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如果生死能解决问题
苏焰闻言,昂首看她:“苏焰自认虽脾气恶劣,惹人嫌隙,却从来不曾对诸神不敬,王母这托词未免也太牵强了点。”
“放肆!”王母轻喝,却仍忍着不肯散了笑意,“苏焰,你真以为月歌和敖昌能帮你不成!”
苏焰一字未提,王母倒开门见山,这叫苏焰的心里反而落了轻松。
至少,她知道了一切的缘由。
“敢问王母,苏焰所犯何罪,以致让整个女儿国陪葬。”苏焰唇边落了笑,双眸星亮,面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之色。
“你存在,就是罪。”王母不屑于与她对视,转而幻化出一只翠碧的鸟来逗弄。
想着先前在桃花林的种种,一计在苏焰脑中渐渐形成,她欠了身准备告退,笑道:“谢王母提点,可惜玉帝并未这样说。虽然王母是女仙之首,可苏焰冒昧,只相信众仙之主,只相信天意。如果王母没有别的事,苏焰要告退了。”
仆人伸手相拦,王母示意其退下,待苏焰走远了,才吩咐道:“蛇姬那里怎么做,你应该知道。”
仆人躬身退下,道:“是,我这就去找月老。”
王母伸手在紧皱的眉头按了按,又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办事的,竟让玉帝跟她遇上了。吩咐一个机灵的丫头去玉帝那里看看。”
离了莲花潭,月歌一直等在外头,看见苏焰慢慢地走了出来,上前牵着她,笑问:“王母没有欺负你吧?”
苏焰摇摇头,反拉住他的胳膊,眼中满是不解:“月歌,你告诉我,我是谁?”
月歌一愣,旋即展开一个温暖的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是女帝苏焰啊。怎么,被王母欺负成这样,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么?”
苏焰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闪耀的光彩渐渐黯淡,看着他轻咳着扭过头。
终于,月歌伸手遮着她的眼睛,近乎哀求:“不要这样看着我。”
苏焰抬起手,拉着他:“那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月歌。”
叹了口气,月歌缓缓地移开了手:“没什么,不过是……你长的像一个故人罢了。”
“故人……真的只是这么简单?”苏焰自然是不信的,“我不是傻子,我感觉的到王母对我的痛恨。没有人会没来由地去恨一个从没见过、毫无关联的人。月歌……”
“苏焰,不要再问我,很多事情我不想你知道,你也没到知道的时候。但你放心,我会护你周全。”
护你周全,这四个字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敖昌也这么说过。
可她掉落山崖之后,他却毫不留恋地走掉了。
那个趁她酒醉夺走她清白的人,那个在温暖的烛光下躺在她怀里的人,那个要她生一个孩子的人,独自坐在酒宴上酣饮,全然不顾她的生死。
他已经忘记答应她的话,忘记了他们之间的交换吧。
苏焰掩面失笑,漠然地看了一眼月歌,他和敖昌是一样的吧,一样是没有感情的仙人,一样会在某一个时刻到来时,毫不犹豫地转身走掉。
隐隐地,苏焰有些惶恐,现在埋怨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对那样的一个人产生了期待么?对那个肆意掠夺自己的人,产生了期待?
忽然抬手,苏焰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掌,怎么能对他有这样的期待?该恨啊,自己对他能有的,只应该是恨。
“苏焰!”她忽然扇了自己一掌,这是月歌不曾预料到的,来不及阻拦,清晰的指印就已经在她脸上慢慢浮现。
“你怎么这么儍!”月歌伸手在她脸上轻拂,疼意立刻消散,指印也在一霎那退去,“想让我告诉你,也不用这样伤害自己。”
“让我疼,让我疼!我要记住这种让我痛入心扉的日子,我不要忘记,我要永远记住,永生永世不要忘记!”苏焰挣脱,狠狠地摔开他的手,她的眼里是入骨的绝望,“我要记住,月歌,我要永远都记住。”
“苏焰,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一直都是我的错。是我来的太晚,是我遇见你太晚。是我一直都太晚,晚的错过你,晚的伤害了你,晚的……帮不了你。”月歌上前抓住她捶打着自身的手,将她狠狠地搂进怀里,话说出口却只是对不起。
“月歌,我究竟是谁?你认识我,你记得我,你知道我,是不是?”苏焰在他的怀里,有一点想要晕眩的感觉。
他的怀抱是这么温暖,暖的似乎能忘记一切,忘记敖昌。
敖昌,又是敖昌。为什么每次她似乎能忘记世间一切的时候,他就会出现她空白的脑子里,怎么赶都赶不走。
他已经成了一个烙印,那么疼那么疼,才留下的烙印。
月歌低了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轻轻抵着,顿了顿,却不回答,转而说道:“难得来天庭一次,我带你去看天河,好不好?”
