几秒,冷笑变微笑,这一笑,胡乖乖仿佛重建自信,虽然时过六年,头发变短,肤色变黑,但笑容没变,依旧是脸上最美的风景,没有被时间烙下印记。
晚上,胡乖乖躺在床上,打开音乐,音乐是有魔力的,只有心怀感情的人才能听懂一首首绝美情歌中的甜蜜,小小空间飘满爱的音符,爱的歌曲飘出来的甜蜜包围着胡乖乖,把胡乖乖从肉体到灵魂做了一遍按摩,胡乖乖抖动着小腿和脚趾头,舒服得像是沐浴过后的清爽爽,美得对着墙面笑。
人一旦得意,就会忘形。忘形过后变成另一个人,这种变化只有旁人知晓。当晚,胡乖乖房间通亮着灯,音乐缭绕满屋,屋子太小,渐渐渗漏出来,渗漏出来还有胡乖乖令人骨头发麻的笑声。胡建明起夜尿尿,看见胡乖乖房间亮着灯光,轻手轻脚站在胡乖乖门外,一听究竟,胡建明动作小心,跟贼一样小心脚下每一个步子,立在门旁,把耳朵竖起,探听胡乖乖夜半心事。胡建明站了一个拉大便的时间,哈欠打了好几个。胡乖乖在音乐中沉沉地思着心城里的故事,神思乘着音符的双翼有点飘飘然,全然不知门外藏着一双耳朵。胡乖乖哈欠隔着门,无法突破绕绕歌声的包围圈,伸出两个指头,轻叩着门,说:“乖乖,乖乖,不早了啊,怎么还不睡觉啊,你在干嘛啊?”
胡乖乖惊了,门外传来胡建明的声音,甜蜜蜜的意境像是一座空城,失了戒备,遭了空袭,全身打了个哆嗦,慌神不知所措,像是被人偷看了下体,很是紧张,最紧张的是舌头,话不搭调,说:“什么啊,我没干什么啊,我马上就睡,马上就睡。”
说完,胡乖乖把灯关了,把音乐调小,拉开被子,暗暗叹嘘。胡乖乖经此一惊,所有甜蜜的泡沫散去,无法收拢,只好睡觉,胡乖乖把音乐放在枕边,定为单曲重复,闭眼闻着歌声中撩人心魂的韵律,五官放松,唯有嘴巴忙着挂起微笑。胡乖乖侧着身子,想着郭晓敏,把被子骑在裆下,给自己催眠,强迫自己快点入睡,快点睡着,最好能够梦到郭晓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