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夏小楼紧紧地握住电话。
胸腔中有一股无名的邪火往上蹭,嘴角却无法遏制的向上扬,为了不让自己的声音泄露出半点欣喜,夏小楼刻意露出嫌恶的表情,阴阳怪气的送给顾大少爷两个字:
“……做梦。”
“好冷酷无情的小姐。”冷酷无情你妹!夏小楼咬牙切齿,恨不得自己立刻变身为内功高强的武林高手,用歪门邪道的独门武功透过电话线把顾纪年狠狠弄死!
残暴而血腥的想法如同无数只脱缰野马在内心咆哮,夏小楼终是,抬起下巴,冷艳高贵的说:“好了,顾先生,我困了,要休息。”嘴角扬起恶劣到了顶点的弧度,补一句:“你也,洗洗睡吧。”
挂掉他的电话。夏小楼有些孩子气的想:总算出了口恶气。
还好挂的快,不然她一定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从客厅走向卧室,夏小楼将整个人摔进柔软的床铺里,却望着天花板睁开了眼。
只因为顾纪年一句“我想念你”,夏小楼很悲惨的发现自己好像是在失眠。
顾纪年喜欢温顺的女孩。为此,夏小楼一直安安分分,规规矩矩做人,将她身上所有愤世嫉俗的戾气小心藏好,不叛逆,不乖张,然后,此时此刻夏小楼体内所有的叛逆因子已经无法阻挡,就要冲破她的身体,破茧而出!
从床铺中一个鲤鱼打挺奋起,夏小楼冲动地跑到电话前,拨着异国的号码。
音讯的电流穿越了千山万水,来到他的身边:“顾纪年,你刚才,说的想念我的话还算不算数?”
电话那头的顾纪年好像笑了:“……嗯。”
“我要回来,现在,立刻,马上!”夏小楼还只是个孩子,纵使被大多数优秀的艺术家认同为“天才设计师”,拥有难得一见的天赋。
——她仍然是个孩子。
“你要等我!”这句宣告,充满了独占欲与年少的骄傲。
她的离经叛道,她的独占欲,他引诱,他纵容。
……
时光如泛黄的老旧照片般,晃晃悠悠的倒转着。
年少轻狂,浪漫到让人觉得疯狂的记忆,是夏小姐在17岁生日的时候,只因顾纪年一句“我想念你”便放弃了英国人对她身为华人设计师最高的礼赞——WHA颁奖典礼。一点犹豫都没有,订了最近的机票,连夜从英国飞回国。不计任何代价的,抛弃所有的功成名就,奋不顾身的回到顾纪年身边。
夏小姐年少轻狂时做过的事情会不会为了因为二度爱上同一个人再上演一次?
答案,是肯定的。
纵使换了一个世界,换了一个容颜,他仍是他,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他还拥有吸引她的特质,她依然会对他钟情……
于是,鼓起勇气,再一次对他告白。因为觉得这是最后的机会。
站起身来,迈开步伐,软皮鞋跟与地面的摩擦,发出“嗒嗒嗒”的声响……
小家伙开始奔跑了,朝着有他的方向。
“魔王大人,”?纪年爱罗的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低眸一看,原来是夏小楼紧紧抓着他的手。“如果我努力为你身为一个好女人,你会爱上我吗?”?
冷峻的魔王没有开口,只礼貌的抽回了手。
“我不会爱上任何人。”
夏小楼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望着他,眼眸深处有样东西彻彻底底碎掉了。
“如果我努力呢?很努力很努力呢,你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喜欢我?”
“不会。”纪年爱罗拒绝时的表情与语气都很温和,还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淡雅与沉静。
那一天的夏小楼恍若陷入了可怕的梦境,仿佛风过了无痕,水流激荡起千层浪。
看来没有她,他一样会过的很好。
这样的想法,让夏小楼觉得又痛楚又憎恨。
“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爱你,你却不可以爱我呢?”比风还轻淡的呢喃。
纪年爱罗一听,眼中露出一点惊痛,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为什么?你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你的身份吗?”?
