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孙中山先生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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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民报》周年纪念与萍浏起义

革命方略制定了,许多同志无形中都有了一个中心的思想和运动的纲领,大家都很兴奋地期待着革命机会的来临。这一年(丙午年,公历1906年)十二月二日恰恰是《民报》发刊一周年的纪念,于是同盟会本部许多同志都主张趁孙先生在东京的机会,举行一个纪元节的庆祝大会,孙先生也很赞成。开会地点,是在东京神田锦辉馆,到会的有六千多人,全场空气非常紧张,比去年欢迎孙先生的大会还要热烈。主席是黄克强,报告开会宗旨后,由章炳麟宣读祝辞。于是孙先生很安闲地走到演讲台上,向大众见面,开始发挥革命主义的真谛,滔滔地演讲。六千多听众一见了孙先生,就掌声不绝,夹杂一片万岁的呼声。孙先生说了几句谦逊的话以后,就说到三民主义的本题:

“那民族主义,却不必要什么研究,才会晓得的。譬如一个人见着父母总是认得,决不会把他当做路人:也决不会把路人当做父母。民族主义也是这样:这是从种性发出来,人人都是一样的。满洲人关,到如今已有二百六十多年,我们汉人,就是小孩子见着满人,也是认得,总不会把他当做汉人,这就是民族主义的根本。(鼓掌)但是有最紧要一层,不可不知:民族主义并非遇着不同族的人,便要排斥,他是不许那不同族的人来夺我民族的政权。(鼓掌)因为我汉人有政权,才是有国,假如政权被不同族的人所把持,那就虽是有国,却已经不是我汉人的国了。(鼓掌)我们想一想,现在国在那里?政权在那里?我们已经成了亡国之民了。地球上人数不过一千几百兆,我们汉人有四百兆,占了四分之一,算得地球上最大的民族,且是地球上最老最文明的民族,到了今天却成为亡国之民,这不是大可怪的么?那非洲国家,不过二十多万人,英国去灭他,尚且相争至三年之久,菲律宾岛不过数百万人,美国去灭他,尚且相持数岁,难道我们汉人就甘心于亡国?想起我汉族亡国时代,我们祖宗是不肯服从满洲的(鼓掌),闭眼想想历史上我们祖宗流血成河,伏尸蔽野的光景,我们祖宗很对得住子孙,所难过的就是我们做子孙的人。(鼓掌)再想想亡国以后满洲政府愚民时代,我们汉人面子上从他,心里还是不愿的,所以有几回的起义。(鼓掌)到了今日,我们汉人民族革命的风潮,一日千丈,那满洲人也倡排汉主义,他们的口头话,是说他的祖宗有团结力,有武力,故此制服汉人,他们要长保这力量,以便永居人上。他们这几句话,本是不错,然而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是汉人无团体。(鼓掌)我们汉人有了团体,这力量定比他大几千万倍,民族革命的事,不怕不成功。惟是兄弟曾听见人说,民族革命是要尽灭满洲民族,这话大错。民族革命的原故,是不甘心满洲人灭我们的国,主我们的政,定要扑灭他的政府,光复我们民族的国家。(鼓掌)这样看来,我们并不是恨满洲人,是恨害汉人的满洲人。(鼓掌)假如我们实行革命的时候,那满洲人不来阻害,我们决无寻仇之理。他当初灭汉族的时候,攻城破了,还要大杀十日,才肯封刀,这不是人类所为,我们决不如此。惟有他来阻害我们,那就尽力惩治。不能与他并立。照现在看起来,满洲政府要实行排汉主义,谋中央集权,拿宪法做愚民的器具,他的心事真是一天毒一天,然而他所以死命把持政权的原故,未必不是怕我汉人要剿绝他,故此骑虎难下。所以我们总要把民族革命的目的,认得清楚,如果满人始终执迷,仍然要把持政权,制驭汉族,那就汉族一日不死,一日不能坐视的,想来诸君亦同此意。(鼓掌)”

这是对于民族主义的根本意义加以说明,并且指示狭义的排满主义不是民族主义的本旨。因为当时一部分同志不免误解民族主义而有狭义的排满趋势,所以孙先生特别提出来声明。但那时满清政府假托立宪的名义,实行中央集权,以排挤汉人在政治上的力量,是很毒辣的手段,因此民族革命的运动,脱不了政治革命的意味,于是孙先生接着就说到民权主义:

