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赵柳思真的很羡慕燕然和柳笙这样的人。
他们都有“执念”。
有执念,有追求,有死都不会放手的东西,这代表他们的人生有来处,像个活人。
不像赵柳思这样,无根无底,漂似浮萍。
“那柳笙现在在哪里?”赵柳思询问。
“我真不知道他在哪儿。”燕然苦笑,看着赵柳思怀疑的眼神,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他要我帮他隐瞒的。”
原来柳笙被燕然带回来之后,不久就病情好的七七八八了。他原本是打算尽快回去的,但听说赵柳思弄出了他假死的名头之后,他就决定将计就计,暂时不回去。
“他希望你成长,”燕然转述柳笙的叮嘱,“他初听这事时很诧异,但听完却是笑了,说你长大了,这样就算有天他真的不在,也不会再担心柳家。”
“暂不回来就暂不回来,那为什么现在又找不到了!”赵柳思不忿。
“嗯,离开是因为我之前派贰四带人去你姐姐失踪的地方查探了一番,然后就发现,你姐姐当年失踪之事,确实属于人为。”燕然有些尴尬,“当时还有几个当年的参与人员活着,不过都在沙漠中的小绿洲中居住,柳笙觉得这里可以由你拖时间,所以就带人先去查找了。”
“哼,我就知道,什么叫欣慰我的成长,”赵柳思心里头酸楚楚的,“分明是在他心里,姐姐更重要些。只要有姐姐的消息,他一分一秒都等不及。”
“也不是这样吧。”燕然替柳笙辩驳了一句,然后就换来了赵柳思的怒视,于是乖乖闭嘴。
“他是什么时候走的?”赵柳思又问。
“二十多天前。”燕然乖乖的回答。
赵柳思一算,心里头更怒了,“那不是他刚醒就走了。”
“嗯。”燕然干笑。
赵柳思在屋子里气呼呼走了两圈,然后才转过来看向燕然,“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没办法告诉你啊!柳笙要的消息,是我用贰四他们查出来的,还动用了一些旧部的力量,如果我告诉你,就得告诉你我的身份,否则无法解释我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可我不是想暂时隐瞒下自己的身份嘛。”燕然小心翼翼的赔不是。
“哼,你们都欺负我!”赵柳思气呼呼的说道。
“大不了,大不了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燕然想了半天,也知想到这个补救办法,“不管你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知。”
“好吧。”赵柳思勉强同意,然后坐下来给燕然倒了一杯茶,“说吧,你现在的案子查到了哪里,而柳笙那边,又查到了哪里?”
“柳笙的进度,我不太清楚,只是大约找到了证据,证明当年你姐姐并不在选秀名录里,是被人故意加上去的。流言也是别人传的,后来在选秀途中遇到的山匪,也是人为操作,应该是不想让她活下来。”
“什么人有这么大仇怨?”赵柳思震惊。
“柳笙说,可能是柳家的对手。毕竟柳家的存在挡了很多人的路,而柳家唯一的弱点就是子嗣。当时你姐姐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只要她与适当的人联姻,产下子嗣,然后再在柳笙的帮助下,西域就能变成你们家的天下。”燕然苦笑,“世家总是低估了商贾的力量,而等他们发展起来时,柳家已经不容小觑了。”
“世家,”赵柳思咀嚼着这个词,忽然恍然大悟,“赵氏?”
朔方赵氏是整个西域最大的世族,这边的利益全部由他们把持,柳笙先前也说过,两家多由摩擦。
“如果他们觊觎柳家,大可把我姐姐娶回去啊。”赵柳思嘀咕。
“谁说他们没想这么做?”燕然微微一笑。
“你的意思是,”赵柳思吃惊的捂住了嘴,“你是说,他们曾经向我姐姐提亲了?那为什么没答应?”
“还不是世家的臭架子。”燕然撇撇嘴道,“他们想要柳家的财产,却又放不下架子,不舍得拿正妻的位置出来。只为庶子求娶你姐姐做妾,你娘听了之后十分生气,直接将赵家赶了出去,发誓你姐姐就是招赘婿入门也不会踏入赵家半步,将赵家的家主气了个半死。”
“呵呵,活该!”听到这个,赵柳思觉得真是大快人心。
“所以,目前查到是赵家的人造谣,破坏你姐姐的婚事。但是你姐姐中选之后,他们又害怕你姐姐在宫中得势,报复他们,所以直接就在路上联络盗匪截杀了你姐姐。”燕然补充道,“这是个大事,关系到你们与赵家要不要开战,所以柳笙才亲自去事发地点查访。”
“好吧。”听到这里,赵柳思也觉得怏怏的,没有什么茬好找,只能问燕然的进度,“那你这边查到了什么?”
