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赫一生共创作了五部受难曲,在这五部作品当中,《马太受难曲》是最完美、最有名的一部。这部作品的首演时间是1729年4月,当时配备了编制相当完备的乐队,其中包括独唱者、一个童声合唱队、两个乐队、两个合唱队、两台管风琴。它的歌词是从《马太福音书》第二十六至二十七章引用而来的,讲的是耶稣受难前几天的事。这首曲子由七十个分曲组成,分前后两大部分。开场大合唱揭开了第一部分的序幕,然后完整表达这一部分内容的三个场景。第一个场景是最后的晚餐,第二个场景是克希玛尼的祷告,第三个场景是耶稣被捕,其中最出名的是女高音咏叹调《亲爱的主流出鲜血》和浑厚的女中音咏叹调《悔恨交加》。后面是表现十二门徒提问耶稣的合唱,以及《是的,我被处罚了》(赞歌合唱)、《这是我的鲜血,请你们喝吧》(叙述调),还有《我愿把心献给你》(女高音咏叹调)、《我们要和耶稣同时警醒》(男高音咏叹调),然后是组成的男低音、数字低音和小提琴组成的“三重唱”,再后面是用双簧管和长笛演奏的《我们亲爱的耶稣被捕了》(悲剧性主题曲),最后是《啊,人们》(赞歌合唱)。
耶稣受到审判、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以及被埋葬,是第二部分的主要内容。一开场是女中音咏叹调《啊,亲爱的耶稣被带走了》,后面是具有文艺复兴风情的牧歌式的《你的朋友去哪儿了》(四声部赋格)、《忍耐再忍耐,哪怕是被谎言刺伤》(男高音咏叹调)、由小提琴伴奏的《神啊,看在我流泪的份上,请怜悯我》(女中音咏叹调),然后是《我的救世主为爱牺牲》(女高音咏叹调),接着就是令人兴奋的高潮唱段,然后又忽然转到了曲调舒缓而又静谧的《啊,被诅咒的各各它》,最后是《我们落泪、下跪》(合唱),安静祥和的气氛继续下去,灵魂在舒缓的乐声中渐渐归于平静。
“我们一边念着你的名字,一边流泪、跪拜,祈愿你平静地安睡!筋疲力尽的圣体,你平静地安睡吧!你的墓穴与墓碑是灵魂的安息地,我们能够在那里得到无比的满足,然后安静地睡去。”听着这样的曲子,圣洁之感油然而生。也只有这样的曲子,才能够流传千古,那高高在上的永恒的神灵,那光辉灿烂的神性与不朽,在这些如同世界本源的启示面前,“创造与继承并存,表象与抽象相互融合,主观和客观交织在一起,甚至连节奏和旋律、定位与和声、作曲和演绎、主调和复调、应景实用和绝佳创意、整体结构和细节处理,都得到了完美的统一。”所有这一切是多么完美啊,不过,这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有它的创作者——巴赫是不朽的,是最重要的,当然也可以说成最不重要。想想看,当我们听到这样向上帝最虔诚最热烈的真情的献祭时,我们也许能够感觉到巴赫是怀着多么纯洁的心灵面对神明,我们也很可能会把它看成是巴赫与神的完美结合。
对巴赫来说,他的创作世界是一个完全开放的宗教世界,他除了创作受难曲之外,还写了大量的弥撒曲和三首清唱剧。巴赫对上帝的崇敬之情,我们不难从中看出,我们可以把他创作出来的每一个音符,都看成他呼吁上帝来人间拯救一切罪恶和苦难的“血书”。翻开《A大调弥撒》、《G大调弥撒》、《g小调弥撒》、《b小调弥撒》、1737~1740年间创作的《F大调弥撒》,除了高声赞美之外我们还能做什么呢?哪一部更重要,哪一部更优秀,我们根本无从判断,因为巴赫留给人类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十分难得的,人们将永远倍加珍惜。
除了数量庞大的宗教音乐之外,巴赫在莱比锡期间还创作了几首小提琴或钢琴曲,《法国组曲》、《英国组曲》、《哥德堡变奏曲》以及《意大利协奏曲》。
