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捧着《圣经》和亚里士多德的大百科全书,中世纪的那些有智慧的人开始为解释天地间的瞬息万变的事物而忙碌着,并且分析万物的变化是如何体现出上帝的意愿的。这些被称为学者或是导师的人,他们的确思想敏捷、智慧超群,可是关键的问题在于,他们学习到的知识全部来自于书本,并没有做什么实际的观测。比如,如果他们想为学生讲授关于鲟鱼或毛虫的知识,他们首先会翻阅《新旧约全书》和大百科全书,然后,自以为是地为学生们讲述著作中关于鲟鱼或毛虫的知识。他们不会突破书本,亲自去附近的小河中捉一条鲟鱼来实际观察一番;他们也从来不会离开图书馆,到后院抓几条毛虫,观察这种生物是如何在自己的巢穴中生活的。即便是像艾伯塔斯·玛格纳斯或者托马斯·阿奎那这样的著名的学者,他们也都从来不会过问生活在巴勒斯坦河里的鲟鱼和马其顿奇怪的毛虫与欧洲的鲟鱼和毛虫相比,是否具有差异。
偶尔会有一个产生了疑问的人物,比如,罗杰·培根式的人物会出现在讨论会上。他手里会拿着一个奇怪的放大镜,还会用一个看起来很有趣的显微镜,并且会捕捉几条鲟鱼和毛虫到讲台上。接着,他就开始用那些仪器观察那些令人作呕的生物,并且邀请学者们到近处来观看。他形神并茂地证明,眼前的这些鲟鱼和毛虫与《圣经》或是大百科全书里提到的生物是有明显区别的。那些尊贵的学者们全都予以否定,认为他走得太远了,很有可能被某种东西迷惑住了。如果此时的培根胆敢宣称,他一个小时精心的观察比对亚里士多德经过十年的苦研还有准备,并且还说他的著作虽然好,但是如果不翻译成别的语言就是最佳的,那么学者们就会对这个产生极大的恐惧心理。
他们火速找来警察,并且对警察说:“这个人严重地威胁了国家的安全!他让我们都去学习希腊文以便更准备地阅读亚里士多德的原著。他为什么对我们的阿拉伯译本这么不满呢?我们成千上万善良虔诚的信徒在过去的几百年来一直读这个译本,他们也没有提出任何质疑啊!还有,他居然对鱼类和昆虫的内脏感兴趣!估计他是一个居心不良的巫师,想要用他的巫术把人们清醒的头脑迷惑住,最终扰乱世界的秩序!”他们说得看起来非常在理,这些言论把捍卫和平的警察吓唬住了,他们迅速颁布禁令:禁止培根在未来的十年内写字。悲惨的培根在受到重大的打击以后,重新开始了自己的研究,他从中汲取了一个教训。他用一种新的密码写书,使和自己生活在同一时代的人一个字都看不懂。当时,由于教会一直严防人们对现有的社会秩序产生疑问或有动摇信仰的倾向,所以,采用这种密码的行为在当时非常流行。
然而,这种愚蠢的做法并没有恶意的居心。生活在那个时代的异端搜寻者的心里,实际上存在着一种善良的感情。他们一直坚信,眼前的生活并不是为另一个世界的存在而作的长期准备。他们深信,懂得知识太多反而会令人不安,心灵也会充满危险感,那么怀疑的种子就会在脑海中慢慢成长,必然会走上灭亡的道路。
如果一个中世纪的经院教师看见他的学生脱离了《圣经》和亚里士多德中的正统思想,走上危险的迷途,想独立研究一些事物,他就会感到极其的不安,就好比一位慈祥的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向滚热的火炉一样,她知道,如果放任由孩子去触摸火炉,必然会烫伤手指,所以,她会使用全身解数把孩子拉回来,如果形势危急,她将会使用武力。但是她确实是真心地疼爱他的孩子,如果孩子很乖很听话,对母亲的命令一一服从,她会竭尽全力善待自己的孩子。对于中世纪的灵魂捍卫者来说,他们的行为与情感正好犹如这位慈祥的母亲。一方面,他们严格要求与信仰有关的所有事务,甚至已经到了无比残酷的地步。另一方面,他们自己也会辛勤地工作,为他们的羊群服务,并且随时准备好向他人伸出援助之手。在那时,无数虔诚的男女会用其一生的时间和精力,改善人们的悲惨命运,他们在社会上的影响力是随处可见的。
