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真正主宰德国的是农民和小乡绅,以往威风凛凛的君主已经失去了权威,只剩下虚荣的称号聊以自慰,他们的风度沦落到了拜罗伊特伯爵的水准。据说拜罗伊特伯爵在一次吃饭时看上了一个盘子,为了顺利将盘子带走,他就往盘子里吐了一口唾沫。
世界格局也出现了变化,很多人想通过开辟殖民地大捞一笔,但他们缺乏冒险精神,只有具备这种精神的英国和荷兰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一跃成为世界上最富裕的国家。德国殖民者的足迹也曾到过非洲西海岸和委内瑞拉,但由于耐心不足、资金匮乏等原因,他们最终一无所获。两百年来,节俭一直被德国人民信奉为至高无上的美德,他们认为只有靠不断地劳作,生命才能得到延续。这种社会和经济模式,颇似美国最初的新英格兰模式。但德国此时并非无所作为,尽管物质匮乏、百姓生活困苦,但德国还是在莱布尼兹出生到歌德去世的这段历史进程中,为人类文明作出了很大的贡献。
在政治方面,那个时代的人是十分不幸的。但是,那些与巴赫同时代的人,或许不会赞同这个观点,他们会这样反驳:“我们为这个世界创造了很多东西,我们曾与奥丁神进行过殊死搏斗,也曾用生命赞颂比瓦尔特举止粗暴的主人,以及他在西奈山更高贵的对手,我们是英勇无畏的。”
理查德·瓦格纳的魅力早已深入人心,他那悠扬的旋律和多变的节奏能把人们带入美妙的梦境,给人们带来无尽的喜悦;巴赫的风格则是另一种类型,他的音乐里没有战争的气息,却能让人从容面对“甜蜜的死亡”。
供职魏玛时期,巴赫把视线转移到了意大利作曲家的音乐上,并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意大利拥有很多声名显赫的大师,商业的繁荣使得他们更加受到关注。他们继续享受着往日繁荣的商业和贸易所带来的财富。艺术总是与美味的晚餐密不可分,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欧洲各地的音乐家对意大利趋之若鹜的原因也就在此。由明媚的阳光、低廉的葡萄酒、落落大方的少女,还有尚未传播到欧洲各地的优雅的社交生活所组成的画面,具有多么强大的摄人心魄的力量啊!这些美好的事物随着时光的流逝,或许已经变成了明日黄花。但是,现在我们手里有钞票了,可以大方地给一般的小提琴手一大笔钱作为报酬。或许五十年后,一个全新的音乐流派将被我们铭记,受到我们疯狂地追捧,它取得的成就,连中世纪的荷兰乐派和17世纪的意大利乐派也难以望其项背。这也许不难实现,但必须以三四百年前意大利人建立的传统为前提。德国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他们尽管有保守的一面,但仍然很好地借鉴了意大利人的创新,因此交响乐才得以问世。但是目前种种迹象表明,意大利与那个智慧卓越的民族好像已经扯不上关系了,那些伟大的歌剧、协奏曲、奏鸣曲和管弦乐组曲更不像是意大利的杰作了。
九年间,巴赫探索的脚步一直没有停止过。从阿尔卑斯山的另一侧传来的各种新颖音乐的表现形式,他都能够熟练地掌握了。然而,他做的不只是简单的了解、接受,他还会对这些形式进行加工改进,使它们发生巨大变化,从而变成享誉世界的作品。这或许会让意大利大吃一惊的。以奏鸣曲为例,音乐词典将它划入“用乐器演奏的音响作品”一类,不同于“清唱套曲”,那么它经过巴赫之手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意大利人生活在温和的地中海气候中,他们嗓音清亮,可以用清唱套曲恰如其分地表现自己,可以非常随意地唱歌或用提琴及其他乐器演奏。只要你愿意唱,哪里都是你的舞台。北方人生活在潮湿的气候中,他们大多数时间蜗居于室内,享受不到意大利人那种唱歌所带来的乐趣,他们更加偏爱乐器。也许对他们来说,一种乐器比一首歌曲更有价值。