有一些音乐巴赫没有涉足过,比如歌剧,那是由于他太忙了。那时,他的孩子越生越多,他不得不把大多数时间花在创作一些能够赚到钱的音乐上面。所以,巴赫还没有把他的足迹留在任何一个大城市,也许他生平去过的第一大城市就是柏林,因为那里的普鲁士国王弗雷德里克十分欣赏他。情况到底怎么样呢?有一件事让他感到欣慰,那就是他的儿子埃曼艾尔当上了经纪人或者中间人,于是,他终于得到了远足的机会,他的儿子安排他在1747年去了柏林。波茨坦是巴赫柏林之行的第一站,逍遥宫是他柏林之行的首场音乐会的举办地,在那里,他尽情地展示着他的音乐才华,他忘我地演出,甚至连稀疏的门牙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然而在这里,音乐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巴赫也没有找到知音,在逍遥宫里,女人们的位置都被狗取代了。巴赫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而弗雷德里克却平静地回答说:“在主人欣赏音乐的时候,任何懂事的狗都应该乖乖地去睡觉。”
这时,一台在当时很有名西尔伯曼牌钢琴已经被摆放在宫廷里了,这一点也不奇怪,但令我们感到万分惊喜的是,这台钢琴因为第一次发出了不同凡响的声音而被写进人类音乐史!巴赫在钢琴前正襟危坐,他从国王那里得到一个主题,然后就开始了展示他音乐才华的即兴演奏。音乐响起,他置身于音乐的世界当中,身体随着音乐的节奏优雅地摆动着,双目微闭。在这里需要说明一下,他年轻时落下的眼疾逐渐恶化了,以致转变成了白内障,所以此时他的视力已经不行了。整个晚上,美妙动听的音乐一直漂浮在宫廷雄伟辉煌的建筑物的上空。
音乐会结束后,巴赫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个奇妙的即兴演奏会,他弹奏的每一个音符都让他苦思冥想、仔细揣摩,然后再进一步加工和润色。《赋格的艺术》和《音乐的奉献》这两部伟大的作品就是这样诞生的。在这两首乐曲的创作中,巴赫像来自天国的工程师一样,把德国传统中对于完美无瑕的对位法的不断探索发挥到了极致。特别值得一提的是《赋格的艺术》这部作品。它由十八首风格极为严格的赋格和卡农构成,紧紧围绕一个主题(或者是它的一个变体),在按部就班的过程中,一步一步地精心解析和巧妙化解那些最深奥难懂的对位手法。正因为此,这部书被世人尊为典范之作。事实上,对巴赫类似《赋格的艺术》一类的音乐,人们根本无法找到合适的词语去形容或表达。
“它们具有相当严谨而又一致的结构,以及和谐的内在,并有深远的意义,从中能够发现无可比拟的秩序和均衡之美,甚至达到了对宇宙本体的终极认知的高度……音乐的可能性被巴赫发挥到了极致,在《二声部创意曲》、《三声部辛孚尼亚》和《赋格的艺术》三部作品之中,极为洒脱地宣泄挣脱了最为严格的格律束缚,对神秘世界的深刻洞察也被表现了出来,最翔实合理的解决办法展示在世人面前,总之,巴赫表达了音乐所能表达的一切。”
也许应该这样说,巴赫将音乐的空间大大地拓宽了。事实上,对巴赫及其开创的世界来说,有很多事情都只是镜花水月。与巴赫同处一个时代的评论家沙伊贝,曾这样说过:“巴赫的作品,以他自己的手指作为判断标准尚且难以进行演奏,而那些歌手和器乐表演者根本就无法演奏。巴赫要求他在键盘上所能弹奏的一切,他们必须有能力用他们的嗓子、乐器做到。”或许这样的评价是一语中的,但巴赫毫不在意,依然执拗地做他的事业,给后人出了一道道无解的问题。虽然现在的他行将就木,而且已经失明,但他仍然坚持着,他靠着最后一点精力继续着他的梦想。
六、奔腾的大河
巴赫已经走过了六十七年的人生历程,回首他的一生,除了敬佩之外还有什么能够表达我们的心情呢?这位辛勤劳作的老人,他的工作量之大要远远超过十几个普通的乐师。有人计算这个精力充沛的伟大艺术家的作品,需要多少人用多少小时、多少天、多少月、多少年才能抄完。他不是一条缓缓流动的小溪——巴赫名字的本意为小溪,而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甚至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我们能够从这样的对比中轻易地看出巴赫与其他人的差别,和他巨大的创作能量相比,其他任何人都会自惭形秽。事实上,巴赫创作的作品不仅数量庞大,而且质量特别高,直到今天仍旧魅力不减。虽然18世纪也有许多其他的作曲家,创作了一部部歌剧、交响曲、奏鸣曲和清唱套曲,但到了今天那些作品都失去了生命,被世人放在图书馆的地下室与灰尘和蛀虫为伍。它们就算哪一天被大火付之一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也没有人会为它们而叹息、遗憾。但巴赫的作品却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不但没有被遗弃,反而愈加璀璨夺目,也必将不朽。
