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空气。他的长相并不是那么讨人喜欢,但他很可爱,可爱得要命。他体内每个器官都处于绝对均衡的状态。他血管里像有水银在流动着,脚上像长了尖钉,从没安安静静地呆过一下。他讲话常常不经大脑似的脱口而出。他还会不时作出种种手势,以表明他的不耐烦。
牛博士真这么家财万贯,可以自费为整个小镇发电?这倒有可能,既然他心甘情愿地卷入这项耗资巨大的工程——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出别的解释。
牛博士是五个月前到的基康东。与他同来的还有他的助手热代翁·耶恩。这个小伙子身材颀长,瘦得像根竹竿,有点儿门缝里看人的味道,但和他牛博士一样,活跃极了。
话说回来,牛博士怎么会独力承担小镇发电的所有费用?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不去资助弗兰德斯的其他佛兰芒人,而单单看中了好静的基康东人,决定不惜资本,为他们安装一套前所未有的电力系统?莫非他想以此为借口,企图在人体内做一项惊天动地的实验?简言之,这位满脑子古怪念头的人物到底有什么用意?谁都摸不透、猜不着,因为除了对他言听计从的耶恩外,其他人一概得不到他的信任。
至少,从表面上看来,牛博士已允诺要替小镇发电。小镇非常需要用电,“特别是在晚上,”高级警官帕索夫不失时机地补充。就这样,生产燃气的工事修筑起来了,储气器准备好了,埋在街道底下的主要管道过不多时也将在公共建筑中以燃烧器的形式与大众见面,甚至还有可能出现在与工程进度密切相关的某些私家宅邸里。像范·特里卡西和尼克洛斯这种身居要职的官员,就自认为将这套现代化的设施引进到他们家中是天经地义的。
从顾问与镇长马拉松式的长谈中可以得知,小镇很快就能用上电了,不是通过燃烧煤炭取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炭氢化合气体来实现,而是利用一种优于它20倍的、更为先进的氢氧气——氢气和氧气的混合体来实现。
博士不仅是位出色的生理学家,还是位天才的化学家。他自己发明了一种内含新元素的电池,通过它直接分解微带酸性的水,便可得到大量优质气体。因此,如果单是生产这两种气体,什么昂贵的材料啦、铂啦、蒸馏罐啦、燃料啦、精密的仪器啦等等,统统用不着。
将一股电流输入到一条巨大的引水道中,再将其中的水分解成氢气和氧气。氧气处在一端,体积是氧气两倍的氢气处在另一端。两种气体必须分别装在不同的蓄水池里,否则它们的混合体一经点燃便会发生可怕的爆炸。
之后,管道会将两种气体分别输入到不同的燃烧器中,以防爆炸。这样会产生一簇非常明亮的火焰,它的亮度可以和电光媲美,相当于1,171支蜡烛同时燃烧所发出的光亮。
于是,基康东小镇无疑会得到一套出色的电力系统,可牛博士和他的助手对这点想得倒不是太多。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高级警官猛然闯入镇长家的第二天,热代翁·耶恩和牛博士又在实验室里进行了一番谈话。实验室位于煤气厂主楼底层。
“我说,耶恩,”博士搓着手叫道,“你看到啦?昨天的招待会上,基康东的这些高傲的冷血动物,虽然不是来者不拒,但也不至于顽固不化呵!他们口里嚷着,手脚比划着,互相不服气。他们已经在潜移默化了!这才刚起了一个头呢!走着瞧吧,我们要把他们搞得天翻地覆!”
“一点不错,先生,”耶恩边说边摸他挺拔的鼻子,“实验的头开得挺不错。
幸好我们及时切断了供应,否则天知道会出什么事!”
“你听见舒特律师和屈斯托医生是怎么说的了?”博士又说,“他们所说的话本身倒不过分,但问题在于:它们是出自于一个基康东人之口,这就足以抵得上荷马英雄们拔剑前的厉声互骂。咳!这些佛兰芒人!瞧我怎么收拾他们!”
“我们只会费力不讨好。”耶恩说话时的语气就像他在非常公允地评价别人。
“哎呀!”博士说,“只要实验成功了,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我才不在乎呢。”
“可是,”助手笑了,笑得有点不怀好意,“在刺激他们呼吸器官的同时,我们会不会伤害到基康乐那部分好人的心肺?”
“即使是这样,也是没法子的事——这是为了科学的利益。如果狗或者是青蛙拒绝加入活体解剖实验,你有什么话好说?”
假如征询青蛙和狗的意见,它们百分之八十会提出抗议。可牛博士认为他的论证没有漏洞可钻,他满足地舒了口长气。
“先生,你毕竟是对的,”耶恩似乎被说服了,“但是,我们就非得用基康东人来进行这项实验不可吗?难道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了?”