纪年爱罗微微抬了抬下巴,表情流露出一抹残忍:“不,是因为你。”
空气仿佛在刹那间停滞住了。
一瞬间,内心的暗涌排山倒海而来,压抑的痛楚让人无法忍受,夏小楼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哈,原来……就是你。
一直都是你啊,顾先生,只是你已经不要我了。
为这,她的唇角泛起一抹冷笑,整个人顿时有了种阴森的味道。她眯起眼睛,勇敢的直视着纪年爱罗,“你会后悔!”声音冰冷,僵硬的似不带任何感情:“纪年爱罗,我会让你后悔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狠狠地瞪着眼前优雅却冷峻的男子,夏小楼拼命压抑着即将涌出眼眶的热泪,声音沙哑颤抖,却坚定:
“我什么都可以忍受,也可以失去任何东西,除了你。我爱你。”
纪年皱眉,似乎对夏小楼突如其来的告白感到惊讶。
“但是……你明明叫顾纪年,却说你是纪年爱罗。”夏小楼声音空洞悲伤:那么……我们曾相爱过,你是在骗我,还是我在骗我。
顾纪年纵使有固定的女伴了,但他至少没有抛弃她,不会忘记她。
而纪年爱罗……他是帝王。他和顾纪年不一样,他拥有有一个帝国,有一个美得倾国倾城的妹妹,Pain。那个妹妹,据说是即将会成为国母的,斯亚特魔王大人的未婚妻子。
夏小楼的从小坚定的梦想,从小的心愿。
就要由另外一个女人实现了。
因此,在离开他之前,她说出了告白的话,她的心中还心存妄想,如果……如果他真的是顾纪年,他不会对她的告白,无动于衷。哪怕是生气,哪怕是嫌弃。
可是哪一种,都不是眼前的人所表现的这样,彻底的漠然,彻底的冰冷。
她说,我爱你。
他说,我不相信。
“你原本……也是爱我的,顾纪年。”只是,和她的爱,很不一样。
又是顾纪年。
不是他的名字……
这句呼唤,彻底的粉碎了魔王大人心底最后那一抹心软。斯亚特帝王的目光如严冬般坚定,有着天生王族的傲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底竟有了阴影:
“我哪一点像你的顾纪年?”
“哪里都不像。”夏小楼盯着他,说出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可笑的笑话:“可无论发生过多少事情,无论你忘记我有多彻底,最后你一定会爱上我。因为你有爱我的本能。”这样倔强的说完,魔王大人却没有回答她。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
少女突然鼓起了勇气,走近他,在他的跟前站定。
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
夏小楼静静的,专注的注视着纪年爱罗,眼前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披着顾纪年皮相的,陌生而冷漠的男人了。
而她,在黑暗中,触摸他的脸。
目光专注而忧伤,像是透过眼前的人,思念着另一个人。
那样的深情哀伤,又那样的绝望。
纪年爱罗眼中的冰瞬间破碎,发出悲怆的声响。
原本Pain告诉他,他发现事后又圈养起的小宠物,那么坚强,和斯亚特的女人那么不一样,不畏惧他,接近他,讨好他,竟是把他当做一个叫顾纪年的替身,他还不信。
那一天,Pain提出用将她调入宿舍中离开他来试探出夏小楼的真心,根本不愿意做无聊的事情的魔王大人更是不屑一顾。