燕然父亲的案子,是上一位皇帝定下的。虽然新帝有可能不会随便更改自己父亲判下的铁案,但是对于某些锐意进取的少年皇帝来说,却也有可能为了显示自己,而对前面的案子做些反转也说不定。
不管怎么看,都比先帝本人在时的概率要大,难怪燕然按捺不住。
“查到了不少东西,起码我确定父亲带领的虎贲军,的确发生了一些事,被官方刻意隐瞒了。”燕然目光很亮,“你想,若是我爹真的叛国了,他们为什么会替一个叛国者隐藏他的所有罪证呢?”
“先帝不喜欢我们家,盖因为他争太子时,祖父并没有帮他。”燕然信誓旦旦的说道,“此人最记仇,问罪时将我爹的封号都给撤销了,还专门给了个恶谥。这等人,若真有我爹的把柄,他巴不得昭告天下吧。”
“先帝的气量那么小?”赵柳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八卦。
“呵呵。”燕然一句冷笑,都已经说明一切了。
“你说的的确有道理,”赵柳思不在去八卦皇帝的气量到底有多大,而是单纯的就事说事,“你爹的事情的确有猫腻,上面的人说他叛国,可他在这边已经位极人臣了,他叛国给那些蛮夷,能获得什么?”
“封王。”燕然面无表情的说道。
“啊?”赵柳思没想到还真是说得通。
“我爹与先帝的关系一直不好,从少年时就不大好。”燕然叹了口气,“而在大战之前,先帝更是将我爹贬官,摆明是夺权之意。我爹也不是软柿子,当下在殿上摔帽辞官,犯了藐视朝堂之罪,这才被连降三级。”
“好吧。”赵柳思嘀咕,“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他与皇帝不合,皇帝又处处打压他,他心高气傲,改投他方也是说得过去的。”
“是,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当时朝堂上,没有人能确定我爹真的没有反叛之心的原因。”燕然无奈。
当时消息传来,满朝文武皆震惊,但是仔细想想,却没有人敢打包票,说燕骁的确没有反叛之意。
“但你一直坚信你爹没有。”赵柳思看着燕然,不知道他的信心来自何处。
“因为我们燕家的家训是,不以私仇害天下。”燕然肯定的说道,“我相信我爹。”
“嗯。”赵柳思点了点头,“等你到了灵台县,又发现本地人几乎没有人记得虎贲军?”
“是。”燕然点头,“我爹那时虽然不是大帅,但是也独带一军。这支名虎贲的军队,由燕家亲兵组成,极其精锐,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会放着这么一支奇兵不用。但奇怪的是,等我长大之后查看,发现当年的记录里,竟然没有关于它的记载。”
“你确定你没有记错?”赵柳思怀疑,“毕竟你那会儿还很小。”
燕然没有说话,他转过去,有从箱子里拿了个小小的盒子出来,“这么多年,若不是有这个令牌在,我也会怀疑,这一切是不是自己的梦幻。”
赵柳思拿过盒子打开一看,发现是一块木头令牌。她颠了颠,木质极重,还带着幽幽淡香,上面颇为精致的刻了虎贲的字样。
“这是我爹出征前,从给我的礼物。”燕然说道,“我在他书房见过虎贲的军令,十分想要,他说我还小,等我长大了再传给我。可我不依不饶,他没办法,只能让匠人仿制了一个较小的给我。”
“后来,我在所有的官方文书里,都找不到这支军队的存在,只有这块玩具令牌可以为我作证,我所记得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凭空幻想来的。”
赵柳思摸着着令牌,这块木头色泽莹润,显然是常常被人拿在手中把玩。
“说来也好笑,我在军中找不到记录,但是我走访了一些老兵,却发现不少人都对这块儿令牌有印象。”燕然从赵柳思手中拿过令牌,摸着着虎贲二字,“那些底层的士兵,不认识字,但是因为经常要听令行事,所以对这些令牌的花纹反倒是比官员们更清楚。他们一眼,就认了出来。”
燕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带了笑意,“有很多人,甚至跟这支军队并肩作战过。他们告诉了我很多事情,我发现,我的父亲,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对于燕然来说,对父亲的认同,或许比平反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