“民族革命的大要如此。至于民权主义,就是政治革命的根本,将来民族革命实行以后,现在的恶劣政治,固然可以一扫而空,却是还有那恶劣政治的根本,不可不去。中国数千年来都是君主专制政体,这种政体不是平等自由的国民所堪受的,要去这政体,不是专靠民族革命可能成功。试想明太祖驱除蒙古,恢复中国,民族革命已经做成,他的政治,却不过依然同汉唐宋相近,故此三百年后,复被外人侵入,这是政体不好的原故,不由政治革命,是断断不行的。(鼓掌)研究政治革命的工夫,煞费经营,至于着手的时候,却是同民族革命并行。我们推倒满洲政府,从驱除满人那一面说,是民族革命;从颠覆君主政体那一面说,是政治革命,并不是分作两次去做。讲到那政治革命的结果,是建立民主立宪政体,照现在这样的政治论起来,就算汉人为君主,也不能不革命。佛兰西大革命及俄罗斯革命,本没有种族问题,却纯是政治问题,佛兰西民主政治已经成立,俄罗斯虚无党也终要达这目的。中国革命之后,这种政体最为相宜,这也是人人晓得的。惟尚有一层最要紧的话,因为凡是革命的人,如果存有一些皇帝思想,就会弄到亡国。因为中国从来当国家做私人的财产,所以凡有草昧英雄崛起,一定彼此相争,争不到手,宁可各据一方,定不相下,往往弄到分裂,一二百年,还没有定局。今日中国正是万国眈眈虎视的时候,如果革命家自己相争,四分五裂,岂不是自亡其国?近来志士都怕外人瓜分中国,兄弟的见解却是两样,外人断不能瓜分我中国,恐怕中国人自己瓜分起来,那就不可救了。(鼓掌)”

民族革命与政治革命的精义,经孙先生这样一说,已经非常透彻。这是一个根本理论,要是民族革命和政治革命不相辅而行,单纯的民族革命的结果,是依然不能达到革命的目的;同样的,在异族高压之下,更不能谈到单纯的政治革命。并且在民族革命的进程中,没有政治革命的准备,便隐伏着革命势力分裂的危机,这是孙先生苦口婆心要切实团结革命力量的一个重要说明;不仅仅是在理论方面的阐述。但中国革命是有三方面意义的,民族的,政治的方面的问题解决了以后,还有一个民生的问题。关于这问题,孙先生在以前很少有详尽的解说,这一回却发挥得酣畅淋漓。孙先生说:

“如今先说民生主义所以要发生的原故。这民生主义是到十九世纪之下半期才盛行的。以前所以没有盛行民生主义的原因,总由于文明没有发达,文明越发达,社会问题越着紧,这个道理很觉费解,却可以拿浅近的事情来作譬喻。大凡文明进步,个人用体力的时候少,用天然力的时候多,拿电力汽力比起人的体力要快千倍。举例来说:古代一人耕田,劳身焦思,所得谷米,至多不过供数人之食,近世农学发达,一人所耕,千人食之不尽,因为他不是专用手足,是借机械的力去帮助人工,自然事半功倍。故此古代重农工,因他的生产刚够人的用度,故他不得不专注重生产,近代却是两样,农工所生产的物品,不愁不足,只愁有余,故此更重商业,要将货物输出别国,好谋利益,这是欧美各国大概一样的。照这样说来,似乎欧美各国应该家给人足,乐享幸福,古代所力不能及的。然而试看各国的现象。与刚才所说,正是反比例,统计上英国财富,多于前代,不止数千倍,人民的贫穷,甚于前代,也不止数千倍,并且富者极少,贫者极多,这是人力不能与资本力相抗的缘故。古代农工诸业,都靠人力去做成,现时天然力发达,人力万万不能追及,因此农工诸业都在资本家手里,资本越大,利用天然力越厚,贫民怎能同他相争?自然弄到无立足之地了。社会党所以倡民生主义,就是因贫富不均,想要设法挽救,这种人日兴月盛,遂变为一种很繁博的科学,其中流派极多,有主张废资本家归诸国有的;有主张均分于贫民的;有主张归诸公有的。议论纷纷,凡有识见的人,皆知道社会革命,欧美是决不能免的,这真是前车可鉴。将来中国要到这步田地,才去讲民生主义,已经迟了。这种现象,中国现在虽还没有,但我们虽或者看不见,我们子孙总看得见的。与其将来弄到无可如何才去想大破坏,不如今日豫筹个防止的法子。况且中国今日如果实行民生主义,总较欧美易得许多。因为社会问题,是文明进步所致。文明程度不高,那社会问题也就不大,举一例来说,今日中国贫民,还有砍柴割禾谋生活的,欧美却早已绝迹,因一切谋生利益,尽被资本家吸收,贫民虽有力量,却无权利去做,就算得些蝇头微利,也决不能生存,故此社会党常言,文明不利于贫民,不如复古,这也是矫枉过正的话,况且文明进步,是自然所致,不能逃避的,文明有善果,也有恶果,须要取那善果,避那恶果,欧美各国善果被富人享尽,贫民反食恶果,总由少数人把持文明幸福,故成此不平等的世界。我们这回革命,不但要做国民的国家,而且要做社会的国家。(鼓掌)这决是欧美所不能及的。欧美为甚不能解决社会问题?因为没有解决土地问题,大凡文明进步,地价日涨。譬如英国一百年前,人数已有一千余万,本地之粮,供给有余,到了今日人数不过加三倍,粮米已不够二月之用,民食专靠外国之粟。故英国要注重海军,保护海权,防粮运不继。因英国富人把耕地改做牧地,或变猎场,所获较丰,且征收容易,故农业渐废。并非土地不足,贫民无田可耕,都靠做工糊口,工业却全归资本家所握。工厂偶然停歇,贫民立时饥饿。只就伦敦一城算计,每年冬间,工人失业的常有六七十万人,全国更可知。英国大地主威斯敏士打公爵有封地在伦敦西偏,后来因扩张伦敦城。