农奴的幸福生活
农奴终究是农奴,他们的地位永远无法改变。但是,中世纪那善良的上帝虽然使农奴的一生都像牛马一样辛劳,但同时也赋予了这个低贱的微生命一个长存不朽的灵魂。他们的权力受到了保护,有像善良的基督徒那样生活和死去的权力。当农民太老或是身体太瘦弱,没有力量再承担沉重的劳役时,他的封建领主就会肩负起照顾他的责任。因此,生活在中世纪的农奴即使生活单调乏味、地位平庸,可是他从来不需要为以后担忧。他知道自己的处境非常“安全”——他不会沦落到失去工作、孤苦伶仃的地步。在他的头顶上永远会有一个能够挡风遮雨的屋顶(有时会有点漏雨,但毕竟是个屋顶),他会一直有粮食糊口,至少不会因为饥饿而死去。
满足感与安全感
生活在中世纪社会的各个阶层,普遍存在着一种“稳定”和“安全”的感觉。在城市里,商人和工匠组成行会,保证他们当中的每个成员都有一份稳定的收入。行会不鼓励那些具有能力,一心想要凭着自己的才华超越同行的人。相反地,它保护的是一些“得过且过”的“懒人”。然而,行会在整个劳动阶层里同样也使每个成员具有满足感和安全感,而这种感觉在我们现在这个竞争的时代早已逝去了。如果有位富人控制了全部能买到的谷物、肥皂或是腌鲱鱼,使人们只能以他规定的价格购买商品,这种行为被我们现代人称为“囤积居奇”。中世纪的人们深知这种恶行的危险性,因此政府会亲自出面限制这种行为,并且规定价格,迫使商人按照规定的价格出售商品。
中世纪的人们讨厌竞争。因为他们认为竞争只能使世界充满明争暗斗,并且还会出现大量有野心的投机者。等到末日审判的日子来临之时,尘世的财富就将变得一文不值,恶劣的骑士会被打到地狱的底端接受烈火的惩罚,而那些终日劳苦的善良农奴最终会进入金壁辉煌的美丽天堂。
那么,竞争到底有没有必要呢?可以总结为一句话:中世纪的人们被迫要求放弃某些思想和行动上的自由,以使他们可怜的肉体和灵魂在贫困的基础上享有足够的安全感。
有时只有个别人出来反对这些,但是大多数人都不会反对这样的安排。因为他们坚信,自己只是这个星球上的过客而已——他们来到这里,只是为能得到更幸福、更重要的来生作一点准备。他们掩耳盗铃,无视这个世界的痛苦与邪恶,以使他们灵魂得到平静。他们关闭百叶窗,遮挡住太阳发出的耀眼光芒,以使自己能够专心阅读《启示录》。那里面的内容告诉他们的是,只有天堂的光明才能为他们指引幸福的道路。对于现世的欢乐,他们闭上自己的眼睛,不被诱惑,为的是能够尽享来生的欢乐世界。他们把生命视为一种罪恶,把死亡看成是辉煌时刻的开端并且欢天喜地地庆贺。
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从来不会为以后的事情担心,他们幸福地生活与并且精心创造,为的是在今生今世、就自己的领土建立起天堂。他们非常成功,把生命变得如此精彩。但是,能够享受幸福生活的只是那些没有沦落为奴隶的自由人。到了中世纪,人们又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他们在梦想的地方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天堂,把眼前的世界变成了人们的地狱,无论你是高贵、卑贱,还是富裕、贫穷,或是聪明、愚昧麻木,通通无一例外。现在,我们终于到了钟摆朝向另一个方向的时候了。具体情形我会在下面的章节里为你们讲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