他亲自挑选的小宠物,将来养大了,就是属于他的。
纪年爱罗从不怀疑,夏小楼是为了成为他的,而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过去,不在乎她来自哪里,不在乎她曾经喜欢过什么人。
她只是他的小宠物而已,属于他。
但是Pain是谁?他的妹妹,魔族的公主,高傲固执的脾性和他如出一辙,在他不知道的时刻,原来Pain早就计划好,要让夏小楼调入学校住宿舍。
纪年爱罗本感到不悦,但是也没有更大的反感……
因为他看见夏小楼的眼底,还是有淡淡的欣喜的,也许是的,身为斯亚特的小人类,很快的融入这里,学会生存,学校是最合适不过的地方。
尽管她的眼底也有浓重的不舍,他以为那是她对他的依赖,但更多的,该是对要努力适应斯亚特,适应米尘学院,变成强者的勃勃野心。
这才是他所需要的人。
因此,他为她做出决定。
而她,要求他陪伴她一天,出门,逛街,谈心,什么都很好,他答应她。
一切都很顺利,也很好。一路上,魔王大人的心情,也是愉悦的,甚至在最后,她要求他扮演所谓的执事,他也破天荒的答应了。
看见她露出像小雏菊一样的笑容,他想,她的要求,他无法拒绝。只要她开口,只要她需要他。
但是有很多细节,被刻意的忽略了。
比如,路上的一系列事件,夏小楼都像是演示了无数遍般的熟练,包括和他相处。
偶尔,她会露出像某种温顺小动物一样渴求的眼神,他仍然以为那是依赖;偶尔,她会对他的反应露出一个如花瓣迎风柔软绽放的笑容。
很温暖,却很寂寞。
她好像在思念着一个人,用从她胸腔里化出来的柔情,那样的温柔,却有震碎人心的力量。而他,也再次感受到当初让她差点死在妖之森的痛意。那么这纠结着的悲伤情谊,究竟是在心动,还是在……奢望着什么呢?
“吻我。”她说。
表情蛮横,声音里却有一种非常不易让人察觉的害怕与小心翼翼。
仿佛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他真的将自己的唇贴在了少女如花瓣柔软的唇上。
甜蜜的,亲昵的互动。
她却突然睁开了眼睛,直直地看向他的眼底,感情太深刻,让人感觉到悲伤。
那样刻骨铭心的感情,绝对不是给他的。
他知道。
更失控的是,他对她的感情,似乎不是他自以为的“主人与Maid”的单纯关系。
他对那个不知名的人感到嫉妒,更恨不得扯过夏小楼不堪一折的身子,要她别用那种目光凝视他,心中,却想着别人!他就是他,纪年爱罗,斯亚特的帝王,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这样几近蛮横的自我宣告着,魔王大人也是初次,尝到了狼狈的滋味。因此,疏远她,不再放任自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总是注视她,独自出城迎战,再创皇族辉煌。
凯旋,也未去找她。
只静静地呆在米尘的星塔之上,享受着蚀骨的孤独。
“如果你不再是我的顾纪年,我也永不会再做回你的夏小楼。”
那一天,他是真的听到这句话了。
想起她曾对他几近泣喊的那句顾纪年……
他感到愤怒,但是想起自己的小宠物倔强的个性,原本紧握的拳头,以及心中那种黑暗的想破坏一切的冲动,冷冷的,闷闷的,像团阴森的火,悄然熄灭。纪年爱罗,也是第一次,尝到了无可奈何的滋味。
千年的孤寂,黑暗的尽头,伟大的魔王君主遇见人类的小女孩夏小楼,接近她,抚养她,培育她,拥有她。
