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ames Fenton芬顿(1949~)是诗人、记者、书评家和歌词作家。他曾在牛津大学就读并获牛津大学设立的纽迪吉特诗歌奖。芬顿曾编辑《新政治家》杂志,为它写文学及政治述评,并在《周日时报》当过戏剧评论员。1984年至1986年他为《泰晤士报》写书评。1994年,他被聘为牛津大学的诗歌教授。
20世纪70年代,芬顿在德国、柬埔寨、越南、菲律宾、韩国等地做过驻外记者。他亲身经历了那里的战争,目睹了那里人们的苦难生活,这段经历促使他思考并反省战争所带来的灾难。他创作了一系列作品反映他那段经历,其中最重要的是《战争回忆录》(1982)。此外他还作有发自菲律宾的《马尼拉信封》(1989)以及《一切不公正的地域》(1989)等。1993年出版的《走出危险》获得惠特布里德诗歌奖。《德国式安魂曲》是一首挽歌,深切悼念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惨遭纳粹屠杀的犹太人,令人触目惊心。芬顿的诗歌描写细腻,充满智性的活力。他的作品多具备讽刺的风格。在这首诗中也不难看出其中包含的喜剧因素,但得到的效果却更加强烈。芬顿的诗作被认为受奥顿的影响较大。
德国式安魂曲
那不是他们建造的东西。那是他们拆毁的东西。
那不是房屋。那是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空地。
那不是存在着的街道。那是不再存在的街道。
那不是萦绕在你心头的记忆。
那不是你已经写下的东西。
那是你已经忘掉的、你必须忘掉的东西。
你必须继续忘掉、终生忘却的东西。
不管运气好不好,遗忘该发现一种仪式。
你会弄明白,在这番事业中你不是单干者。
昨天那些家具似乎在责备你。
今天你在寡妇短程车短程车:到墓地去的公共汽车的俗称。中找到了你的位置。
那公共汽车正在南门等待着
送你去你的祖先的城市,
它坐落在对面的小山上,城墙上有闪光的山花饰。
鲜明得就像这富有魅力的街区,你的家。
你感到害羞吗?你应该。那几乎像一场婚礼,
你抱着花束并把你的面纱稍稍一拉的方式。哦,
令人惊骇的女傧相,在这开始的第一天
你对她们稍稍有一点怨恨是很自然的。
但是那一切会过去,而且墓地并不远。
驾驶员来了,啪的一声把一根牙签吐进街沟里,
他的舌头仍然在牙齿间搜索着。
瞧,他没有注意到你。谁也没有注意到你。
那一切会过去,年轻的小姐,那一切会过去。
那是多么令人欣慰呀,一年一次或两次,
集合起来,忘掉过去的时代。
在那些特殊的日子里,女士们和先生们,
当身着上浆白衬衫的男士们聚集在坟墓旁,
一位斜睨着眼的身着西装背心的男士走近讲坛。
那好像是幸存者之间庄严的契约。
市长已经代表共济会共济会:一种互助性质的行会,有各种复杂的秘密仪式。在那上面签了字。
牧师已经代表所有其他人在那上面盖了章。
什么也不需要再说了,还是那样更好——
对寡妇来说,还是不再生活在恐惧中好些,
对男青年来说,还是在扶手椅之间自由走动好些,
那些弯曲的人影(在坟墓间晃动着、
照看着夜明灯、取代菊花的人影)
不是鬼便好,
他们回家去更好。
公共汽车在等待着,在上层露台上,
工人们正在拆除死者的房屋。
但是既然这么多人死了,这么多人,这么快,
那就没有城市会等待这些罹难者前去。
他们把姓名牌从破损的出入口卸下来,
把它们随着棺材带走。
于是广场上、公园里充满了年轻墓地的雄辩声:
新鲜泥土的气味,临时做成的十字架,
以及在黄铜和搪瓷身上不能实现的种种趋向。
“医师格莱兹契姆,皮肤专家,用十四至十六小时,
或者按指定,做手术。”
萨格拿格尔教授被埋葬了,他带走了四个学衔和两个
非正式会员资格,
留下了叫技工从后门进出的叮嘱。
你的叔父的坟墓告诉你说,他曾经住在四层楼上,左间。
你被告知说,请按铃,他就会乘电梯下来,
开那电梯需要一把钥匙……
会走下来,总是会走下来,
带着微笑像稀粥,从来不多说话。
几年来他是怎样地消瘦了啊。
你的身躯是怎样地高出于窄笼窄笼:钢丝网隔开的电梯。里的他啊。
他现在还在变瘦啊……
但是,来。痛苦必定会有期限。那么,罪恶也会有。
看起来, 回忆的源泉却是无限期的。
所以一个人会说,也会想:
当世界处于最黑暗的时刻,
当黑翅膀掠过屋顶的时刻,
(谁能推测上帝的意图?)即使在这时候,
在这座壁炉里,始终、始终烧着一把火。
你看到那碗橱吗?一个牧师的藏身洞藏身洞:原指罗马天主教牧师在遭受迫害时期的秘密藏身处。!
在堆放废物的屋子里几代人都得到了庇护和食物。
哦,假如我开始——假如我开始告诉你
我们所经历的一切的一半,四分之一,少少许,那该多好!
他的妻子点头,一个隐秘的微笑,
像一阵微风,有足够的力量把一张枯叶
吹过两块铺路石的微风,从椅子传到椅子。
连问讯者也被迷住了。
他忘记追问要点。
那不是他想要知道的。
那是他不想要知道的。
那是他们不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