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的罗伯特·亚历山大·舒曼对文学的爱好,要超过他对音乐的爱好。他少年时住在他的家乡,即德国茨维考一个名叫撒克逊的小镇。当时,他父亲开了一家小书店,这也许就是他酷爱文学的原因之一。舒曼卖书之余,痴迷于读书,尤其是对拜伦的作品崇拜有加,因此,他开始一心一意地从事小说和散文的写作。此外,他还写了许多有关古代骑士的故事,可见他当时还是一个爱幻想的少年。
当然了,舒曼偶尔也会玩一玩音乐。他十二岁时,还组建了一个小型管弦乐队。即便如此,他对文学的兴趣还是比音乐浓厚。他甚至可以完整地背诵《浮士德》,而这是他的任何一位同学都做不到的。因此,同学们给他取了“浮士德”和“梅菲斯特”这两个绰号。很快,他又成立了一个文学社,开始尝试进行艺术和诗歌论文的创作。至于他对音乐的态度,根本没有这么认真。
如果事态一直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下去,那么舒曼也许会成为文学家,而不是我们今天熟悉的音乐家了。可是,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人意料。舒曼十五岁那年,仿佛在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再也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了。他陷入了一种难以排遣的孤独,这种孤独像毒蛇一样钻进他的身体,拼命地啃咬着他那颗少年心。后来,他用文字描述了他在这段时光里的状态:“这样的时刻,只有处于青春期初期的人才能有深刻的体会。年轻的心,不断地寻觅着它热切盼望的某种东西,却总也找不到。心里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乡愁,眼泪也会在触景伤情时轻易滑落。这时,青春期里所追求的那种东西,就会黯然消沉下去,无法用言语表达,也没有寄托,只好沉默地仰望星空,希望能够从中找到答案。这时,会有一种神圣的感觉,灵魂也会感到一阵狂喜。”
儿子的烦恼,很快就被敏感的父亲察觉了。明智的父亲因势利导,劝舒曼改变主攻方向,去学习音乐。父亲认为,音乐可以陶冶儿子的情操,让儿子忘掉忧伤,重新快乐起来,并逐渐走向成熟。但是,父亲的这一主张遭到了母亲的极力反对。在母亲看来,学音乐的人基本上都没有什么出息。所以,在父亲过世之后,舒曼就被母亲欣悦地送进了莱比锡和海德堡大学,学习法律专业。母亲希望他将来能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可是,舒曼属于音乐,这好像是命中注定的。舒曼自从听了帕格尼尼的一场演奏之后,就被音乐这个神秘莫测的世界给摄去了三魂七魄。于是,舒曼在1830年的某一天,立下了要成为一名大演奏家的志向。
从此以后,舒曼开始下苦功学习钢琴。不过,当时他已经过了学习音乐的最佳年龄,他的肌肉几乎都已经定型了。因此,他学得格外用功,并“吊”起一只无名指,以便使肌肉更加灵活一些。就是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指受到了永久性的损伤,再也不能练钢琴了。可是,这时的舒曼对音乐的热情,早已大大超过了他当年组建管弦乐队时的热情。舒曼唯一的选择,就是成为一名作曲家。可是,舒曼并没有就此完全放弃钢琴,他倔犟地练习着弹钢琴,并在这个过程中得到了一段天赐良缘,最终创作了许多钢琴名作。
拥有作曲天赋的舒曼,很快就崭露头角了。舒曼二十岁时,写了《谢肉祭》这首曲子,这是他在作曲方面的处女作。这首曲子里,融入了小丑、肖邦和帕格尼尼等当时最著名大师的风格,体现了舒曼那勃发的才情。时至今日,这首曲子还经常会出现在演出名单上。舒曼二十三岁时,写下了《交响练习曲》。这是他的第一首钢琴杰作,同一主题下有十二个变奏。舒曼的天才,在作曲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他在1834~1835年这两年时间里,创作了钢琴杰作《狂欢节》。这一杰作,由二十一个乐章组成,充分体现了他的才华。
舒曼的爱情也来得很快。舒曼在爱情上,无疑比贝多芬、舒伯特及在他之后的勃拉姆斯都幸运。这或许是上帝对他损伤手指的补偿,也可能是上帝因他的勤奋好学而赐予了奖赏。舒曼对克拉拉一见倾心。克拉拉的父亲是位教授,也是当时的一位著名钢琴家,他并不想把女儿下嫁给当时还没有名气的“青年维特”,就反对这对年轻人在一起。尽管这对年轻人的爱情之路充满了阻碍,但他们最终还是携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同甘共苦、恩恩爱爱地过了一辈子。