唯独没有想过,会失去她——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因她而生的浓烈的情感,不可复制。
四周很安静。
夏小楼却听见,心在压抑着哭泣,那种几乎溢出喉咙的哭声恍若灵魂在战栗,“如果你不再是我的顾纪年,我也永不会再做回你的夏小楼。” 心被撕裂,痛的仿佛死过一次。
天空黑暗的让人想哭。
他们终于还是说出了诀别。
撂下狠话的夏小楼看着纪年爱罗维持着冰冷孤傲的表情,像在维护他最后的尊严般,漠然的转过身。
又一次,感情被辜负。
纪年爱罗所有的感情,狂热的,痴迷的,故作冷漠的,已随着她的离去,燃烧殆尽。那样浓烈的情感不会再有第二次——
他,注定,百年孤独。
夏小楼几乎是立刻就感到了后悔,还有……心痛。
虽然魔王大人无坚不摧,是斯亚特伟大的帝王,是追随强大力量的最强者。
但是那一刻,夏小楼似乎也察觉到……
纪年爱罗受伤了。
被她的话,还有如刺猬一样的行径。
在学校里忐忑的过完了所有的工作日,一到周五傍晚放学,夏小楼立马收拾好书包,往纪年爱罗和她的共同公寓跑去。
有话要对他说,想要见到他,和他解释清楚。
那种感觉夏小楼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时候的她踩着午夜的月光奔向顾纪年和她的公寓,那个公寓——她曾以为那会是她和他独有的记忆。
所以,快到公寓的时候,心情和一个孤独行走了很长时间的旅人快到家的感觉一样,哪知,欢快的心情却在上扬了一半的时候,颓然落下。
公寓前的草坪静悄悄的,只有纪年爱罗和Pain依偎的身影。
月光如水一样的打在夏小楼身上,开出了伤感的花,她的背不停的抖动着。上官京不知何时来到她的眼前,拍拍她的肩膀,夏小楼吓的肩膀一抽,惊惶抬头,一滴泪水不慎坠落在他掌心,仿佛带着炽热的温度。上官京安静的站在月亮底下,低下头,看着掌心的泪。
那天晚上,月亮是那样冰凉,夏小楼的瞳孔从那刻起,多了一份怨恨,掩盖了清澈。
上官京静静的看着夏小楼,黑亮的瞳孔中闪过一抹幽幽的婴儿蓝。上官京他扯过她的手臂,轻轻的呼唤她的名字:“夏小楼……”微笑的弧爬上他的唇角,此刻的月光都碎落在少年坚定而忧郁的眼睛里。
夏小楼摇头,又点头。
他对夏小楼伸出手。
夏小楼握住他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掌心的温度冰凉。她表情痛楚,几乎是压抑的泣喊:带我走。
那一日。
眉清目秀的少年带着心爱的少女来到樱花树下,清晨的露水浸湿单薄的衬衫,氤氲了茶色却柔软的发,少年的目光纯净如夏日夜空的星辰:“这是陪伴了我十一年的樱花树,七岁那年,我亲手种的,现在,刻上了你的名字,它属于你了。”
夏小楼愣愣的看着他,他的身后,大树的中央印刻着:夏小楼的樱花树。
下一刻,少年的衣袖被一只手攥住。
然后,上官京听到她的声音,细声细气的,仿佛小动物的呜咽。
上官京没有立刻动作,只任她维持这样的动作一直哭泣。
直到她渐渐停止了哭泣,上官京才渐渐凑近她,将手抚上她的发丝,像是十分笨拙的温柔安慰。而此时,被这样温柔对待的她的手竟然颤了一下,然后手指僵硬的一根根松开。
已经不需要再寻找了。
顾纪年,已经消失了……
永远不会再回来。
这一刻,夏小楼终于绝望的接受了这个觉悟。
夜晚的凉风冷冷清清的吹着,月光细致的勾勒出上官京的剪影,投下一抹刻骨的温柔。
他敛下眼睑,细致地看着夏小楼哭花了的脸,突然将视线投向不知名的地方,“你……纪年爱罗为什么会这样对待你,你要知道吗?”
