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摇了摇头,抬眼看着那张温和无害的俊容。
就是这名男子就是她的夫君。他已经迎娶了她,从此她会被冠以他的姓氏,与他相伴一生。
可是,这名男子,他真如外表看上去的这般无害么?她淡淡笑着,目光却是犀利无比,直逼人心底深处,语调沉缓道:“我只是在想,似乎每一次遇到公子的时候,都恰巧是在我最需要帮助之时,你说……这是天意呢?还是人为?”
诗礼一愣,眸光微变,眼底有一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继而轻松随意地笑道:“自然是人为。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天意,我知晓你有难处,才及时出现,好为你解困。”
这答案倒是令她有些意外,而他说得又那样坦然,令人再生不出其它想法。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景云慢慢地问道。
诗礼目光微垂,似是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半晌后方道:“我也想知道原因……你的衣裳都湿透了,为免再次感染风寒,你还是回去吧。”
景云拿眼角瞟了眼不远处的屋脊,稍作犹豫后点头,伸手搭上他的手指,想借力起身,但已然麻木的腿脚不听使唤,还未站起却又蹲了下去,身子一个不稳,歪倒向一旁的水渠。
诗礼连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说道:“你拿着伞,我抱你走。”说罢不由分说地将伞塞进她的手中,她连“不用”二字都未来得及说出口,人就已经被腾空抱了起来。
早知道还得跟着他回去,自己为什么又要跑出来呢?
他的怀抱很温暖,肩膀宽阔,双臂结实而有力,令人莫名心安。
此时的她无论身心都已疲惫至极,她忽然想,她为什么要去考虑那么多呢?让一切都简单一点不好吗?
只要她能守住自己的一颗心,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想到这,她放松了身子,闭上眼睛,靠着他颈肩处,不知不觉便沉沉睡去,手中的伞掉落在他们身后的地上。
诗礼低头望着怀中女子疲惫的容颜,眸光微动,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走得更加沉稳。
景云醒来之时,已经到了文苑。她睁开眼睛,见自己被安置在铺着大红喜字的木软椅之中,腿脚处有麻痛及温热感传来,她低眸一看,心中猛地一震,那名高傲花心的诗礼公子,此刻竟然半蹲跪在她的脚下,动作温柔地为她拿捏着她麻木的腿脚!
“严公子这是做什么?你快快住手,景云担当不起!”景云惊讶的说道。
她连忙坐了起来,欲转开身子,脚却被诗礼牢牢握在手心。她的鞋袜尽褪,纤细小巧的玉足在他宽大的手掌之中不盈一握,莹白如玉的肌肤因他轻柔地按摩而呈现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
“不妨事,很快便好。”诗礼抬头冲她一笑说道。说罢继续先前的动作。
景云呆呆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雨后的阳光温温柔柔,透过洁白的窗纸倾洒于他清俊的侧脸轮廓,在他英挺的鼻梁以及泛着英气的眉宇间更增添了几分清雅温和的意味。
这个男子,不仅善解人意,又如此温柔体贴,倘若认没有认识诗文。她嫁给这样一个男子,也心满意足了,可她为何还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径直思索着,毫无意识的直盯着他看,却不料诗礼本是放在她脚上的目光突然就抬了起来,四目相对,两人皆愣了一愣。
景云忙转了脸,微微低头不做声,诗礼轻轻笑道:“你起来走走看,可好些了?”说着扶了她的手,两人一同站了起来。
她走了两步,腿脚灵活自如,果然不再有麻痛之感,她由心一笑,感激道:“谢谢你。”
诗礼不在意地笑道:“热水已让人备好,就在里边。有任何需要,只管吩咐这里的丫头,她们都是你的贴身丫环。”
景云浅笑着点头,转身朝着浴房行去,在行至一扇玉质雕花屏风之时,她忽然顿住脚步,回眸见诗礼仍立在原地微笑着凝视着她,她顿觉心中有些不安。
“景云刚才的离去,严公子一点也不介意吗?”景云忽而担心的问着诗礼。
诗礼淡淡拢眉道:“我只是不想你身子有恙,倒没考虑那么多……经你这么一提醒,我倒是该好好考虑下,是否要在你沐浴之后,亲自将你送回碧水城。”
半开玩笑般的话语,似是并未将这个问题放在眼里。
温和而随意的笑容,令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得轻松而惬意。然而,她却觉得他在说到“沐浴之后送你回碧水城”之时,那笑容背后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情绪,是讽刺还是怨恨,又或者其它什么,那种情绪被他隐藏得太深,她无从肯定。
从第一次见他,她就觉得有些面熟,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此刻,再仔细看这张脸,忽略他面上的所有表情去看,竟看出一丝冷峭来,她脑海中立刻浮现另一张面孔,眉目冷峻,五官似刀刻般轮廓分明,眼神犀利如刃,让人无所遁形……诗文!她心中一惊,与他面容相似之人,竟然是……严诗文!