爱情是甜蜜而又痛苦的。在追求爱情的过程中,舒曼写了一封又一封情书,深切地表达了自己对心上人的眷恋。其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如果我有翅膀,我一定会立刻向你飞过去。”爱情的甜蜜,让舒曼的音乐也染上了缤纷的色彩。他的恋爱长达五年时间。在这期间的1837年,他作了八首《幻想曲》、八首《克莱斯勒偶记》(钢琴短曲),另外还创作了《儿时情景曲集》(包括十三首曲子)、《少年曲集》(由四十三首简短的曲子组成)。这些作品,都是他恋爱情感的体现。
婚后,他过上了幸福的家庭生活。这种幸福,也融入了他的歌曲当中。他在1840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就创作了一百四十首歌曲。比如,《美妙的五月》、《月夜》、《献辞》、《摇篮》、《胡桃树》、《我的情人》等,都是他在这一年里创作的。这些乐曲简洁明快、和谐优美,流露着作曲家心里涌动的幸福和快乐。
“像黄莺一样尽兴地歌唱,到死也不后悔!”这句话,可以说是舒曼勤奋工作的写照。舒曼的心脏和血管里,总有一股奔流不息的伟大力量,使他时刻保持着高昂的创作情绪。声乐套曲《女人的爱情与生活》,是他以雪米苏的诗为题材写的;《诗人之恋》第二章,是他根据海涅的诗谱写而成的。它们都是非常优秀的作品。
有一天,他去祭奠贝多芬,在墓地里捡到了一支笔。他认为这是贝多芬从天国送给他的礼物,于是,他激情澎湃,才思泉涌地用这支笔写下了《第一号交响曲》。他对贝多芬,以及这首在贝多芬的灵魂“关照”下创作的曲子,都充满了热爱之情。他说:“我已经快完成这首交响曲了,它给我带来了很多快乐,它是一件重要的作品。我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轻易地完成它,都要感谢慈善的贝多芬。”当然,舒曼并不总是这么幸运,他也曾在无数的漫漫长夜里无法入眠。
舒曼过世得很早,这种结果好像是上天注定的。他不停地工作,同时还坚决地与世俗对抗。他对那些一本正经、恬不知耻的伪君子充满了厌恶之情,并用创作来保护自己的精神家园不受侵害。他希望自己的创作和评论,能塑造新人、影响后人,就创办了《新乐坛》。《新乐坛》是一份音乐评论杂志,极力宣传莫扎特和贝多芬。当时,这两位天才大师已经被人们淡忘了。舒曼的这一做法,无疑是非常合时宜的明智之举。之后,他又尽力地推荐了一些新人,比如韦伯、肖邦、柏辽兹等,都是其中的一员。他建立了自己的“浪漫主义精神同盟”,并为其命名为“大卫王”。“大卫王”是《圣经》里的一位歌手的名字,在这里被他借用了。舒曼对音乐事业发展起到了承前启后的作用,功劳非常巨大。
舒曼就这样不停地进行创作和评论,既发扬旧人的优良传统,又极力举荐新人,累得他筋疲力尽,他却好像不知道什么叫休息。继《第一号交响曲》之后,他又开始了《d小调第四交响曲》的创作,然后却把它锁在了抽屉里,就因为他对它不满意。随后,他又创作出了饱含情感的《流浪者之歌》。这个曲子也是一部佳作,它展现了舒曼的心声,把他那种与生俱来的流浪情怀表现得酣畅淋漓。就这样,舒曼在音乐界的地位逐渐变得崇高起来,他拥有了很高的声誉:拥有耶拿大学的博士学位,还是莱比锡大学的礼聘教授等。对他来说,这些荣誉都是实至名归的。
然后,他的健康状况却每况愈下。由于劳累过度,他先是耳鸣,然后开始坐卧不安,耳朵里时常有八大调在回响。心理学家们分析了他的精神状况,说他得了重病。这个结论先是差点儿击垮了他,然后真的击垮了他。他得的重病,只有靠奇迹才能治愈。于是,人们带他去了杜塞尔多夫,以换换疗养环境。尽管如此,还是事与愿违。这时的舒曼,身心状况全都坏到了极点。他曾经一头扎进莱茵河,想借湍急的水流来淹死自己;他的耳鸣也比以前更严重了,耳边总是回响着自己的交响乐曲声。然后,他被无计可施的人们送到了波恩,在波恩一家私人收容所里过了两年生不如死的日子。1856年7月29日,舒曼追随了他倾慕已久的贝多芬,离开了人世。死亡,在常人看来是痛苦的。但对舒曼来说,死亡却是一种解脱,让他彻底脱离痛苦。
舒曼去世四十年后,克拉拉依然健在。在我十岁那年,克拉拉还跟约瑟夫·约阿希姆出现在同一个舞台上。约阿希姆和我爷爷长得很像,这一点我记得非常清楚。不过,至于克拉拉·舒曼长什么样儿,我却没有清晰的概念。她擅长演奏勃拉姆斯的乐曲,并因此而出名。她是勃拉姆斯的至爱。勃拉姆斯终身未娶,就是因为他一直深爱着克拉拉。不过,这倒也没有什么不好。大艺术家们幸福结合的现象,似乎总是很少出现。无论如何,舒曼和克拉拉都是幸福的一对。舒曼在婚姻这一点上,比勃拉姆斯要幸运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