“我能知道吗?”夏小楼看着他,眼前的少年,不是普通人,他是死神,拥有探寻过去的能力。
不过,这种逆天的法术,都是要受到惩罚的,就好像一支蜡烛,如果要加速燃烧发出强烈的炽热的光,只会加速寿命损耗的速度。
不过这种事情,上官京不会告诉夏小楼,她没有必然知道。
“只要你开口,向我要求。”少年对她露出一个清淡如天山雪莲的笑容,修长的指挽过她的发丝,绅士的俯首,亲吻:“夏小楼,只要你向我要求。”
少女眯眼,琥珀色眼眸氤氲起一层朦胧的雾气。
“我想要知道真相。”
遁入时空之门,死神大人看着她的目光,不知为何也多了一抹悲天悯人的遥远。
“夏小楼,顾纪年……是属于你前世的记忆。”
“前世,你早就死了。死于八岁那年的雪灾,是纪年大人强行在死神的生死簿上划掉了你的名字……然后,你成为一抹孤魂,他陪伴着你,在人间成长。”
“是Pain和路西法篡改了时空隧道,他们许是……回到了八年之前,纪年爱罗遇见你的那个大雪天,在他遇见你之前抹杀了你。”
“顾纪年,是纪年爱罗的另一面,那一面,只为你而存在,你若已经不存在了,顾纪年这个因为你而伪造出的身份也就不存在了。”
“可以了……不要再说了。”看见上官京还要心硬如铁地对她说着那些残忍的事实,他甚至还微微的笑着捧起她的脸颊:“你很爱他,爱的我有点心痛。”
夏小楼终于被上官京欺负的彻底伤了心,捂住眼睛。发出细声细气的,非常压抑的啜泣声。
越来越伤情……心很伤,眼睛也是。外表温顺实质反骨的夏小楼被疼痛逼出了暴虐的黑色心绪,忍不住愤怒的说:“我爱谁,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顾纪年已经消失了,”?夏小楼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表情和状似不经意的话语,心中邪火突然蹿升而起,而上官京却还要步步为营的逼近她,“永远不会再回来。”
夏小楼的身体微微发抖,心重重的被撞击了一下,疼痛的无法克制。“夏小楼。”被她的样子干扰了情绪,上官京的语气竟顿时温和了许多,他试探性的接近她:“你这么别扭,又这么不懂事,脾气还这么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敢要你。”
耳边似回荡着风的声音。夏小楼觉得自己仿佛站在墨海似的无边黑暗里,心,却要坠落下来了……
她害怕她真的会被上官京感动,从此彻底忘记顾纪年……但是,顾纪年伤她太深,她觉得很累,累到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坚持下去。这种冰火二重天的矛盾心情深深的折磨着夏小楼。
压下心中最后的依赖和眷恋,夏小楼狠心地推开了少年的靠近:“我不要你!你走开!!”
?“夏小楼!你醒醒吧!”上官京看着她,目光中凄迷冰冷,但更多的是沉痛:“他不是顾纪年!他不是!他是万人之上的斯亚特帝王,他是强大的魔王,跟你的顾纪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他的身边有如女神般美丽的公主,不会再想到你了。”
夜色寂寞,风凉如水。
心中的最后一抹希望,也缓缓随着这刺骨的凉风飞散,殆尽。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会爱哪一个,直到你开始憎恶他。
——“因为你已不是我的顾先生,所以,我也不会再是你的夏小楼!”
她曾说过这样的狠话,一字一句,如泣如诉!可是在纪年爱罗露出被刺伤的惊痛的表情之后,她后悔了!她立刻后悔了呀……她还没有跟纪年爱罗说她的后悔,魔王大人已经不愿意再听她说话了吗?
泪肆意蔓延,沾湿了上官京的衣襟。
上官京低头,看见她的睫毛湿湿的,很狼狈的样子,然后,夏小楼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整个人都剧烈地哆嗦了起来,听的人毛骨悚然。
“顾纪年,顾纪年!”瘦弱的让人能摸到骨头的身体发出让人觉得心痛的呼唤,“不要忘记我,不要不要我!求求你……求求你,我会很乖很听话,我再也不会对着你发脾气。”再也不会……任性的要求你等我长大。我不贪心,求你出现。
求你,求你出现……
不要这么吓我……不要。
上官京听的脸色发白,脸上血色尽褪,强制将内心翻腾的狂乱肆虐的愤怒压抑。
“纪年爱罗!你已经把她丢弃了,”少年凝神聚目,心中有个声音冷涩的宣告,“所以,滚出她的世界!”