“我——们——找——不——到。”博士一字一顿地说。
“你测过他们的脉搏没有?”
“有些人是几百次。”
“一般人呢?”
“每分钟不到50次。瞧——这座小镇一个世纪来从没发生过争论。这里的搬运工不会互相诅咒、马车夫不会互相辱骂,这儿的马不乱跑,狗不咬人,猫不抓人——在这座小镇里,治安法庭从年头到年尾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人们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冒,当然更别提会对艺术和商业萌发兴趣了——在这座小镇里,人们不知道警察有啥用处,百年来没一个人被指控过——一句话,在这座小镇里,整整三个世纪没有人动过别人一下拳头,扇过别人一个耳光!等着瞧吧,耶恩,好景不长了,他们就要改头换面了。”
“好极了!真是太好了!”助手满腔热情地叫道,“先生,你对小镇的空气做过化学分析没有?”
“这还用问!氢气占百分之十九,氧气占百分之二十一,还有一些浓度变化不定的碳酸化合气体。基康东的空气成分通常就是这个比例。”
“好,博士,太好了!”耶恩回答,“实验将大规模地展开,它的结果至关重要。”
“如果成功了,”牛博士得意洋洋,“我们将改变整个世界。”
第五章 镇长与顾问拜访牛博土 顾问尼克洛斯和镇长范·特里卡西总算尝到彻夜不眠的滋味了。发生在牛博士家里的那桩重大事件折腾得他们够呛,弄得他们整整一个晚上没合眼。这件事后果会怎样?他们连想都不敢去想。要做一项决定吗?他们所代表的镇当局有没有必要插手过问一下此事?或者,干脆下道逮捕令,以防这类事再度重演?所有这些疑虑都于事无益,只使他们更加心烦意乱。那晚分手前,两位要人“决定”第二天再度晤面。
次日中午吃午饭前,镇长范·特里卡西亲自登门造访顾问尼克洛斯。镇长发现他的朋友比昨天冷静多了,而他自己也业已恢复往日的镇定自若。
“有新情况吗?”范·特里卡西间道。
“没有。”尼克洛斯回答。
“多米厄克·屈斯托医生呢?”
“没听到一丝关于他和安德烈·舒特律师的消息。”
谈了一个钟头后(谈话的内容这里无须赘述),顾问与镇长决定去拜访拜访牛博士,以期能于不动声色之间获取些许线索。
做了这个决定后,两位小镇的要人一反常态,立刻付诸行动。他们离开顾问的家,举步朝牛博士的实验室走去。实验室位于小镇郊外的乌代那城门旁,城门的塔楼随时面临着倒塌的危险。
他们肩并肩而非手挽手地走着,步履从容,神色凝重,每秒钟只向前移动13英寸。这是标准的基康东人步伐。打从他们记事时起,就想不出谁曾在基康东的街道上跑步而过。
两位贵人停停走走,时不时地在僻静的十字路口或街尾和擦肩而过的路人打声招呼。
“您好,镇长先生。”一人说。
“你好,我的朋友。”范·特里卡西答应着。
“有新情况吗?”
“没有,”尼克洛斯接道。
他们脸上刻满了吃惊和疑问,这足以表明,昨晚的那场争论已传遍街头巷尾了。
就算是感觉最迟钝的人,一看到范·特里卡西所走的路线,也猜得出他此行必将有所谋。屈斯托一舒特那件事弄得全镇沸沸扬扬,但人们还来不及分清谁对谁错。在这座律师与警察纯粹只是依照传统装装门面的小镇里,舒特律师从来就没有机会替谁辩护,当然更谈不上输掉一场官司了。至于屈斯托医生呢,他名望很高,脚踏实地。像他的其他同行一样,除了对将死的人无能为力外——这是人们的最后归宿,不论在哪个国度都无一例外——他曾治愈过所有病人的疾病。
在去乌代那城门的路上,顾问与镇长怕塔楼突然坍塌,便小心翼翼地绕过这块危险地,然后回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我说它快倒了。”范·特里卡西说。
“我也觉得。”尼克洛斯附和。
“除非用东西支撑一下,”范·特里卡西补充,“但有这个必要吗?这可是个问题。”
“那——确实——是个问题。”
片刻过后,他们来到煤气厂门口。
“牛博士在吗?”他们问。
牛博士经常受到小镇的头面人物的接见。两人没等多久便被领进大名鼎鼎的生理学家牛博士的书房。
恐怕两位显要人物还得等上一时半会儿。这么推断并不过分,因为镇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