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学生掀起的一二·九抗日爱国运动,如巨浪排空,奔泻千里,势不可挡;又如惊雷阵阵,震撼着中华大地,立即得到全国广泛的支持和响应。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全国各地的抗日救国运动蓬勃开展起来了。天津、上海、南京、武汉、广州、杭州、西安、开封、济南、太原、长沙、桂林、重庆等城市的爱国学生和各阶层人民或举行请愿集会、示威游行,或发表宣言、通电,有力地声援和鼓舞了北平的广大爱国学生。
(一)黄浦江的风暴
上海,是座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城市,当北平一二·九运动的风暴涌到黄浦江的时候,上海的抗日救亡运动立即迅速地高涨起来。
上海广大爱国青年学生没有忘记三年多以前一·二八淞沪抗战,更没有忘记国民党蒋介石政府与日本侵略者签订的“淞沪协定”。现在大家又听到北平爱国学生为要求抗日,竟然血染古城,胸中怒火更不可遏止。12月12日,复旦大学发出通电,对北平爱国学生表示“万分同情,并以绝大决心,为诸君后盾,誓死反对任何破坏国家统一之企图”。
12月14日,各大学学生召开代表大会,决定成立上海学生救国联合会,通电声援北平学生运动,要求国民党政府保障爱国运动和爱国言论。18日,上海80多所中学联合发表宣言,反对华北伪自治运动,接着有50多所中学成立了救国联合会。
随之,上海爱国学生立即酝酿罢课声援和示威游行。12月19日,复旦大学爱国学生联合持志学院、同德学院和上海法学院的学生,在闸北一带举行了示威游行。当天晚上,暨南大学、大夏大学、光华大学、交通大学、两江女子师范,麦伦中学、正风中学、爱国女中等学校参加。当游行队伍经过安和寺路时,在国民党亲日派头子汪精卫和曾仲鸣的住宅前,愤怒的学生紧握拳头,振臂高呼:“打倒卖国贼!”“杀死汉奸!”声震云霄,划破了静寂的黑夜。游行队伍到达江湾时,几乎全市大、中学校的学生都聚集起来了。黎明后,大家汇集在国民党上海市政府门前,愤怒地呐喊“: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反对华北伪自治!”“吴市长快出来!”
迫于群众的强大威力,上海市的反动头子吴铁城出来了,他假惺惺地对大家加以“慰勉”,对游行学生提出的要求,只是支支吾吾地加以搪塞。在群众的压力下,吴铁城才不得不许下“绝对保护上海学生爱国运动和言论集会自由”的“诺言”。这时,群众才整队继续示威游行,直到天黑。
两天一夜的请愿和示威游行,仅仅是初战。从上海市政府请愿和示威游行回校后,部分学生提出到南京去请愿。12月23日,复旦大学近1000名爱国学生,举起“赴京请愿讨逆团”的旗帜,向上海火车站北站进发。当队伍走近驻有日本军队的天通庵时,上海反动当局慌忙派了“专使”来劝说,不让学生经过天通庵,以免引起“友邦”的误会。学生群众不顾沿途军警的阻挠,冲进了北站,登上了火车。然而,火车上没有司机。去找站长的学生,被反动站长用手枪逼了回来。监视火车头的学生,也被特务拳打脚踢,从火车上推下来了。随后,火车头也被开走了。这时,夜已降临,车站被大批军警层层包围。车厢里、站台上、人潮汹涌着,救亡歌声不断。当天夜里,请愿学生发表了《告同胞书》,说:“国家处此危迫之秋,和平早已绝望,牺牲已到最后关头。舍抵抗不足以救亡,唯斗争方可言立国。”并表示:“此次行动,纯为爱国情绪所驱,将以严肃之精神,整齐之步伐,抱最大牺牲之决心,努力到底,冀达救亡图存之心愿。”
24日清晨,建国中学、暨南大学、大夏大学、新亚中学、复旦实验中学、同济大学、武陵中学、光夏中学、正风文学院、同济职业补习学校等校的学生纷纷赶来,分别占据各节列车。到车站要求请愿的学生已达3000人。这时,上海的各工会、文化团体、各界抗日救国会的代表,络绎不绝地前来车站慰问,送来许多面包、饼干和水果。著名的爱国进步人士何香凝也来慰问了。当上海市教育局长潘公展在车站阻挠爱国学生去南京请愿,诬蔑学生的爱国行动是受“坏人利用”时,何香凝当场就义正辞严地指着潘公展说:“学生们要求抗日,是爱国的!要说坏人,坏人就是你!”各界爱国人士对请愿学生的慰问,极大地鼓舞着爱国学生,增强了斗争的决心。