樱花树……因为知道夏小楼在和顾纪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将好心情和坏心情站在樱花树下说出来,像个天天恪守本分认真记录日记的乖巧孩子一样。
所以,上官京以为夏小楼是会为他送给她的樱花树而欢喜的。
没想到……却仍然是让她哭泣。那么……把她原本的樱花送到她的面前呢?心中已有了决意的上官京动了动樱色的唇,快速的念了一句咒语。然后,他故作不经意的开口:“夏小楼,抬头。看,这是什么?”
夏小楼闻言抬起头,一片无法忽视的亮色闯入夏小楼的视线。
前世所向往,前世所眷恋的记忆幻化成可以被触摸的实体出现在夏小楼面前。
樱花树,是樱花树,夏小楼的樱花树。
今天,上官京送了她一棵树。
曾经,她也有属于自己的大树,独一无二的树。那绝对不仅仅是一棵樱花树而已,还记载着她从小到大,所有的感情……盛开着璀璨缤纷的樱花的树下,有夏小楼一笔一划的刻下的“夏小楼爱顾先生一生一世”。
这份深情,无法复制。
为什么……
这不是……斯亚特么?为何会有她那个世界的痕迹。这是不是在告诉她,她身处的一切,并非虚无的一个梦境。
十五岁生日那天,Pain出现了,顾纪年在那时候有了固定的女友。那时候的夏小楼,摔碎了他送她的蛋糕,踏碎了他亲手为她挑选的百合花,一个人跑到这棵樱花树下哭着刻下“顾先生,我讨厌你!”
十六岁生日之后,顾纪年终究陪在她的身边,她屈服于现实的温暖,告诉自己,不可以软弱,不可以放弃,她希望顾先生陪着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因此认真写下,“我是不会认输的!”
还有……
17岁那年不计任何代价,放弃参加WHA颁奖仪式,连夜从英国赶回来,只为一句他的我很想念你,只为和他一起过生日。
回家了,心情平和,感情却是愈来愈炽热,夏小楼在树上一笔一划的镌刻:“顾纪年,我依然爱你。”
——“唯有你,我无法放弃。”
18岁生日后的甜蜜到让人感到心痛的糖衣之吻……美丽到让夏小楼的手心都忍不住沁出汗水,她带着一点惶恐,一点甜蜜,在树上继续歪歪扭扭的记录下她粉红色的心情:“顾纪年,谢谢你让我爱你。”
没想到……
穿越了时空,到了这个叫斯亚特的地方,还能将对他的感情衔接上,一抹发狠的黑色心情再心中升起,痛得夏小楼的心脏几欲裂开!她咬牙从口袋中拔出瑞士军刀,刀开销的那瞬间,夏小楼甚至割伤了手指,鲜血直流,很痛。可是没有心痛,于是,她的表情更加难受,决绝地在这棵树上刻下,“顾纪年,我也要忘记你!”?