苏焰在那一瞬间便恢复了常态,伸手推开他,冷冷道:“不必了,上仙向来繁忙,苏焰不敢打扰。”
语毕,笑了笑:“噢,应该称您作圣人才对。”
见她决然地转身,月歌垂了双眸,轻声地,似说与自己听:“天庭里曾经有个玲兰仙子,聪慧万般,容貌瑰丽,众多男仙都暗自倾心。”
苏焰顿住身形,回身看他,不知为何,明明能感觉到他心里的叹息,可是他的眼里却看不见悲伤。
苏焰轻轻扯住他的衣袖,那一刻,她忽然不忍心叫他去回忆,可是心里的疑惑却让她开了口去追问:“你也喜欢,是吗?”
月歌站在日光微微地笑,仍是满脸的暖意:“我曾经只专心修炼,若这世间没有出什么毁天灭地的大事,便不会出关。所以……等我遇见她时,已经太晚。”
“她怎么了?”苏焰的心被揪了起来。
“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我能陪着她哭或笑,却不能陪着一辈子,所以,我选择了离开。”月歌黯然地笑了笑,转过了脸看着别处。
“那她现在在哪,我陪你去见她。”苏焰握住了他的手,却握住了一片冰凉。
“晚了,一切都是太晚。”月歌捧着她的脸,认真地看,仿佛要刻进心里去。
“不会,不会晚的。只要你的心从没变过,一切都不会太晚。”贴在他的掌心,只觉得滚烫,似乎那就是心的温度。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她了。苏焰,你明不明白,我早已彻底失去了她。”月歌闭上了眼睛,虽然只是呢喃,却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不会的,不会的,月歌,哪怕她死了,她还会在下一世的轮回出现,她一定会出现的。到时候只要你站在她的面前告诉她,让她知道你是谁,让她知道你的心。一切就都来得及。月歌,以你的能力,哪怕她变幻了模样,你也一定能找到她。”
“她的灵识已经散去,她已经灰飞烟灭了。苏焰,她已经灰飞烟灭了,我永远失去她了,你懂么?”月歌微笑着看向苏焰,掌心捧着的那张脸,再也不会是她。
清透的泪自月歌的笑脸上滑落,他笑的愈发明媚,泪却愈发汹涌。
伸手触上他的脸,指尖沾了泪,苏焰有些痴痴的。
原来神仙也会哭,原来神仙也会无能为力。
原来,原来。
“对不起。”苏焰低了头,将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傻样。”月歌笑着,揉了揉她的头顶。
“我明明可以不问的,明明可以不让你回忆,不让你伤心。”苏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
不知为什么,明明与他才相遇,他却让人那么愿意靠近,让人愿意放下防备与骄傲。似乎在他的面前,所有的任性都是理所当然。
“没有关系,有些事情,并非不提起就真的能忘记的。”怔了怔,月歌的手覆上她的肩。
身后忽然传来乱作一团的脚步声,人声渐渐靠近。
月歌松开苏焰将她掩在身后,抬头看去却是几个侍女焦急着奔来。
“何事惊慌?”月歌长身玉立,威而不怒。
“拜见道君。我们……我们……”侍女犹豫着,看了看他的身后,“我们是奉玉帝的命令,来请女帝去回话。”
“我不去。”苏焰在他身后,轻轻扯着他的衣衫。
“告诉玉帝,遍寻女帝不着,应是已经离开天庭了。”月歌轻拢衣袖,昂首微笑。
“这……”侍女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退下。”月歌反手拿出紫竹笛在嘴边吹响,只听仙乐渺渺,随即巨鹰飞来,盘旋着落下,乖巧地伏在地上。
“是。”侍女们福身施礼,踌躇着离去。
“陪我去看天河,好吗?”月歌扶着苏焰跨上鹰背,俯在她的耳边轻问。
“为什么,你那么想去天河?”苏焰靠在他的怀里,心里只是不解。
“她说过愿意陪我去,可我……是我自己错过了。”月歌闭着眼睛,不敢去想。
巨鹰扇起了翅膀,带起风来吹乱了他的发。
“好,我陪你起。”苏焰蜷缩在他的怀里,也闭了眼睛。
这一刻,就只是这一刻,请把我当作是她,陪你一起去天河。
太阳和星星一起在天河的上方闪耀,印在水中是明媚的画。
水中蜿蜒着开了几十里的荷花,一直开遍了远方。
月歌俯身摘了一片荷叶,放入水中就成了葱碧的小舟。
“来,上船吧。”月歌伸出手去想要扶苏焰上船,她站在水边盈盈的笑,美的仿佛仙子。
“哗啦”的破水之声响起,一条龙尾从水中伸出来,重重地拍着水面,溅起无数水花落在两人身上。
月歌匆忙将苏焰搂进怀里,背过了身去。
敖昌阴沉着脸,半人半龙地从水中缓缓现身:“从酒宴抱到天河,苏焰,你可知羞?”
