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过世后不久的一天,我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孩子和妈妈站在楼梯上聊天,小孩子的哭闹声如同背景音乐一样循环播放着。我向妈妈提到一个之前读到的研究,研究里说如果女性在怀孕期间受到过大压力,生出来的婴儿就会经常哭。
“我们小时候会经常哭吗?”我问道。
“艾德会。”
确实,艾德经常哭。这个年纪最小的蓝眼睛男孩,小时候又矮又胖,脸色发白,拥有一头橘子酱色的头发,特别能哭,简直就是一个小哭包。我们三个都是打死也不肯哭的,可他倒好,每次都还没怎么他呢,他就吓破了胆,鬼哭狼嚎了起来。他现在倒是变得处变不惊了,估计是五岁前哭得太多,把闹腾的劲儿都给耗尽了。
和妈妈聊天时,天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孩子也倚在我肩头睡着了。
“怀你弟弟的时候,我生病了。”她说。
“很严重吗?”
“当时医生告诉我们,艾德可能会失明。”她停顿着不再讲下去,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之后她终于开口,“是你爸爸给我的。”
“爸爸给你的?”我愣了一下,“他给了你什么?”
“正当的离婚理由。”
听了这话,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方面的病?”
她没有回答,孩子的气息热滚滚地喷在我的脖子上。
“性病吗?”我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尖厉,“真的吗?”要知道我的妈妈可是每周日的早晨都要在教堂里虔诚祈祷的那种女性啊,“哪一种?”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从未和别的男人有过过多接触。我看着她缓慢地一步一步从楼梯上走下去,我沉默地站在原地良久。
之后我又追到厨房去问,妈妈说她自己也不清楚是哪种。
“那好吧,”我试着相信她,“肝炎和疱疹你总应该知道吧,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人,治都治不好。”
我的一个漂亮舍友就得过这种病,复发的时候要花很长时间泡盐浴,这种病让她感觉颜面尽失。
我向妈妈继续发起攻势:“天啊,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你总该记得医生给你开了什么药?”
“他们就给我开了一些药片。”她说道。
“还告诉你这些药片可能会导致婴儿失明?”艾德生出来之前,爸爸一定是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的,“那要不就是淋病或是梅毒?可要是淋病的话,你肯定忘不了,绝对能记住。”
见她没有回答我,我继续追问道:“他从哪儿染上的?”
她把目光看向别处。
“在你叔叔办的聚会上,”她说,“他喝多了。”
“然后呢?”
我还是不太相信她,毕竟有证据才行。
“要不就是他们招了妓。”她说。
即使这样也没有打消我的疑虑让我闭嘴:“‘菜花’?”
“你对这方面倒是懂得不少。”
是,我确实是知道一些,我解释说我是在谷歌上找的。
“肯定是‘菜花’,”我低声说道,“得了淋病可能会使婴儿失明,但治好了就不会了。没错,肯定是‘菜花’。”
她望向我的眼神里带了疲惫。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几个月之后,也就是圣诞节过后的一天,我向艾德说了这个事儿。我自认为如果我是那个可能会失明的孩子的话,我会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事后我意识到,这可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完全没考虑过艾德知道这件事后会是什么心情。
当时我和艾德正驱车前往渡口,他听完后不发一词,默不作声地把车子驶进了右手边的加油站。他无比平静地下车加油,然后走进店里结账。我坐在车里就那么一直注视着他,他去的时间太久了,我等得如坐针毡。回来后他依旧什么都没说,半个字都没有。我很想说点什么打破车里的沉默,可话到嘴边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