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走了我放心了
这样也好，像婴儿一样什么都不懂，这才是最开心的。
敖昌笑了笑，牵着她的手站起，慢慢地在河边走着，说道：“是，莫离是这世上最厉害的，连我做不到的事情，你都可以做到。”
莫离果然笑的越发开心，松开他的手在河边肆意地奔跑着，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洒出一片水珠，然后整片天空下都是苏焰的脸。
莫离奔跑着，笑着对敖昌大喊：“主人你快看，我可以让陛下出现在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只要有水，我就可以让陛下到处都是！”
敖昌默然地笑着，抬起头去看时，只觉得苏焰将自己紧紧的包围，抬头是，低头是，四面八方都是她。
莫离指着一滴水问道：“主人，这个是谁？”
苏焰身后的树丛里，一张阴郁的脸一闪而过。
敖昌的心里猛地一紧，一双眸子在那一瞬间变作金黄，只觉得有股无名的火要从身体里窜出来。
“莫离，你快走。”敖昌艰难地说着，脸上、手上迅速地爬满了黑色的鳞甲，龙角也从额头慢慢顶出。
“主人，你怎么了！”莫离一声惊呼，随即扑了上来。
“快走，不要管我。”敖昌咬着牙，趁自己依然清醒，命令着莫离走开，她却不知死活地扑了过来，只听“嗷”地一声长啸，莫离被他喷发的魔气撞飞了出去。
敖昌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水滴，那张隐藏在树后的脸让他不安，魔气在体内搅动着，痛不欲生。
“呵呵，他终于开始醒悟了。”王母坐在莲花潭前看着人间，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
“一切尽在娘娘的掌控之中，只要我们逼出他的魔性，后面的事就好办多了。”仆人躬身在一旁递来香茗，不失时机地奉承着。
“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姑娘，查一查来历，本宫看着很是碍眼。”王母接过茶水，浅浅的抿着，眼中满是杀肃。
“是，小仙记下了。”仆人垂了手告退，低着头离开。
“主人！”莫离高呼着，挣扎着爬了起来，努力地向着敖昌靠近。
此刻敖昌的身上像是烧着了一般，涌出阵阵灼人的热浪，连空气都是以看的见的样子在扭曲。
“不、要、过、来。”敖昌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努力维持着清醒，避让着莫离。
“我不走，主人说过的，到死都会在我的身边。不要赶我走，我不走！”莫离的额间闪烁着刺眼的红光，冲破了敖昌身上散发的黑色浓雾。
“吼！”敖昌仰天怒啸，湖面被惊起了七尺的黑浪，卷着湖底的淤泥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主人，你是不是好难受，我陪你一起难受。”莫离扑过来，紧紧地抱着敖昌的身子，她的双臂一接触敖昌，衣袖倾刻间灰飞烟灭，玉藕般白嫩的手臂上翻起无数血泡，滋滋作响。
“莫离，放开我。”敖昌艰难地吐出这一句，然后又是一声地动山摇的嘶吼。
剧烈的疼痛传来，莫离的心却越发清醒，死死地抱着他，不管手臂上血水流淌，眼泪流了满面，哭着喊道：“我不放手，我死都不放手。主人，要死就带我一起死，要疼就带我一起疼，你说过永不分离的，你不能赶我走。”
她额间的红光形成一个巨大的光晕，将两个人笼罩在里面，只觉得有股异样温柔的暖意。
敖昌慢慢闭上了眼睛，任那红光渗入自己的每一寸肌肤，身后的怀抱让人觉得无限温暖，暖地忘记了地狱与天堂。
莫离的手渐渐松开，身子缓缓地滑落在地上，原来动用了大量的灵力，不知不觉间她竟是昏迷了过去。
红光渐渐散去，等敖昌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他的眼睛也变回了正常的黑色。
“莫离。”敖昌轻声地喊着，拍着她的脸想要叫醒她。
莫离却没有任何回应，伤痕累累地躺在地上毫不动弹。
“对不起，我总是让你受伤。”敖昌的手轻轻抚过，那些伤处便飞速地愈合，一点疤痕都没有留下。
抱起莫离，敖昌转身向着龙宫走去。
莫离像个孩子一样躺在床上，水蓝色的纱幔垂坠着，梦一样纯净。
敖昌站在床前，看着她额间的红色印记，心里的各色滋味纠缠着，不知从何说起。
也许是莫离身上保存的那点灵识是清醒的，这才能在敖昌入魔的时候将他唤回。
如果当初，不是她对女帝苏焰一声随意的称赞，他便不会爱屋及乌地承诺照应，也不会令她入错轮回道，更不会害她魂飞魄散。
可是如果没有那些如果，今天魔性大发的敖昌，便也不会得救。
彻底的入魔会是什么样子，敖昌不知道。
他只记得幼时有过那么一次，修为不过数百年的他，险些令天庭毁于一旦。
