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好事多磨的缘分
也许从一开始就已经错了。当年的瞻前顾后,当年的犹豫再三,反而令自己裹足不前,于是只能失去。
龙身在云丛里飞速穿行,苏焰恼怒不已,抓住敖昌的龙角喝道:“放朕下去!”
敖昌置之不理,只一路飞奔,却也不是去往龙宫的方向。
苏焰得不到回应不由怒上心头,摇晃着站立在龙头之上,看了眼身边不断退后的云层,唇边勾起一抹笑意,随即松开抓着龙角的手,猎猎狂风卷来,她便坠落下去。
“苏焰,你发什么疯。”敖昌大惊,打了个转便直扑过去。
苏焰闭上了眼睛,听着耳边狂啸的风刮过,似乎一切都能随之结束。
从此不用委身敖昌,从此不用为臣民劳心,从此可以再来过。
“苏焰!”抓住她的一瞬间,敖昌幻化了人形,那一刻他也变了脸色。
为什么,她的脸上会有轻松的神色,是否于她而言,死了就真能解脱。
是否于她而言,离开自己才是最开心。
“你这是做什么!”敖昌将苏焰紧紧地拥在怀中,恨不能揉进身体里去。
心不由己的,苏焰泪已决堤,却只是哭着说不出一个字来。
敖昌皱了眉,放缓了速度向下降去,在一座孤岛落下。
岛上溪流纵横,开遍梨花,仿若雪的圣境。
“此岛开遍分离之花,真是不吉利,我们走。”敖昌拉着苏焰想要离开。
苏焰却在梨树下哽咽着坐下,抱着膝看他。
“你到底想要怎样?怨我把你带走,跟他分离?”敖昌有些不耐烦,抱臂在一旁看她。
伸出手勾在他的指上,苏焰泪痕涟涟:“让我回去,把我和女儿国一起冰封,好不好?”
敖昌身体一僵,将她狠狠摔开,伸手指在她的额上:“你休想。”
“求求你,让我回去。我不要子母河了,把我冰封了吧。让我永生永世跟女儿国冰封在一起,永远不再醒来也没有关系。让我回去。”苏焰掩面痛哭,刚才的纵身一跃让她勃然醒悟,所谓死,也不过一瞬间。
这个女人,宁愿永远冰封也不要留在自己的身边吗?
敖昌蹲在她的面前,眼中烧着怒火,伸出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覆唇索吻。
她的泪滑落在嘴角,咸的让人心悸。
“放了我。”他的唇一离开,苏焰脱口而出的,仍是要走。
“不许。你听着,我不许!”敖昌大怒,猛然劈手将她的衣衫撕开,让她裸露在日光下。
“啊——”苏焰惊惶着伸手来遮挡,却被他死死地钳制着,只能痛苦地转过头去,“这样的羞辱,你究竟是为什么?”
“你是世上唯一的女帝,我想占有,想得到,仅此而已。”似乎是恨着什么,敖昌毫不犹豫地将这伤她的话说出口。
究竟是为什么,他不知道。
也许当日在月老宫时,从月老的手上接过姻缘石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决定了,这一生,下一世,永生永世,她都只能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许离开。
敖昌将她托放在地上,梨花在她身下盛放了满地,炫目而又迷离。
解开衣衫,敖昌向她贴上,抚着那具不舍放弃的躯身,吻遍每一寸肌体。
“你是我的。记住,不许离开。”敖昌喃喃着,将自己的火热递送。
他却忘了,他不懂怎样相处,不懂怎样开始,在她心里种下的种子,只会长出恨的枝桠。会否在将来盛开一树落寞,会否在将来盛开满树怨尤,他都只是不知。
这样的欲念是几时起种下的?敖昌永远清楚地记得,那是三年前。
那时的敖昌,较之现在更为冷峻,不说别的人,就连龙宫里都没几个愿与他说话的。
偏有一个人,那么不怕死地凑上来,就此改变了他的未来。
那个人,就是月老。
每月初十,敖昌都必须上天庭请安,虽非他所愿,但那一天是他功力最弱的时候,为免得罪诸神在那一日遭诛,敖昌只得接受。
虽说是请安,实则是听取王母的游说,诸如天庭留有仙职待其选取此类,往往不欢而散。
敖昌生来魔性太重,若难以招安则后患无穷,王母却始终难投其所好,不能收服。
三年前的六月初十,敖昌循例在王母处请安。
破天荒的,她并没有提起任职天宫的事。
“敖昌,你平日在下界都以何打发时日?”王母在莲花潭前端坐,执子与自己对弈。
“修炼。”敖昌冷眼瞥她,这个女人的心里从来就有太多计较,令他不屑。
“我这里的蟠桃,还有太上老君的仙丹,都可令你长生不老,何必再劳身累己地修炼。敖昌,不如在人间好好游玩享乐,红尘苦短,风景瞬息万变。”王母落子,成竹在胸。
“道不同。”敖昌冷言,不肯多说一字,“若无其他吩咐,敖昌告退。”
“去吧,天上仙家众多,你也不必急着回去,修炼之事,偶尔耽搁一二也是无妨。不如于他们走动走动,遇上和你道同志合的也是难说。”王母也不抬头,执子的手轻挥,示意他退下,口中喃喃自语,“这步棋,本宫该如何落子呢?”