多种多样的乐器组合让巴赫沉迷不已,他也很享受这种乐趣。相比之下,他当时尝试的条件要远胜过今天的我们,因为历史悠久且声名显赫的维奥尔家族早就消失了,而在巴赫的时代,这个家族的很多成员还都在。这个家族有很多乐器:小提琴、低音提琴、大提琴和低音维奥尔。细分下去还有臂上提琴、多弦维奥尔和其他维奥尔。在其中的大多数都已经被放进博物馆的时候,只有中提琴或高音维奥尔依然被使用。从生物学角度看,这个家族还有一些“变种”存在,像微型小提琴和中音小提琴,其余一些大胆创造出来的东西,也曾红极一时,但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在巴赫的年代,很多管乐器和长笛曾盛行一时,但现在人们基本上看不到它们了。巴赫就是利用它们进行大胆的尝试,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奏鸣曲的历史曾经极为简单。用一把或两把小提琴加一把大提琴就可以创作出奏鸣曲作品,配乐时只需要加一个管风琴或拨弦古钢琴或数字低音。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数字低音”与低音提琴毫无瓜葛,它只是过去的一种音乐速记法则。当时的人们认为每个乐手都应该熟练地掌握演奏技艺,这样就避免了在演奏之前把所有的细节都标注得很仔细的麻烦,使得乐手在演奏时能够轻松自如。
巴赫用各种各样的小提琴、拨弦古钢琴和管乐器开始了他的尝试。对意大利音乐的深刻领悟启发了巴赫,他向朋友们演示把意大利古老的奏鸣曲翻新之后的成果,他的朋友们都感到很震惊。后面一段时间,巴赫创作了著名的《勃兰登堡协奏曲》。在这首作品中,巴赫运用了多种乐器作为配器,有圆号、小号、弦乐、双簧管、臂上提琴、拨弦古钢琴和低音维奥尔等。巴赫很兴奋,把这组乐曲恭敬地献给了勃兰登堡侯爵,结果,枯燥乏味的侯爵在有生之年根本就没让人演奏过这些协奏曲。侯爵死后不久,这些乐曲都被卖进了无人问津的音乐图书馆,价格自然十分低廉。这些作品直到一个多世纪以后才重见天日,并吸引了大量听众。但是,指挥家们却遇到了十分棘手的问题,因为只有技艺高超的乐手才能够熟练地掌握第二声部调皮的F调圆号。因为找不到这种技艺高超的乐手,所以也就只得找一些普通的圆号手来滥竽充数了。
也许有人不太明白清唱套曲的含义,其实清唱套曲就是主要由人声来演唱的宗教音乐,与众不同之处就是可以使用在教堂中地位尊贵的管风琴。在这里管风琴就是巴赫化腐朽为神奇的工具。他的作品以半音和持续低音为主,在作品中,我们能感觉到时间和精神的永恒与不朽。巴赫作品中的人文主义精神和人道主义精神在很大程度上超过了教堂,触及很多文化领域。在阅读《圣经》时,巴赫特地作了一条批注:“主的仁慈充斥在虔诚的音乐中。”这条批注成了支撑他的音乐的一种信仰。
这位享誉世界的大师是靠什么走向成功的呢?《圣经》的启发、路德新教的影响这些自然毋庸赘言。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物给他带去了力量。巴赫小时候借着月光抄谱的事为我们所熟知,这样不停地抄写对他帮助很大。他在抄写的过程之中接触到了很多德国、法国、奥地利和意大利的伟大作品,包括一些年代久远、不为人知的作品。但这样的工作给他的身体造成了危害,使得他本来就不好的视力进一步下降;而另一方面,却又给他带来了乐趣和灵感。抄别人曲谱这件事不止巴赫会做,他远在英格兰的同胞亨德尔也深谙此道,只是方式不同罢了。亨德尔的方法是,在需要时,将别人的句子符号原封不动地搬到自己的作品之中。抄完之后,他还振振有词地说道:“抄乐谱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只有猪才不知道去抄乐谱。”对巴赫来说,抄乐谱与创作毫无关系,他的作品全是自己的音符。他那一成不变的乡巴佬似的长发就是他冥顽不化的最好写照。与猪相比,他要老实多了,所以他受穷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亨德尔不一样,他得到荣誉和钱财是理之必然。
巴赫生活的时代也是我们不能忽略的重要因素。这样的时代对他有着巨大的影响。这个时代出现了很多的大师,还有更多的大师因此得到了滋养,法国的莫里哀、笛卡尔,德国的路德、开普勒、莱布尼兹,英国的牛顿、培根、弥尔顿,西班牙的塞万提斯,意大利的伽利略,荷兰的伦勃朗、鲁本斯、斯宾诺莎……这些大师如夜空中闪耀的群星,为需要养料的人提供了足够多的资源。如果我们意识到了这一点,必然会抓住这个大好时机,让自己充分地吸收养料。