夏小楼告诉自己,她这辈子所有的眼泪都在今日之前流光,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人能让她哭泣。
——“夏小楼,这是你的樱花树。”
可是,顾纪年,却不再是我的顾先生……
夏小楼站在那棵刻着自己名字的樱花树下,有风吹过,上官京的眼底却明亮如水,那种目光缱绻而温柔,好像一只黑猫用热乎乎的小身体偎在脚边的感觉。
白昼吞噬黑暗的那瞬,是凌晨。
夏小楼偎倚着上官京,少年单薄的背上传来的温度,温暖着她的脸颊。上官京认真的听她均匀的呼吸声,还有仿佛从她梦境飘出来的哭泣呓语。
少年背着她走走停停。
然后在一处闪烁着晕黄光芒的路灯驻足,将夏小楼轻轻地放在户外的藤椅上。
将带着少年温度的外套轻柔地盖在夏小楼纤细的肩膀上,就这样,任她静静地靠倒在他的肩膀安静的睡着。
良久。
直到夏小楼感觉到唇上一阵柔软的温暖,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只见上官京那张漂亮的脸逆着光,看不清表情。
夏小楼完全地睁开了眼睛。
见她醒来,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好像一时认不清他是谁的样子。上官京无可奈何地轻叹了口气,首先站起身来,将手伸到她面前,淡雅的音色:“来吧,我拉你起来。”
搭着他的手站起来,上官京拉着她走,夏小楼的步子挪得慢吞吞的,好像没什么精神,恹恹的,像一棵失去了水分的植物。
心中那种心痛的感觉又出现了,因为她,上官京皱眉:“怎么了?”
“呐……”街边的霓虹灯已经明亮,夏小楼美丽的眼睛里似闪过旖旎的流光,有一种让人看了会心惊的悲伤。她动了动娇嫩红艳的唇,在空气中发出一个单音节,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气流在空气中浮动。
少女歪着头,站在原地看着他,微笑着说:“给你一个选择——你可以现在甩开我的手,或者背着我走。”
上官京皱着眉头看着夏小楼,目光深沉。
夏小楼眼神无辜。
五分钟后,夏小楼再次趴在了上官京的背上。
少年的肩膀异常的瘦削,两具很瘦的身体纠缠在一起,只让人看了觉得骨头都会痛。
但此时此刻,他们谁也不想提出嫌弃对方给过自己疼痛这样扫兴的话,夏小楼趴在上官京的背上,身体随着少年的步伐摇晃着,颠簸着。
眼睛开开合合,掀起,又闭上……
像是快要睡着了。
这时候的上官京却轻轻地转过头,将耳朵靠近夏小楼红艳艳的唇,感受着她细微却温暖湿润的吐息,像是很不经意的问,“刚才,为什么哭?”?
哭?
伸手摸摸脸,摸到眼角还来不及风干的泪痕,把头轻轻地靠在上官京肩上,明明露出了异常疲惫的表情,却还是下意识的牵动起嘴角:“因为做了个讨厌的梦。”?
上官京眯起眼睛,眼中有深沉的情绪在涌动着,“什么梦需要你哭这么严重?”
夏小楼这时候突然失去了耍赖的兴致。
因为上官京的声音听起来太过严肃,她在上官京的背上扭动着身体,在上官京的“你要干什么”的薄斥喝出来之前,说:“我要下来自己走。”
上官京也不固执,依言放某只兔子小姐下来。
皮鞋刚落地,手腕立刻被一双微凉的骨节分明的手攫住,少年的表情几近固执:“你还没说,是什么梦?”无论是什么梦,在死神大人的眼中,都不应该哭泣。
因此疑惑,因此,质疑。
“是噩梦。”夏小楼的声音清亮而明媚,比此刻的霓虹灯更温暖,“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
上官京沉默的看着她,然后,优美的唇动了动,似乎念了什么咒语。
黑色的外套,从天而降,缓缓盖落在夏小楼头上。
有了外套,盖住她似乎狼狈的样子,夏小楼只慌张了片刻,便仿佛心有灵犀般的明白了少年的意图,她的手缓缓地抓住黑色的外套,穿在身上,抵抗此刻微凉的让她身体颤抖的夜风。
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亮美好,却沾染了忧愁。
她看着他,声音湿漉漉的,仿佛空远山间的迷雾。
“上官京,是不是等我长大这一切才会好起来?”