若非误落天河，兴许他这辈子都不知道该如何克制魔性。
“多谢你，莫离。可惜我的心里已经有了苏焰，我只能承诺永远都不离开你，永远都会照顾你。再多的，我只能给她。”敖昌看着那张熟睡中的脸，伸手拂过她的长睫。
这一刻，他的内疚和感激，莫离一无所知。
莫离昏天黑地的睡了三天三夜，等她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就看见敖昌，他捏着酒杯站在窗前，变幻的光线从海水里折射在他的脸上，缥渺的像一场幻境。
“主人。”莫离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他的身旁，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满脸依赖地抱住了他。
劫后余生的感觉，让她从未如此贪恋敖昌的气息。
“你醒啦。”敖昌腾出一只手来搂住了她，下巴抵在她温暖的头顶，说道：“身上还疼吗？”
“不疼，伤都好了。”莫离依偎在他怀里，小声地回答，“主人，你以后不会这样了，对吗？”
敖昌把她松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我不清楚，只是最近入魔有些频繁，也一次比一次严重，我需要时间来治疗。”
“主人要怎么治？我陪你。”莫离忙靠上前去，乖巧地替他倒酒。
“你不能去，莫离。”敖昌低头温柔地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莫离的眼框瞬间泛起了红，就要掉下泪来。
“当然不是。”敖昌伸手搓了搓她泛红的鼻尖，笑着说道，“你去帮我照顾她，好不好？”
“我去找女帝陛下？”莫离眼中满是惊喜，笑着揪住他问道，“我真的可以去见她吗？”
“当然，我需要你帮我，需要你照顾她、保护她。”敖昌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不知为什么，心里会隐隐地有一种利用她的感觉。
莫离的惊喜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攥着拳头问道：“可是，我去找陛下了，谁来照顾你？”
“我一个人可以的。”敖昌搂住她的头，指间的发丝那么柔软，一如她纯粹的心。“帮我保护好她，那个男人，我不放心。你记住，他是金乌国的储君，叫齐良修。不要让他伤害苏焰，如果苏焰有什么事，我会死。”
“不，我不会让你死。”莫离眼中满是决意，咬着牙说道，“你等着，我立刻去杀了那个齐良修。”
敖昌笑出声来，捏了捏她的耳朵说道：“傻瓜，他命中注定要做人间的帝王，谁都不可以逆天取他的命，为一个凡人赔上你，这样的事我不会做。你平时对他多注意点，不要让他伤害到苏焰就好。至于别的，与我们无关。”
莫离低头揉了揉鼻尖，轻声问道：“那我怎么靠近陛下？宫里忽然多出一个人，她肯定会怀疑的。”
“你变作宫女的模样，施法让管事把你调去她的身边伺候，她自然不会起疑。只是……”敖昌顿了顿，想起苏焰冰冷的眼神，说道，“苏焰毕竟是帝王身，可能不太好相处，你要多包容她。”
“主人不用担心，龙宫里的人都说你是世上最不好相处的人，可你还是对我很好，所以……陛下应该不会比你更奇怪，对吧？”莫离笑的狡黠，完全不知死活。
敖昌眉头动了动，不知是该笑还是该怒，只得转过身去，说道：“去吧，事事小心，有什么异常就回来告诉我。我就在冰熔洞里，你上次去过。”
“是，那我去了。”莫离退了几步，微微地躬身行礼，咬着唇看着敖昌的背影。
他在这世上肯定是非常寂寞的吧？
所有的人都像躲着魔鬼一样躲着他，没有人陪他说话，没有人陪他散步。
如果苏焰可以和他并肩走在一起，他一定会是这世上最想感恩的人吧？
莫离轻轻上前，抱了抱敖昌，然后低头奔跑了出去。
如果可以，我多想、多想，和她一起陪着你。
“傻瓜。”敖昌只觉得身后一暖，随即空落落的，半响，只吐出这两个浅声的字。
韶斯年离去后，苏焰常常站在宫墙上远望，望那看不见的前程和远方。
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却寒不入骨去，人一旦没了念想，便是再不能被伤害。
玲珑寸步不离地跟着，陪她站在宫墙上，却陪不了她说话。
她一直不明白，一个国家的王，呼风唤雨的王，为何还会愁眉不展，多少人争夺一生都无法企及这样的高度，可是苏焰却拥权在手反而落寞。
玲珑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就是这世人都贪那高高在上的权力，却有人宁愿寄情山水，一身清闲地做些与世无争的事。
该笑的时候笑，该哭的时候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言一行都要小心，要谨慎地做国人的典范。
