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lan Thomas狄兰·托玛斯(1914~1953)出生于威尔士,年轻时在当地的文法学校就读。后当过报社的记者。托玛斯年少时就表现出非凡的诗才,二十一岁之前就发表了他大部分优秀诗作。1934年,他发表了《18首诗》,因诗中奇特、强烈而晦涩的意象而引起人们的注意,使人感受到浪漫气息重新抬头。尽管朦胧晦涩,但其诗歌中浪漫而乐观的气质以及不同凡响的修辞风格使他获得了大批追随者,被认为影响了当时反古典主义倾向的“新神启运动”。《死亡与登场》(1946)收入了他最优秀的诗作,使他获得了更加广泛的声誉。
托玛斯后来的诗作所表现的意象则有别于他最初的诗作,少了狂放奇异的幻景,更加趋于有序,是经过思虑后的产物。在诗中许多意象交织融会在一起。他的诗受到《圣经》、威尔士的民间文学以及弗洛伊德潜意识的影响,形成多侧面多角度的意象,而最终它们又成为一个整体。
托玛斯诗歌的主题也常常表现一种整体,比如生与死的循环形成一个整体,个体生命与其他生命,与前代生命的连接形成一种整体,等等。他认为生物界中生命的转化使得个别的和多样化的生命能够生成整体的生命。他的一些诗作带有怀旧的情感和自传的性质,意象自然简洁,观察细腻而表达生动,具有浓厚的抒情性。
公园里的驼子
孤僻的人
逗留在树林和流水之间
从园门的铁锁打开
让树木和流水进入
直到礼拜天天黑时阴沉的晚钟声起
从报纸上取面包嚼食
从喷水池边(我在那儿放纸船)
用链条拴着的杯子喝水
(孩子们在那杯子里放满了砾石)
到夜晚睡在狗窝里
但没人把他用链子拴起
像园禽般他很早来这里
像水一样他坐下来
“先生”他们叫“喂,先生”
那些从城里逃学来的男孩
奔跑着而他已清楚地听见他们叫喊
直到声音消失
经过湖面和假山石
笑着而他挥动报纸
脸带嘲笑的驼子
从柳林间喧闹的动物园中穿越
闪身躲开公园看守人
以手杖扒开落叶。
年老的狗一般的瞌睡人
单身处在保姆和天鹅之间
而柳树林中的男孩
使老虎在不受注意时跳起来
朝着假山石吼叫
而树丛随着海员变蓝
整个白天直到晚钟声起
变作一个没缺点的女人形体
笔直如一株年轻的榆树
从他弯曲的骨头变为高大笔直
以至她能够站立在夜里
在上锁上链之后
整夜在这尚未建成的公园里
在栏杆和矮树后面
禽鸟草地树木湖水
野孩子们天真得像草莓一般
跟在驼子后面
到他阴暗的狗窝里。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此诗作于诗人的父亲死前病危时。原诗各节韵式为aba,最后一节为abaa。每行为轻重格五音步。共19行。这是一种源于16世纪法国的维拉内拉体诗(Villanelle)。译文韵式依原诗,以五顿代五步(个别行为六顿)。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白昼告终时老人该燃烧、该狂喊;
该怒斥、怒斥那光明的逐渐消歇。
聪明人临终时虽知黑暗理不缺,
由于他们的话语没迸出闪电,
他们也没有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最后一浪过,善良人——喊叫说自己的事业
虽脆弱,本可以光辉地舞蹈在绿湾——
他们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歇。
狂人们——抓住并歌唱太阳的奔跃,
懂得(太迟了!)他们使太阳在中途悲叹——
他们并不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严肃的人们——临终时用盲目的视觉
见到瞎眼能放光如流星而欢忭——
他们也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歇。
而你啊,父亲,在高处心怀悲切,
请用烫泪诅咒我,祝福我,我祈盼。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该怒斥、怒斥那光明的逐渐消歇。
通过绿茎导火索催开花朵的力
催开我青绿的年华;摧毁树根的
也是摧毁我的力。
我沉默,不能告诉弯腰曲背的玫瑰花
我的青春已被同样的冬季热病所压弯。
驱动流水穿越岩石的力
驱动着我红色的血液;使张口的川流干涸的力
把我的脉流变成蜡。
我沉默,不能把话语注入我的血脉
说同一张嘴在怎样吮吸山泉。
搅动池塘里水波的那只手搅动池水的天使的手,使池水有疗效。参见《约翰书》第五章第一至四节。
搅动着流沙;牵系着吹动的风的那只手
拖曳着我的尸布帆。
我沉默,不能告诉那吊在绞刑架上的人
何以绞刑刽子手的石灰是由我的肉体制成。被绞死者的坟墓里有时被倒进石灰以加速尸体的分解。
时间的嘴唇如水蛭吸干泉水的源头,
爱情滴下又积聚,但落下的血滴
将抚慰她的创伤。
我沉默,不能告诉刮风天气
何以时间已报出一个围住众星的天堂。
我沉默,不能告诉情人的坟墓
何以同一只弯曲的蠕虫爬行在我的床单上。
拒绝哀悼一个被大火烧死在伦敦的女孩
此诗作于二次大战期间德空军向伦敦大轰炸时。此诗原作四节,每节六行,各节的韵式为abcabc,各行的“格”和音步无规定,但每节各行的长短有排列,第一、三、四、六行较长,第二、五行较短。从参差中见均齐。译文韵式依原诗,各行长短排列大体依原诗。原诗的标点安排很特别,第一、二节没有标点,第三节第一行和末行用了一个句号,第四节用了七个标点。译文依原诗(有的逗号根据语气改为顿号)。
即便等到那创造人类
养育鸟兽和花朵
并且贬低万物的玄黑
以缄默宣称最后的光在迸飞
还有那寂静的时刻
正来自在轭下翻滚的海水
等到我必须再一次走进
一颗水珠的圆形圣庙
和一粒麦穗的犹太会堂
我还是要祈祷一个声音的幻影
或者把盐湿的种子撒到
穿丧衣的狭谷去表示哀伤
燃烧中的女孩那死亡之庄严。
我不会用不苟言笑的说教
来扼杀她的死去的全人类性
也不会沿着生命的驿站
用任何哀悼青春年少
和童稚天真的挽歌去亵渎神圣。
伦敦的女儿同第一批死者深埋在一道,
被裹在一长串友伴中间
在永恒的尘粒、她母亲的暗色脉管里,
秘藏在奔流的泰晤士河道
不会表示哀悼的水之畔。
第一次死亡后,不会有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