经过斗争,国民党上海当局迫不得已,假意允许开车,但暗中却在青阳港预伏军警,准备拦截火车。这个阴谋在火车驶抵青阳港时被学生们发觉,火车司机在学生的鼓励下,将车加足马力疾驰而过。到昆山时,列车才被迫停车,司机被混在学生中的特务,以“枪毙”相威胁而离车。但学生们不顾一切,自己冒险开车。国民党又拆毁路轨,将铁轨抛入河中。学生们奋不顾身,跳进满是冰雪的河里去捞摸,把铁轨打捞起来动手接好,继续前进。沿途很多铁路工人见到这般情形,也不顾反动派的阻挠,奋勇帮助学生修路。有一位老司机还冒着生命危险出来帮助学生开车。他一上车就热情地握住爱国学生们的手说:“你们为了抗日这样干,就是枪毙我,我也要帮助你们把车开到南京。”
12月26日,列车抵达无锡,又遭到了满载国民党宪兵的列车阻拦。
27日清晨,宪兵用武力劫持火车转朝上海方向疾驰。突然,列车停下,学生被迫下车。这1000多人的请愿讨逆团,便继续在无锡大街上举行了游行示威。在无锡车站旁的工厂里,工人们高呼“停止内战,一致抗日”的口号,支持学生的爱国斗争。报馆的印刷工人和记者,全体罢工一日,以示声援。无锡的3000多学生也举行了大规模游行示威。经过不屈不挠的斗争和交涉,被捕的学生终于获释归队。
几天几夜的斗争,大家认识到向国民党政府请愿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要抗日救国,唯一的出路就是与广大人民群众相结合。请愿团的领队考虑到,经过斗争大家觉悟已经提高;也考虑到在冰天雪地里苦战了五天五夜,需要休整;为了进一步聚积力量,巩固战果,使斗争深入发展下去,决定不再去南京请愿。于是,爱国学生们冒着寒风细雨,在宪兵的“保护”下,乘着铁篷车,回到了上海。
在复旦大学“赴京请愿讨逆团”出发的第二天,12月24日,各大中学校留校学生和一部分工人、店员、妇女,又举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示威游行。这一天,天刚蒙蒙亮,各大中学的爱国学生就顶着寒雾,迎着晨曦,分别奔向示威的第一集合点——南京路上的大陆商场。九点钟刚过,从示威游行总指挥部五芳斋面馆里,放出了“砰!砰!砰!”三响爆竹,大陆商场的楼顶上撒下了无数张红红绿绿的传单。这是事先布置好的行动信号。聚集在商场附近的示威群众,像潮水一样纷纷涌向商场门口和大马路,组成了四个人一列的队伍,开始了游行示威。由“中学联”200人组成骑着自行车插着小旗的纠察队,在队伍两旁巡逻。
正当队伍在曾经洒着五卅烈士鲜血的南京路上行进时,潜伏在大陆商场里的一群英帝国主义巡捕,突然飞跑出来,杀气腾腾地向学生们扑来。顿时,人群沸腾起来。“冲啊!冲啊!”大家迎着警棍,赤手空拳地同巡捕搏斗。夹铅的警棍沉重地落在爱国学生们的头上、背上、臂上……有两个女青年学生被巡捕打倒在地,头发里冒出了鲜血。10年前的“五卅”运动,革命先烈的血迹染红了南京路;今天,又洒下了抗日爱国学生新的斑斑血痕。英勇的上海爱国学生,不畏强暴,奋起抗争,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冲上来,终于在搏斗中,冲开了一个缺口。这时,示威群众得到了指挥部传来的命令,按照既定的计划,奋勇地奔向北站广场集合。沿路口号声不断,一个人振臂高呼,千百个人立刻响应:“打倒日本帝国主义:”“团结对外,一致抗日!”“欢迎市民自由参加示威运动!”“民众们武装起来!组织起来!”……游行的洪流像滚滚长江一样,将沿途的许多市民吸引了进来,许多店员、工人、职员、市民不断参加进来。当示威队伍转到宝山路时,商务印书馆印刷厂的许多工人冲出厂门,和学生队伍汇合,并肩战斗。游行队伍聚集在“一·二八”时曾被日机轰炸的东方图书馆的广场上,人声鼎沸,高呼口号,召开了上海市民大会。爱国学生发表了演说,宣传了抗日救国的道理。
市民大会结束后,人们继续游行示威。当队伍进入北四川路转向白渡桥边时,又几度遭到埋伏在桥南脚下的帝国主义巡捕的袭击和军警的阻击,也几度坚持集合前进,最后到达北火车站广场,有力地声援了当时正在北站要求到南京请愿的爱国学生。为了准备迎接新的战斗,指挥部下达了解散的命令,示威游行的群众才抑制着仇恨的怒火,有秩序地散去。