诗礼见她一直盯着他,似在研究着什么,眼中还闪过诧异疑惑之色,不禁笑问:“怎么了?我的脸……有什么特别吗?”
景云一愣,立刻回神,状似随意道:“我觉得你很面熟,似乎在那晚的树林之前……就已经见过。”
诗礼一震,唇角的笑容有瞬间的僵硬,向来温和的眼神闪过一抹锐利之色,隐没速度之快,让人以为看花了眼。
他若无其事地朝她走了几步,面色依旧温和如初,带着几分玩笑道:“可能是我们有缘。又或许……我们以前真的见过,在梦里也说不定。”
景云淡淡一笑,随口道:“也许吧。”
诗礼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快进去吧,再晚了,你可能就洗不安稳了。”
“好的。”景云慢慢地点头。
诗礼正欲转身,忽而眸光轻垂又抬起,已然转了几转,笑道:“那我先出去了。”
景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唇边的笑意渐渐隐去,转身绕过屏风,走进雾气缭绕的宽敞浴室。
夜浓如墨,景云回到礼苑的洞房,礼苑也很大,除了这洞房的地方,还有很多的房舍及宅子,除了文苑,这里是最大的,只是景云此时没有心情去看这些。
“主子,您终于回来了!我们担心死了。”文苑里,在院子里转圈的春喜立刻迎了上来说道。
若是往日,景云定会迎上她,笑着安慰说她没事,但今日,景云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径直回了寝阁,什么也没说。
春喜一愣,连忙跟了上去。阿里也默默地跟在后头,不紧不慢。
月色清冷,寝室内灯线昏黄,景云对墙而立,留给外面一个清寂孤单的背影。
春喜走到门口,脚步不自觉的轻缓了许多,心中有些不安。她走到景云身后几步远停住,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唤道:“小姐?”
景云没有转身,目光直直地望着凉白色的墙壁,半晌后才开口问道:“你刚才说担心我?担心我什么?”
她的声音听起来凉凉的,就像这冰冷月色下的一捧水,直沁人心扉。春喜一愣,张口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景云淡嘲道:“担心我今晚不回来,不能顺利嫁给诗礼公子,致使你们完不成任务是吧?”
“奴婢不敢。”春喜身躯一震,立刻在她身后跪了下去,低了头,叫了声主子,再不言声。
景云的心一阵阵发冷,他们是她身边最亲近也是最信任的人,十几年相处的情谊到底比不过他们对老夫人的忠诚。她转眸望着窗外暗黑的天空,幽幽叹道:“连你们都信不过,我真的不知道,在这里到底还有谁值得我信任?”
春喜抬头,目中有泪光闪烁,她咬了咬唇,道:“主子,春喜永远不会做背叛您的事,只是老夫人……担心您在这里受委屈,所以才……”
“是吗?”她讽笑着截口,转过身看着春喜,眼中不无自嘲。
春喜却是对着她清澈的双眼,极认真地点头,道:“是的,主子。老夫人本来是要亲自来参加您的婚礼,但是时间赶不及,他说过一阵子就会来看您。老夫人是真的很疼您的,他从来都没有这么关心过身边的其他人。”
景云不说话,春喜继续说。
“虽然这件事情没有征得您的同意,可是您当时毕竟是从严府走的啊,我真的因为你爱上了这里的啊。”春喜再次的抬起她清澈的双眸看着景云。
景云只是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了,将目光放到立在门口的阿里身上,只见他目光微垂,神色却是坦然。
她又转回春喜这边,淡淡问道:“也包括你吗?你来我身边之前在老夫人身边多少年?”她以前从未想过要问这些问题,她觉得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贵在真诚,不必像如此般的调查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