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闻声,像是被惊到,扑腾着翅膀一下子就飞回了树上。
苏衍感觉手心一空,心里陡然一落,蓦然想要抓紧,却终究是迟了一步,手心里只剩下一片凉透的空气。
原铁艺这时也来到了苏衍身旁,亲昵地呼唤他:“衍哥哥好啊。”
苏衍转过身,看见今天的原铁艺穿了一身粉红色的少女装,还挽了一个十分别致的发髻,看起来倒是十分秀气,不过一双英眉还是难掩战场上的霸气。
原铁艺见苏衍一眼不眨地看着她,不由羞红了脸颊,当下垂首,微微跺脚,嗔道:“衍哥哥。”
若是那些部下看到他们那个在战场上厮杀威猛,凶悍强壮的女将军在底下竟然有这么小女儿的一面,一定会惊得下巴都掉下来。
不过,也只有在苏衍面前,原铁艺才会保持这样小女儿的心性。
苏原两家本就是世交,只不过一家从商,一家习武,两家从祖上开始就为皇家所用,苏家的商业更是从苏衍老爹这一代开始发展成了天下首富,而原家也一跃成为当今圣上最喜爱的臣子一家。
正巧这一代苏原家各育一子一女,两家长辈老早就默认了两人的亲事,苏衍和原铁艺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此番圣上下旨不过是提前举行。
原铁艺喜欢苏衍是事实。
可苏衍喜不喜欢原铁艺却是一个谜题,这个问题连原铁艺自己都不清楚,她感觉得出来,虽然苏衍平时对自己淡然温雅,可就是这一份淡然让原铁艺深深地怀疑,苏衍并不喜欢自己。
苏衍太过平淡温和,像一杯温水,不会让你感到滚烫的热情,也不会让你感到刺骨的冰凉。可就是这一种温和,让人根本无法确定,他讨厌谁,喜欢谁。
或许在苏衍心中,根本没有讨厌和喜欢这两回事吧。
这样自我安慰着,原铁艺的心中却涌上一种深深的失落感,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走不进衍哥哥的心里。
“衍哥哥,我们去那里玩吧。”原铁艺笑着冲苏衍道,过了这么多年,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要哭就哭要笑就笑的小姑娘了。成长让她学会了坚强,也让她明白,有些话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要问出口。
比如,苏衍喜不喜欢她。
苏衍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原铁艺已经欢呼一声,提着裙摆小跑过去。离开之前,苏衍仍是心有所感地抬头看了一眼树上的麻雀,它还是安安静静地立在那,阳光透过密密麻麻地枝叶照射进来,给它的身上镀了一层金光。
安静,唯美,到令人神伤。
苏衍张了张口,他想说些什么,可一个字都没能蹦出来,整个脑袋就朦朦胧胧地眩晕起来,恍惚间,他看见那只麻雀着急地从树上飞落,他伸出手,想抓住它,身子却无力地向后倒去。
帝君!
他仿佛听见了谁的呼唤,那样遥远而虚幻的声音,像来自远方,又像在他的耳边,重重地,响亮地,痛彻心扉地。
终于,是一片黑暗。
苏衍意识醒过来的时候,他却没有完全清醒,只是脑袋隐约有了点思想,眼睛勉强能睁开一点,耳力也能分辨出谁的声音,但是肢体却完全没有知觉,动弹不得。
他听见那个常给他来看病的李大夫重重叹了口气,说:“不瞒苏老爷您,苏少爷恐怕熬不过……今年夏至了。”
最后五个字很轻很轻,却像一颗大石,重重压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苏老爷更是软了身子,瘫坐在椅子上,正在门口偷听的原铁艺闻言,忽然就踹了门进来,她恶狠狠地冲着李大夫道:“你再敢胡扯一句,信不信我杀了你。”
李大夫却不以畏惧,他心知这个杀气腾腾的姑娘没有恶意,只是摸了摸胡子,怜悯地看着她:“原小姐,请恕老朽无能为力。”
原铁艺一听,忽然就忍不住落下泪来,这个在战场杀敌无数,哪怕受了再大的伤都没有哭过的姑娘却在这一刻为她心爱的少年郎流下了眼泪。
她一边抹泪,一边低声道:“衍哥哥怎么会死呢?他还要和我成亲,和我生孩子,我们还要在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啊。”
本来作为一个黄花大闺女,是不应该在外人面前说这些害臊的话,可此时此刻,没有人再去在意这些细节,大家都怜悯地看着她,可怜她。
苏老爷甚至长叹一声:“铁艺,苏原两家注定无缘,明日我向圣上禀明,是我家小儿福薄,无福承受这份喜事。”
原铁艺抹干泪水,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秀气的面容上是坚定不移的信念:“苏伯伯,我今日同您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有我原铁艺在的一天,我一天就是苏衍的妻子,是苏家的儿媳妇!”
苏老爷既震撼又欣慰,他满眼慈爱地拉起原铁艺:“好孩子,好闺女,只是难为你了。衍儿怕是要耽误你一生了。”
原铁艺很是爽快地回答:“铁艺不怕被耽误。”
这气氛一时就活跃了不少,李大夫笑了笑,跟苏老爷寒暄了两句,正要作揖告辞,原铁艺仍是有些不甘心地低声道:“李大夫,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衍哥哥吗?”
李大夫仍是无奈地摇摇头:“不是老朽不可救,而是老朽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却从未遇见过苏少爷这种病,既不知病因,便找不出救的方法。”
顿了顿,李大夫面有不忍,声音也低了几分:“而且,看苏少爷如今的状况,便是查出了病因,也只有请神仙下凡才能救活了。”
李大夫叹口气,默默走出了房门,远远地,似还能听到他叹息般地喃喃:“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呢?”
原铁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是啊,这世上哪来的神仙呢?可是,衍哥哥真的没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