这是一次上海进步群众检阅自己力量的大示威,这一次示威游行和其他方式的抗日救亡活动,发扬了上海的光荣革命传统,赢得了广大人民群众的同情和支持。在这中华民族空前危难的时候,上海各阶层人民、许多著名爱国人士也展开了各种抗日救亡活动,继12月14日“上海学生救国联合会”成立后,又先后成立了“上海文化界救国会”“上海国难教育社”“上海职业界救国会”“上海妇女救国会”“上海工人救国会”等组织,从而形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具有广泛群众性的抗日救亡运动。
北平一二·九运动爆发后,党的最亲密的战友、中国青年的导师鲁迅先生,给予了北方爱国学生以热忱的关怀和支持。一二·九运动后不久,北平学联派邹鲁风到上海参加全国学联的筹备工作。邹鲁风带上鲁迅先生最喜欢吃的半面袋小米,怀着兴奋和喜悦的心情,在北四川路的内山书店,见到了一直坚韧地战斗在刀笔丛中、向着敌人英勇冲锋陷阵的鲁迅先生。当邹鲁风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后,鲁迅先生一边亲切地招呼邹鲁风坐在自己身旁,一边低声地说了一句:“回头到外面喝茶去。”原来鲁迅先生为了避开站在书架前的一个日本领事馆的特务,就带着邹鲁风走出书店,来到附近一家咖啡馆。鲁迅先生对于当前的抗日救亡运动表示了极大的关切,向邹鲁风询问了北平两次示威游行和学生被捕的情况。邹鲁风详细地向先生讲了两次示威的准备、街头上学生和军警的搏斗的情况以及当前运动的发展趋势。这时,鲁迅一直静静地听着,沉思着,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一支接着一支不停地吸着纸烟。但是,在他那无言的沉默中,却饱含着一种异常炽烈的同情和比语言更为有力的安慰和鼓励。几天后,许广平受鲁迅先生的嘱咐,来到旅馆看望邹鲁风,并带来几十块钱,以备他拮据时之用。
1935年12月18日至19日夜,鲁迅先生写了《“题未定”草(六至九)》一文,热情赞扬了一二·九运动中爱国学生的英勇精神和广大群众对学生爱国行动的支持;同时指出了这次运动的必然性并寄以殷切的希望:“石在,火种是不会绝的。但我要重申9年前的主张:不要再请愿。”
宋庆龄是一向支持学生运动的。北平学生“一二·九”游行后,她立即公开表示鼓励,并从上海寄给北平学联100多元钱,作为开展抗日救国工作的费用。她同马相伯、沈钧儒、章乃器、陶行知、沈兹九等领导的上海救国会,一直热情支持北平一二·九爱国学生运动。鉴于中华民族的危机日迫,整个华北又将成为第二个伪满洲国,12月12日,上海文化界爱国知名人士发表了《救国运动宣言》。《宣言》指出:“华北教育界‘最后一课’的决心,是值得赞佩的。华北青年热烈的救国运动,尤其引起我们十二万分的同情。因为华北事件的教训,我们应该进一步的觉悟!与其到了敌人刀口放在我们的项颈的时候,再下最大的决心,毋宁早日奋起,更有效的保存民族元气,争取民族解放。”“争取民族的解放,不单是中国人民的天经地义,而是任何被压迫民族的天经地义。敌人的压迫愈严重,中国人民对民族解放的要求,亦愈高涨。尽量的组织民众,一心一德地拿铁和血与敌人作殊死战,是中国民族的唯一出路。”《宣言》表示,文化界应当立刻奋起,站在民众的前面领导救国运动,并宣布八项救国主张。
12月27日,上海文化界救国会300多人召开会员大会,通过了大会章程,选出了马相伯、沈钧儒、章乃器、陶行知、沈兹九、江问渔、邹韬奋、周建人、李公朴等35人为执行委员,发表了第二篇宣言《民族解放运动的呼声》,指出:“……民族危机的迅速发展,敌人侵略的决无止境,中国民族已到了和平绝望的时候,牺牲已到了最后的关头……”“在当前严重的危机下,全国大众已经超过了忍耐的限度,目下全国学生的爱国救亡的高潮,明显的是全国大众一致奋起救亡图存的先导。这一爱国运动正在开展中,钢铁般的民族阵线将由全国大众自动建立起来,形成不可侮的巨力。”
这时,刚从法国归来的冼星海,接过聂耳遗留下来的战斗任务,以饱满的政治热情,为抗日救亡运动谱写了许多著名的歌曲,如《我们要抵抗》《救国军歌》等等。在无数次群众集会和示威游行中,人们激昂地唱着他谱写的“:枪口对外,齐步向前,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