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是被领养的这件事从来没被隐瞒过,我们也每天提醒着他养子这个身份。他是我们家的布谷鸟,鸠占鹊巢。
1963年,肖恩从天主教孤儿院被领养。20世纪60年代对领养资格的审核还不太严,我的爸爸——约翰·弗朗西斯,简直就是领养者的不二人选。他和帕特去参加了天主教的弥撒,完成了领养仪式。
肖恩经常跟我念叨他的一个愿望,那就是他非常希望爸爸去领养他时,他是醒着的,扭动着小小的身体发出声响,证明自己是上帝的赐福。可那个夏日的清晨,爸爸发现他时他睡得正香甜。关于这一点,肖恩如今依旧很是遗憾。
修女带着爸爸在孤儿院参观,一个个房间排得很紧——其实不算是房间,而是四周做成笼子状的床。里面无比嘈杂,置身其中仿佛到了伦敦巴特西的猫狗之家。与周遭环境不同的是,一个漂亮的黑发男婴肚皮朝天地躺在床正中睡得香甜,两个小拳头紧挨着脸颊。多年之后,爸爸告诉我,其实当时修女将肖恩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他:肖恩经常生病,非常爱折腾,还有“肖恩”这个名字是进孤儿院前就有的。
肖恩的奶奶是法国人,她送给肖恩一只淡蓝色的毛绒熊,那天就放在肖恩的婴儿床里陪着他。或许肖恩到现在也还留着这只熊。
领养孩子很可能只是爸爸单方面做出的决定。因为每当说起那天的情形和那个熟睡的婴儿时,他从未提到过他的前妻。
肖恩和我说,爸爸每次揍他前都会这样讲:“要是你再这样,你就给我滚回孤儿院。”或者是“埃德里安的妈妈可从未想过要你。”再或者“我领养你为的只是埃德里安不被宠坏。”
我们觉得肖恩自己的母亲,生物学上的母亲,会是我们小孩子幻想中的完美母亲。我梦寐以求一个那样的母亲,肖恩应该也是这样想的。
20世纪80年代,我们终于找到了肖恩的生母。南部天主教救援队曾经是她的救援者,借助救援队,肖恩得以和他的生母团聚。
肖恩的生母名叫玛利亚,是福克斯通人,生肖恩时还很年轻。肖恩的父亲名叫埃斯,是一位在英国求学的穆斯林,当时他二十一岁,学成返回了伊朗,之后杳无音信。
肖恩有一个棕色的大信封,里面七七八八装了很多零碎的东西,包括身份证明、一份缺少教父母信息的受洗证明,还有一份铅笔写的可能是他生母玛利亚的候选名单,上面罗列了好几个玛利亚,有在索森德的、纽卡斯尔的、东格拉摩根的、曼彻斯特的,还有来自克鲁的。
社工给肖恩写了一封很长的信,详尽地告诉他如何寻找生母,并建议他尽量用“寻找家庭”而不要用“妈妈”这样的词,因为之前发生过认错的情况。社工还觉得应该拜访一下神父,因为他在辨认“玛利亚”[4]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母子相认之后,玛利亚给肖恩写了封信,信中说她“非常想联系”肖恩,但被肖恩“抢了先”。肖恩后来给玛利亚打过电话,但她回信说自己“不能老接电话”,因为怕被别人听到,“我们要小心谨慎一些,不能把就要修复的母子情给再毁了。”
“就要”隐含的意思是尚未,也就是将来。不过对玛利亚来说可能根本没有什么母子情。肖恩去过她家,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而她根本没有勇气认回肖恩,他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也完全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