在这方面,巴赫就是一个很好的例证。有很多事情总纠缠着他,让他忙碌起来没完没了。但是,当他走进毕生追求的音乐之中,那些琐事就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时,改善协奏曲成为了他的一个心愿,他钻研了意大利传统,又找来不同种类的小提琴,再配上拨弦古钢琴和一些小号、圆号、双簧管和低音维奥尔等管乐器,使得作品更趋于完美。在魏玛的这段时间,总的来说,巴赫过得还是相当不错的。在此期间,巴赫的一次莱比锡游历给我们带来了很有意思的事情。当时,待在莱比锡的法国人路易·莫尔沙听说巴赫要来,就到处说巴赫的坏话,公开嘲讽巴赫。然而巴赫根本没把这位先生的无耻行径放在心上,尽管他对这位先生的作品了如指掌,但仍然采取友好的态度对待他。很多有道义的人士觉得这对巴赫不公平,于是就建议他俩进行一场公开的比赛。巴赫很守规矩,按时到了比赛场地,但那位法国人却早就逃之夭夭了。
这件事使得巴赫在莱比锡大受欢迎。但是,他真正在这个城市生活,却还得等六年之后——巴赫在这里度过了他的晚年时光。当时,巴赫是住在莱比锡附近的科登,在那里一住就是六年。当然,在这段时间里,巴赫曾经回到过魏玛,而且有过一次牢狱之灾。老实的巴赫会被关进监狱,这一定会让我们大吃一惊,就像开明如恩斯特王子般的主子,会因为几句口角把巴赫关进监狱一样让我们吃惊。当然,他们的行为与他们平时的表现实在相差太远了。
在巴赫还在魏玛逗留之际(当然,这是他在魏玛的最后时光),宫廷举行了一个为期一个多月的盛大庆典,以庆祝宗教改革运动二百周年,具体时间是1717年的10月31日到11月2日。为了这次盛会,当时著名的诗人沙洛姆·弗兰克专门写了一首清唱套曲。我们不知道巴赫是否参与了这次盛会,但是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这次盛会在所有人看来都是相当成功的。大公还为此特意建立了一笔基金,以彰显他的仁慈,所有的宫廷大师每年都能从这笔基金的利息中获得一定的奖赏。当然,巴赫的名字也被列入其中,他作为宫廷管风琴师和教堂乐师,得到了三个金币。
魏玛即将从巴赫的生命中离开。在此之前,让我们把他在这段时间里的创作情况作一个总结。《勃兰登堡协奏曲》是一首我们无法忽略的大作,尽管巴赫从来没有听过,尽管勃兰登堡侯爵对此不感兴趣,尽管在当时一直受到冷遇,但是今天,它已经成为经典之作。此外,还要提及很多小提琴器乐曲、键盘乐。在这些作品中,我们能够发现巴赫涉及宗教音乐以外的东西,但那又是什么呢?是纯粹的世俗音乐吗?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从他的创作中可以看出十分复杂的根源,像那种隐秘的理性的与上帝接近的方式,还有那些点、线、面之间的复杂平衡关系,所有的一切,绝对不是用“世俗音乐”四个字就能轻易概括的。他的各种美好的品质,如单纯、平静、真实、与世无争,好像无时无刻不在流露出一种神性,他的各种体裁的音乐的精髓被演绎得淋漓尽致。
四、第二次婚姻
巴赫的新主人变成了科登的利奥波德亲王。他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君主,总是以宽大为怀,给予所有臣民彻底的信仰自由。在个人生活上,他是一个崇尚享受的人,十分羡慕世俗生活,他把豪华舒适的物质生活看做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最慷慨、最无私的礼物。利奥波德亲王对初到科登的巴赫十分大方与仁慈,他承诺,每年给巴赫四百金币的薪俸,同时,他还给了巴赫很大的自由,那就是在教堂的音乐演奏任由巴赫自己做主。
对于巴赫来说,再也没有必要把音乐当成一种任务了,他可以大胆地追逐做一个自由的音乐家的梦想了,因为他有了足够的砝码。既然从利奥波德亲王那里可以领到那么高的薪水,既然不用再为生活而四处奔走了,那多生几个孩子又何妨。
此时,巴赫带着一支由六个乐队组成的庞大队伍,时刻伴随着利奥波德亲王。他们跟着利奥波德亲王,像一个豪华的亲王旅行团一样四处游历,享受着无尽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