苏焰走到他的面前,冷冷笑着:“羞耻?你觉得,我还有资格提这个词么?”
敖昌的眼中红的恨不能滴出血来,龙身焦躁地在水面晃动,强忍着看向月歌:“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你最好别掺合进来。”
月歌笑了笑,拉过苏焰:“这可由不得你,苏焰说了算。”
龙鳞慢慢地从敖昌身上退去,他斜扫一眼月歌,自水中慢慢走出。
苏焰面上一红,脱下羽衣上前替他遮掩,回头尴尬地看向月歌:“他素来不知分寸,你别生气,将头转过去。”
看她慌张的小女儿神色,哪还有一丝刚才冷傲如霜的样子。
月歌掩面失笑,嘴上应道:“好。”
身子却纹丝不动,只是盯着她看。
敖昌本有怒意,看她这样动作,心里便狠狠一震,随即眼中怒气消散,促狭的眸光闪过。
只见敖昌双手按在她的肩头,附在她的耳边吹着热气,声音勾人且慵懒:“我穿了衣服的,你想什么呢?”
苏焰回头看他,一个热吻却落在了唇上,避之不及。
敖昌抬头看向月歌,眉稍含了笑意:“你来晚了,苏焰是我的女人。”
顿了顿,敖昌走向月歌,在他的面前立定了,又笑,却带着狠意:“我们正打算要一个孩子。”
“不是这样的。”苏焰脱口而出,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着急解释,有一点却清楚的很,她不想月歌有什么误会。
“那又如何?”月歌笑的越发温柔,苏焰看他时,只觉得那笑意好看极了,就像是从心里开出来的花一样美好。
月歌笑着看向敖昌,这个以魔性著称的龙太子,本是出了名的冷峻难驯,现在却像孩子一样别扭着,说着自以为气人的话。
虽然,他在那一瞬真的被气着了。
你来晚了,这四个字是月歌这一生最难容忍的挑衅,会错过,会失去。
那是曾经犯的错,他不想再有重蹈覆辙的一天。
失去了铃兰仙子之后,他每天都在人间漫无目的地寻找,期待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她的转世,做她遇见的第一个人,可她却再也没来。
直到有一天遇见了地藏王,他才知道,心中的那个执念早已灰飞烟灭。
一生的错过,就是永世的失去。
含着笑,月歌不恼不气:“那副皮囊你若爱便拿去,我只要这个就好。”
伸出手指,在心口轻点,眼看着敖昌又要暴怒,月歌仰天长笑着,拂袖转身。
“苏焰,跟我回去。”敖昌咬着牙,握了拳。
“苏焰,不用勉强自己,他说过给你的东西,我也能给,不用你拿自己来交换。”铁了心一般,月歌跟敖昌对上了。
苏焰心头一暖,正要伸手去牵扯月歌的衣袖,腰上却猛然受力,等她回头看时,已被敖昌死死地钳在了怀里。
敖昌冷着面,狠道:“身为君王,说过的话就是覆水难收。”
说完,又看着月歌说道:“我的东西,等我不要的时候再来捡吧。”
一声龙吟响彻天际,敖昌重又化作龙身带着苏焰盘旋而去。
那件递来遮掩的羽衣,在他而言自然是意味着他已经得到苏焰。
既已得到,又怎能放手。
月歌站在水边,一直望着苏焰离开的方向,他想去追。
可是,用什么身份去追?为什么要去追?他想不明白。
他不确定这一次,是不是又来晚了。
若自己真的晚了一步,不如不曾遇见,或者,不如当做不曾遇见。
巨鹰在他脚边匍匐,轻轻嘶叫着,躁动着想要展翅去追击。月歌抚着它头顶的绒毛,浅笑着:“你也想去追,是么?可是为什么,你跟我一样的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