上官京看着她,认真道:“何必等那么久,只要能够微笑面对,所有的事都不会太糟糕。”
夏小楼像是愣住了,又抬起眼,有些渴盼的看着他。
“笨蛋。”上官京被她这样热切的目光看的有些不自在,故意撇嘴,“嘴唇都干裂掉了,我去给你买杯饮料喝吧。”
才转身,身体突然被一股力道牵制住。夏小楼从背后一把抱住少年瘦削的背部。
上官京永远不会忘记那天对着他伤心难过的哭出来的夏小楼,她的头顶盖着他用法术变出的帽子,因为体贴她此刻一定不想把狼狈的样子显露于人前。
又在下一刻,知道她可能需要一个人静静,不再使用法术,借口为她买水想转身离开。
——“上官京,是不是等我长大这一切才会好起来?”
——“何必等那么久,只要能够微笑面对,所有的事都不会太糟糕。”
这样的温柔,这样的细致。
上官京感受到自己的腰部被一双冰冷的手缠绕住,然后,他整个人被夏小楼扳正,两人面对面。
“夏小楼?”上官京微微皱起眉头,疑惑的看着夏小楼微微发红的眼睛。
他一定无法猜到,在这一刻,夏小楼所做出的决定。
一切的温柔,背后都隐藏着无法言说的阴谋。
?“上官京,我会努力喜欢你……”
夏小楼的话,恍若夏日夜空的烟花,点亮了少年本是如薄雾般冷清的眼。
——“心是透明的,因为我不想隐藏了。若今后有选择,你仍是唯一的。”
夏小楼抚着上官京的脸颊,闭上眼睛,用额头触着他的额头。“所以,帮我忘记他!”
——“因为你决定爱了,所以等待也是值得。”
上官京愣了一下,心中不禁一热,呼吸也仿佛紧窒了起来。他徒地睁开眼睛,非常非常细致地看着她的眼睛,专注的近乎凝视:“夏小楼,这是你说的,你要做到。”
——“Gril,真爱你了。有你就无求了。若今后有选择,我仍是专一的。”
温暖的歌,深情的曲调,被夜莺哀婉而凄凉传唱着,悠悠回荡,美丽的忧伤在黑夜中融化。声息化作成编织的一张绵绵的网,画面犹如水墨在宣纸上匀染,斑驳。
前方的路,恍若晨曦破晓之前的黑夜,朦胧灰暗,不辨方向。
夏小楼的眼底闪过冰冷的光,曾经的她讨厌过自己过于娇媚的眉眼,不希望自己笑起来就好像在勾引别人一样。
像顾纪年那种人,一定喜欢乖女孩。
所以,她隐藏内心的私欲和戾气,假装自己很乖巧温顺,看见他交女朋友,不能用心机把Pain赶跑;喜欢他,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小心翼翼的讲感情收敛。为了不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夏小楼纵使懂得那些所谓的手段,也不轻举妄动。
可是结果呢?
顾纪年早就将她忘记,仍让Pain留在他的身边。
她觉得很生气,很懊恼,却无可奈何。人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其实心死了怎么会悲哀呢?亡的心不就是“忘”么?要夏小楼说,“哀莫大于‘心不死’”才对,就好比,现在,顾纪年将她夏小楼忘记了,而她夏小楼,却清楚的记得他,记得她爱他。他忘了,他的心死了,而她还没有。
夏小楼的眸光因晦暗的心情变得深沉,不复清澈,她已经受够了压抑自己的感情,为了迁就顾纪年而压制自己内心的渴望。说她不择手段也好,心机城府很深也罢,她已经厌倦再做乖女孩了。?
——他若已经不再是她的顾纪年,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再当他的夏小楼。
心已经伤痛的无法抑制,夏小楼却笑出了声,然后看着上官京眼底的自己的倒影,上扬的嘴角落寞下去,琥珀眸里的光亦一点一点的慢慢碎开,迷离,然后,坠落无边的黑暗:
顾纪年,什么时候轮到我,将你的感情,践踏一遍又一遍,直至你心碎,痛不欲生?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