“置之死地而后生。”敖昌捏起一粒棋子在棋盘落下,“敖昌告退。”
王母看着棋局若有所思,待他离去后才说道:“可是本宫,不想让他活。”
离开王母,敖昌一路直向天河而去,从来没人知道,天河的河水能暂时遏制他体内的魔性,都以为他是贪水的魔龙,性喜戏水罢了。
这日敖昌方抵河边,就见红枫林里坐着一个小老头,一身红衣在枫林中几乎能隐匿起来。
“何人在此?”敖昌见他靠坐在树旁酣睡,毫不犹豫地上前轻踹。
“谁!谁袭击我!”小老头从梦中惊醒,一跃而起。
“龙太子敖昌在此,还不速速退下。”敖昌转身不再理会,开始宽衣。
“喂,你做什么,难道想非礼本仙不成!”小老头见状,慌忙伸手遮在自己身前。
敖昌冷瞥他一眼,兀自将衣衫除尽入了水中,龙身幻化,如墨一般沉重。
“好黑的龙身,这么重的魔性……你是敖昌!”小老头恍然大悟,奔向河边来看。
“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是敖昌,又何必做出这副如梦初醒的模样。”敖昌闭眼不再看他,慢慢地向着水中沉下去。
小老头叹道:“北海龙王虽为黑龙,却也不过黑须黑发,而你竟是通身黑若重墨,这一身魔性倘若能好好加持,定能炼出黄金龙身,有朝一日成为龙帝也是难说。”
敖昌没在水中,向着深处潜去。
小老头的话并非没有听见,只是这些所谓的荣耀于他而言,从不曾放在心上。
“喂,我跟你说话,你竟不理不睬,怎么说我也算是你叔叔辈的。”小老头在岸上气的直跳脚,却无可奈何。
敖昌探出龙头,缓缓游回,在他面前喷着腥热,漠然道:“是不是龙帝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存活于世看的是能力,而非职能。你成天就只会计较这些么?”
小老头倒也毫不畏惧,伸手扯了扯他的龙须,笑道:“你这孩子真是过分自大,却甚得小仙的欢心。不如这样,随我回宫,我给你看一样东西。”
敖昌渐渐褪去龙身,却在水面仰着,也不出来:“你所司何职?日落后我自会去寻你。”
“我在这里等你。”小老头昂首看着他,拢了袖笑着。
“烦人。”敖昌无奈,只得上岸来,俯身逼视着他,身上的水珠滚落,在小老头的脸上砸开无魂之花。
“来,先把衣服穿上。”小老头笑的有些暧昧,举了衣服递过,眸光狡黠。
“你到底是想怎样?”敖昌无奈,却不知为何对他生不了气。
有些事情不论是天意还是人为,冥冥之中都早已注定。
“进来吧。”当红衣小老头站在宫门口,笑意盈盈地邀请他进门时,敖昌的脸色变了又变,眼中隐隐含了未知的情愫。
“你是月老?”敖昌站在月老宫的门外,有些犹豫。
“正是。”月老笑眯着眼睛,他似乎只有这一个表情。
“与我何干?我不需要姻缘。”敖昌转身,侧目扫了一眼朱红的宫门,拔腿欲走。
“哎,别走别走。”月老慌忙上前将他拉扯,抬手便不知死活地在他脑门敲了个崩栗,“既然已经来了,进去坐一坐,陪我喝一壶小酒又有何妨。你怎能这般扭捏!”
明知是激将,敖昌却终究还是心甘情愿地由着他拉进宫去。
后来想起时,他也不知当时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顺从了月老。若自己对他冷眼相待,置若罔闻,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只是一个动念,改变的却不只是一个人。
“你要给我看什么?”跨过满地的红线,敖昌在一个屏风前坐下,转头看去,屏风上画着的,是一位在三途河边煮汤的女子,“孟婆这么年轻?”