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能喜欢，自己厌恶的东西却要捧在手心，禁锢的凄苦远胜权力的甘甜。
这一日，苏焰依旧在宫墙上站着，玲珑领着宫女前来伺候：”陛下，这是管事新派遣过来的宫女。”
她推了推身后的姑娘，说道：”还不快点给陛下请安。”
苏焰回首看去，只见那穿着粉色宫装的姑娘缓缓叩拜下去，清亮甜美的声音随之响起：“莫离拜见女帝，恭请陛下圣安。”
北风夹杂着雪花飘落在她的银发上，转瞬再也看不见。
“玲珑，朕有你就够了。”苏焰背过身去，伸了手去接纷扬的雪花。
这身影在莫离看来，是那么遥不可及。
“回陛下，玲珑受了风寒，身子有些不适，若传染给陛下，玲珑难当此罪。”玲珑躬身行礼，缓步告退，“玲珑先行告退。莫离，好好照顾陛下，此处风大。”
“是。”莫离起身向苏焰走去，不知为何，竟然会觉得始终都走不到她的身边去一样。
她走一步，苏焰就远十步，她近一尺，苏焰就远十丈。
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是敖昌心里的人啊。在她的面前，似乎世上所有的言辞都是那么单调，苍白地不堪一击。
她的脸上没有神情变化，只教人更想一探究竟，她的眼中波澜不惊，只叫人觉得在她身边什么都是无谓。
世间那么多叫人眼花缭乱的诱惑，可是仿佛只要有了她，别的都不再重要。
“陛下，别冻着了。”莫离捧起她的手，放在嘴边哈着气，轻轻地搓着。
你若生病了，他该有多心疼？
苏焰看了她许久，将手收了回来，拢在袖中转身问道：“你，叫莫离？”
“是，奴婢叫莫离，取这名字的人说，是为永不分离。”莫离站在她的背后，看不见此刻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莫、离。”苏焰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说道：“国人多是姓苏，莫姓，倒是不曾听过。”
莫离心中一慌，没想到只是一个名字都能令她起疑，难道这就是做国王的代价吗？
随时警惕着、防备着，到死都不能相信一个人。这样的人生是否真的能快乐？
难怪她会是这么落寞的样子，叫敖昌心疼入了骨。
莫离微微退了一步，福身拜了拜，回答道：“回陛下，奴婢不是本国人，莫也不是奴婢的姓氏。奴婢幼时，村民为了争夺水源斗殴，奴婢险些丧命，幸得一位恩公救下，赐名莫离。恩公见奴婢长大成人，便托人将奴婢送进宫来当差，好谋得一份生计。”
“既是莫离，却又如何选了分离？”苏焰命她起身，双眉紧蹙地看着远方，叹道，“也是，这人世间向来叫人难堪，不想要的甩不掉，不想丢的偏又留不住。”
莫离咬了咬唇，偷偷地看着她，只见她缩了缩身子，似是觉得有些凉了，忙解了自己的外衣替她披上：“陛下，屋外天寒地冻的，您的身子会吃不消，回寝宫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
苏焰看了她一眼，将衣衫递回，说道：“穿上吧，不用给朕，若再受了风寒，又要换人了。”
莫离张了张嘴，终于没再分辩什么，乖乖地将外衣重新穿上，说道：“谢陛下。这就回去吧？”
苏焰点了点，回头望了一眼，兀自说道：“这么些天了，他也不知走到了哪里。”
莫离支着耳朵听了听，隐约觉得应该说的是韶斯年，四下张望了一番，也不曾见到齐良修，想来是一同离开了。
心中想着，便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这样也好，那人不在这里，应该不能对女帝做什么不利的事。
“看你好像如释重负的样子？”苏焰慢慢地走着，眼睛虽然没有看着莫离，视线里却瞟着她。
莫离又是心中一慌，她怎会对人防备到了这样的地步？
虽然没有死死地盯着莫离打量，但是苏焰从未停止过对她的观察，每一个神情的变化都看在了眼里，叫莫离防不胜防。
“奴婢是怕陛下不肯回宫，万一着了凉，奴婢会被玲珑姐姐训斥。”莫离眨了眨眼，也不说那些官冕堂皇的大话，倒引的苏焰微微一笑。
只见她似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说道：“玲珑这丫头，确实凶悍。”
莫离侧头看着她，嘴上虽说玲珑凶悍，面上却带着笑意，这样看来，她也不像敖昌所说的那么难相处。
“又在想什么？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朕。”苏焰停下脚步在一棵树前伫足，却也只是问问，不等她回答便又说道，“你相不相信，朕会想念一只小鸟？可惜，它已好久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落入了猎人的手里，还是进了雄鹰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