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荷阴沉着脸，警惕地看着病床边的那个男人。
白净的脸，一小撮胡子，儒雅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
她从周宇那儿听过一两次罗玉良这个名字，也亲自帮周宇在医院结过一次治疗费，主治医生签名处正是罗玉良漂亮的小楷。
作为脑外科一把刀，罗玉良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还是赫赫有名。
但现在他的出现，明显让马晓荷感到了一阵紧张。
难道就因为自己头上的创口，就安排罗玉良来当自己的主治医生么？马晓荷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二院这么大，她也不认为自己和周宇曾经的主治医生是一个人，会是一种巧合。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因为周宇那件怪事，自己也被这个医生关注到了。联想到救护车上的黑衣人，马晓荷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罗玉良象征性地问了问马晓荷的感觉，她没有搭话，反而是安姨在旁边替她做了回答。
罗玉良见马晓荷愣神，也没有责怪，只是对着安姨嘱咐道:“孩子的神经刚刚受了这么大的刺激，需要有一个恢复的过程。你们观察着，有需要随时找我。”
却不料刚刚一直安静着的马晓荷幽幽地说了一句，“罗医生，你知道的，你知道周宇是可以消失不见的，对不对?”
她还是鼓起勇气，对着罗玉良质问了出来。
既然周宇在二院前后经过了一个月的治疗实验，那何不把他讲的话，和眼前这个当事人确认一下呢？
罗玉良明显一愣，转过头来反问道:“这些话是周宇说给你的?”
马晓荷答道:“您别管，我能活下来，离不开他的帮助，但是我想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玉良叹了一口气，“周宇有继发性癫痫，大脑异常放电，对神经有影响，有时候，一些记忆会出现偏差。”
罗玉良一脸担忧地看着马晓荷，“周宇目前仍是昏迷状态，我们还在救治当中，你最需要的就是修养，不要胡思乱想。”
马晓荷明显有些怀疑，因为罗玉良丝毫没有提到辐射的事情，既然癫痫不是原发的，那继发总归是有原因的。
至于罗玉良为什么会隐瞒，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马晓荷透过罗玉良的身体，隐约看到门口的玻璃窗前有一个影子一晃而过。
她有些费力地想要坐起来但一只手却使不上劲。
罗玉良又简单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准备转身离开。
马晓荷轻声叫住了罗玉良，“罗医生，周宇一直昏睡不醒，是因为辐射吗？”
罗玉良脸色微微变化，看来周宇没有守口如瓶，这个女孩还是被卷进来了。
他有些可惜又有些可怜地看着马晓荷，按着黑衣人的指示，他迫不得已要来打探马晓荷对跨越的事情知道多少。
原本只是想到马晓荷病房走个过场，草草问问身体情况就离开。所以一直在问话交谈中，他都尽量地不往周宇身上引，没想到马晓荷偏偏自己要往上撞。
见罗玉良闭口不言，马晓荷又接着问道:“您说，周宇他可以穿透物体，他现在还是，还算是个正常的人类吗？”
罗玉良听到马晓荷的疑问，无奈地摇摇头，想必刚刚的对话，已经通过录音笔传到了那些人的耳朵里。
别无他法，至少已经尽力了，他只得安慰道:“自然是人了，他只是得了一种罕见的病症，但病人也是人啊!”