巴赫的作品总是超出常规的,不管是悲哀的葬礼弥撒,还是轻松明快的歌剧,都体现着巴赫与众不同的独创性。巴赫的一生尝尽了人间苦难,生活并不总是顺心,但有一种欢快的情绪始终贯穿在他的作品之中,即使是庄严肃穆的旋律也不例外。那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对生命的感激,因为拥有生命本身就是绝无仅有的特权和无法比拟的幸福;同时,创作幽默歌曲时,他总是以一颗圣洁的心去衡量,从而避免了跌入庸俗的渊薮。然而,所谓的“轻音乐”领域在我的日常的生活中总是无法摆脱庸俗的。
然而,这样一个伟大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这不得不让我们叹息不已。这个善良、单纯、诚实、率直的人,走过了他饱经忧患的一生,即将完成他人生的旅程进入另一个世界。我们应该不会忘记小巴赫摸黑抄乐谱的事吧,这件事为他的视力问题埋下了隐患;而祖辈遗传给他的易患白内障的倾向,以及长期的辛苦劳作,则彻底把他推向了黑暗的深渊,他是作为一个盲人告别这个世界的。
那个时候,德国北部很多人都得了眼病,为眼科医生提供了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英国眼科医生约翰·泰勒凭借着高明的医术而声名大噪,巴赫得到这个消息后,前去找他治疗自己的眼疾。当时麻醉剂尚未普遍使用,接受这样的手术势必要忍受很大的痛苦,尽管如此,巴赫仍然不愿放弃这个机会。当时有一位作家描述巴赫的举动时说:“巴赫是在心智清醒身体健康的状态下作出接受手术的决定的,他这样做是要为不朽的上帝和他的邻人服务。”
尽管英国专家医术高明,但巴赫的眼疾拖得太久了,所以最终没有恢复光明。面对折磨人的病魔,巴赫远没有他的强劲对手那般幸运,他没能逃脱病魔的纠缠,手术后健康状况开始恶化,而且越来越严重。逐渐垮下去的身体告诉巴赫,他已经越来越接近死亡了,也许几周也许几个月,他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这位病入膏肓的伟大艺术家是如何度过他人生旅途中最后一程的呢?尽管只能安稳地躺在床上,面对着无边的黑暗与病痛的折磨,但他依然用不朽的精神支撑着自己,燃烧着生命最后的热情。这时,他的学生约翰·克利斯托夫·阿特纳柯来到他的身边,给予了他很大的帮助。这个年轻人刚刚和巴赫的女儿伊丽莎白·乔丽安娜·福里德利克完婚。巴赫靠着这位女婿秘书的帮助,开始改编他的几首最伟大的赞歌合唱幻想曲。在工作进程中,他的眼睛竟然意外地看见了东西,这让他激动不已。他心里感到很欣慰,但他不知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
1750年7月28日晚上八点三刻,令人心痛的时刻还是来了,六十七岁的巴赫因中风而离开了这个世界。在弥留之际,他口述了一首名为《主啊,我们非常需要你》的清唱套曲。他坚定的信念并没有因为病痛的折磨而有所动摇,既然至高无上的上帝创造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那就是最值得赞颂的。他的得意门生阿尔伯特·施威特曾经说过:“他去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扰攘纷争和他没有关系了!”或许他的所有弟子都应该认识到这一点,并从中获得前进的动力。是啊,老乐师见上帝的时刻来临了!在过去的工作和创作中,他总是崇奉上帝,并在精神层面上与上帝达成一致,而如今他即将站在上帝面前。在他耗尽生命的最后能量所创作的一首赞美诗中,这样的风格依然延续下来。也许他觉得请呈式的标题“上帝啊,我来到了你的宝座前”不够恭顺,于是便用颤抖的手将其改为“主啊,我恭敬地站在您的宝座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