“太子果然好眼力。”月老嘿嘿地笑着,递过一壶酒来,“你先喝着,我去去就来。”
也不知他究竟是在做什么,只听得内堂悉悉索索的声音响了许久,然后月老掏出了一把小巧的金钩来,不过巴掌大小,在他手中闪着异彩。
“这是何物?”敖昌不解地看着他,举杯的手也停滞在半空中。
“勾勒红线的宝物。”月老笑着,拿起桌上的姻缘男簿,寻出写有敖昌生辰八字的那一页,然后拿起金钩在掌心一划,鲜血便流淌成线,滴落在敖昌的名字下。
月老的鲜血渐渐沾染了敖昌的名字,随即一团光晕闪现,一粒褐色的圆石自姻缘簿中显现,月老伸手取来,放在敖昌的掌心,笑道:“这是你的姻缘石,好好保存。”
“每根红线都是你的血?”敖昌有些愕然,他虽不曾关心,但月老的传说也曾听过。
“是。”月老专心地看着鲜血蜿蜒,向着另一本姻缘女簿流去,嘴上却不曾忘记回答,“其实姻缘和流血很像,都会叫人觉得触目惊心,叫人觉得疼痛。伤害在所难免,只看在姻缘中相处的人怎么做,怎么治好伤,让它结了痂不再疼。”
“歪理很多。”敖昌面上挂了浅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女儿红?你偷了谁家的?”
“嘿嘿,话不能这么说,这是人间给我的贡酒,不是偷来的。”月老笑着,忽然眼前一亮,“找到了,你的姻缘。”
“我没有姻缘。”敖昌嘴上不信,却仍是看了过去。
只见那红线爬进姻缘簿中,将书页翻开,落在了一个名字上,随即姻缘石浮现,在半空闪耀着无法遮挡的光芒。
月老走过去接过姻缘石在手中,将姻缘簿拿在敖昌的面前,伸出手指点着,笑道:“看来是段好姻缘,郎才女貌,地位也颇为般配啊。”
“是谁?”敖昌身不由己地出口询问,随即方知失态,慌忙喝酒掩饰。
“女儿国下任女帝,苏焰。”月老将敖昌手中的姻缘石接过,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浅笑,只见两颗姻缘石互相吸引,慢慢地飘浮在空中,忽然碰撞出极其猛烈的光芒,在金光之中融合在一起,合二为一。
姻缘石的两侧隐隐闪现两人的姓名八字,最终隐退再也看不见。
月老将这姻缘石放进敖昌的手中,笑道:“太子,女儿国的人可不比凡尘女子,这一段也不知是不是孽缘,看来你要伤脑筋了。”
只见他将两人的名字从姻缘簿中取出,下方仍旧坠着牵连的红线,难舍难分。
月老拿出一只桃木的雕花小匣,将两人的名字和红线放入,收在高阁之上,又道:“我替你收好,只是这红线终究会有断的一天,太子,你可要步步小心。”
敖昌随手将姻缘石放入怀中,嗤之以鼻:“罗嗦,我一心只在修炼上,你这些小把戏骗不了人。”
月老替他斟了一杯,靠在一旁坐下,指着桃木小匣笑道:“你我走着瞧,且看你这红线会不会断。”
敖昌起身便走,探手在怀中轻轻捏了捏那姻缘石,嘴上却嗔道:“会断的红线还牵来做什么!无聊之至。”
月老笑着躬身,也不回话,只是道:“太子走好,下月初十记得再来陪小仙喝酒。时候未到,太子可莫偷偷溜去女儿国看姑娘啊。”
“时候未到?”敖昌嗤笑,“所谓天意向来不能将我左右。我倒要去将那未来的女帝会上一会。”
看他面上不为所动,心中却已动摇。月老回身在高阁下站着,昂首看着那只装了敖昌姻缘的桃木小匣,伸手在白须上轻抚,摇头轻叹:“敖昌啊敖昌,入魔似你却也敌不过姻缘二字,情网尤胜天网,但凡有情有心之人皆难逃一劫。”
转头看去,敖昌已不见人影,月老望着空空的宫外若有所思。
有心的人都难逃情劫,那无情的人,该会怎样躲避?
敖昌离了月老宫后,没再去天河浸浴,只见龙身盘旋,龙吟响彻天际,他一路幻化了原形直向西梁女儿国飞去。
敖昌在城门外落下,摇身变作一个容貌俊朗的男子模样,伸手折了柳枝变成货担,在肩上挑了便一路进城吆喝:“胭脂水粉,花香头油,簪子镯子耳环,大姑娘小媳妇都来看一看了啊。”
女儿国虽皆是女子,却也向来有众多别国的人往来,在热闹的街上行走时,敖昌倒也并非唯一的男子,毫无突兀之感。
一路半卖半送,再加面貌讨喜,等走到皇宫的宫门外,货物倒是已经卖出了不少。
敖昌在宫门旁放下担子,一面张望一面吆喝。
护城兵倒也不来驱逐,想来应是常有游街小贩在宫门外叫卖。
只是那宫门却不知该如何进得,着实有些为难。
敖昌拿着一枝掐丝银簪向一个姑娘兜售,脑中却转的飞快,不由懊恼自己的失误,早知如此应当变作飞鸟入宫,便也不须这般周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