“你好好休息，才能快点好起来，我会给你开一些安神的药，会帮你缓解疼痛感的。”
说完罗玉良转身打开了房门，却不料门外站还站着一个人，正是他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个年轻人。
他瘦削的脸颊一团灰黑，双眼还有着红血丝，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好了。
罗玉良一想，瞬间明白过来，这多半是病房里小姑娘的仰慕者，明明她已经有了男朋友，这个年轻人却依然这么执着，唉。
见到面前的年轻人低着头，罗玉良笑着问道：“你，不是刚刚那个小伙子吗？是来看小马的吧？”
那个年轻人连忙解释道:“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就是有几件事想问问她。”
罗玉良心想，马晓荷已经被扯进了这趟浑水，只希望不要再有人被牵连了，他想了想说道:“看看倒也没什么，增进同学感情嘛，只是，别耽搁太久，她刚刚遭遇车祸，情绪还不太稳定，只要别刺激到他就行。”
见到年轻人又陷入了沉思，他又嘱咐了一句，“有时间还是补一补觉，你们这些小年轻，别仗着自己年轻就不管不顾。”
这些孩子都和他的女儿一般大小，所以他不忍心看着他们也一步步踏入火坑。
女儿因为钴60的辐射，核磁共振显示，脑干附近已经有了一小块异物，从他的经验来看，急性肿瘤的可能性很大。这也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现在只能希望那些黑衣人可以恪守承诺，救她回来。除了配合他们的指令，罗玉良也想不出别的出路。
至少，黑衣人还没有让他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就算是对周宇的研究，也是在配合相应的治疗。
在罗玉良离开后，门口的那个身影显露了出来。这张脸，马晓荷印象太过深刻了，即便他没有穿自己身上的这身病号服。
虽然监控视频里光线比较暗，但是八倍的慢速足够让人记住蓝色亮光前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马晓荷不知道他现在来这里是什么目的，但想到他和周宇那出奇一致的能力，就有些后脊发凉。
她没办法抑制对面前这个人的敌意，即便这个男生现在显得十分地虚弱不堪。
从刚刚罗玉良在病房的时候，马晓荷就已经注意到了余牧笛，但此刻两人的面对面，让马晓荷还是有些始料不及。
她心中也有很多疑惑，和此刻的余牧笛一样，都想要问对方。但是两人都用着问询的眼神相互试探，并没有开口。
余牧笛先是对着安姨道了一声阿姨好。马晓荷误以为他要开口，于是抢先冷冷地说了一句:“你是谁，我好像没有见过你!”
马晓荷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尽可能地没有颤抖。但在余牧笛看来，这样的语气带有明显的距离感。
余牧笛有些茫然地试探着回答道:“你确实不认识我，但是我见过你们，在车祸之前。”
马晓荷狐疑地看了对面的男生一眼，在酒吧这个人不是被保安带到墙边，然后穿墙逃走了么，他怎么可能有见过自己?
马晓荷拿不准他到底要说什么，有些警惕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余牧笛看着旁边安静的中年人，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几次欲言又止。。
病床上的马晓荷，把一切都尽收眼底，这个人明显和监控视频里是一个人，怎么现在却对酒吧的事情只字不提?
他到底来酒吧是为了什么事情，又为什么会急着离开呢？马晓荷决定继续听他说下去。
她思忖了半晌，想着还是先把安姨支开，这些事情没有必要让安姨又捅到母亲那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安姨，您先去外面帮我买点东西，十分钟之后再回来吧。”
只见余牧笛连忙致歉道:“不好意思，我以为。”
马晓荷忽地感觉这个男生呆呆的，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事情，他局促的样子还有些可爱，心里对他的敌意稍缓了些。
她问出了那个自己一直疑惑的问题:“你是谁？你究竟想说什么？”
对面的男孩有些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叫余牧笛，我想确认一件事情，你，你们和赵大头的聚餐，喝了很多酒，然后在回校的路上周宇不见了，对吗？”
这次轮到马晓荷吃惊了，她下意识地反问:“你怎么知道周宇不见了？难道你？”
马晓荷心里一阵嘀咕，难道他从墙里逃走了，还一直跟着周宇和自己么？但深夜都滨江路并没有什么人，再说车子开得那么快，他一个人怎么可能跟得上?
她无意当中牵扯到了伤口，有些吃痛，但还是反驳道：“你怎么可能知道？当时在车上就只有我们几个人。我都不认识你，谁告诉你的？”
马晓荷的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起来，她想到了一种可能，就是眼前这个人和周宇一样，都不是个普通的人类了!
对面的男孩身体微微靠前，直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我要说这是我看到的，你会相信吗？我在你们出事之前，看到了你们在三舍楼下发酒疯，当你们发现周宇没和你们在一起之后，你一个人站在路灯下等着他。我看到了听到了这一幕，所以知道了你叫河马，你的男朋友叫周宇。当听到你们车祸的消息时，我感觉不可思议，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这也是我会来找你的原因。”
听完余牧笛的话，马晓荷的头瞬间懵了，这怎么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但是她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要是之前她听到这些胡话，决计是不相信的，只是现在她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动摇。
面前的这个男孩，泛红的眼睛里还透着血丝，从走进房间开始，似乎对酒吧的事丝毫没有记忆，更不像是来找过周宇一般。
马晓荷恍惚间，竟然有了一种错觉，这个人的时间会不会和自己的不一样，不然他为什么会说出来自己车祸那天在学校的话来?
马晓荷调整了一下坐姿，决定还是向对方说说自己的经历。只是回想起来，眼神有些黯淡。
她向余牧笛还原了滨江路上周宇离奇消失的一幕，既然自己现在无法动弹，那可不可以让眼前这个人，代自己去看看周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