把那地统圈进去,他一家的地租,占伦敦地租四分之一,富与国家相等,贫富不均,竟到这地步,平等二字,已成口头空话了,大凡社会现象,总不能全听其自然,好像树木由他自然生长,定然枝蔓,社会问题亦是如此。中国现在资本家还没有出世,所以几千年地价从来没有加增,这是与各国不同的。但是革命之后,却不能照前一样。比方现在香港、上海地价,比内地高至数百倍,因为文明发达,交通便利,故此涨到这样,假如他日全国改良,那地价一定是跟着文明日日涨高的,到那时候,以前值一万银子的地必涨至数十万数百万。上海五十年前黄浦滩边的地,本无甚价值,近来竟加至每亩百数十万元,这就是最显的证据了,就这样看来,将来富者日富,贫者日贫,十年之后社会问题。便一天紧似一天,这种流弊想也是人人知道的,不过眼前还没有这现象,所以容易忽略过去。然而眼前忽略到日后却不可收拾,故此今日要筹个解决的法子,这是我们同志应该留意的。(鼓掌)闻得有人说民生主义,是要杀四万万人之半夺富人之田为己有,这是他未知其中道理,随口说去,那不必去管他。(众大笑)解决的法子,社会学者所见不一,兄弟所最信的,是定地价的法,比方地主有地价值一千元可定价为一千,或多至二千,就算那地将来因交通发达价涨至一万,地主应得二千,已属有益无损,赢利八千,当归国家,这于国计民生,皆有大益,少数富人把持垄断的弊窦,自然永绝,这是最简便易行之法。欧美各国地价已涨至极点,就算要定地价,苦于没有标准,故此难行。至于地价未涨的地方,恰好急行此法,所以德国在胶州湾,荷兰在爪哇岛,已有实效。中国内地文明,没有进步,地价没有增长,倘若仿行起来,一定容易。兄弟刚才所说社会革命在外国难,在中国易,就是为此。(鼓掌)行了这法后,文明越进步,国家越富,一切财政问题,不至难办。现今苛捐。尽数免除,物价也渐便宜了,人民也渐富足了,把几千年捐输的弊政,永远断绝,漫说中国从前所没有。就欧美日本虽说富强,究竟人民负担租税未免太重。中国行了社会革命之后,私人永远不用纳税,但收地租一项,已成地球上最富的国,这社会的国家,绝非他国所能及的。我们做事,要在人前,不要落人后。(鼓掌)这社会革命的事业,定为文明各国将来所取法的了。总之,我们革命的目的,是为众生谋幸福。(鼓掌)因不愿少数满洲人专制,故要民族革命;(鼓掌)不愿君主一人专制,故要政治革命;(鼓掌)不愿少数富人专制,故要社会革命。(鼓掌)这三样有一样做不到,也不是我们的本意。(鼓掌)达了这三样目的之后,我们中国当成为完美的国家。(鼓掌)”

孙先生早期的平均地权的理论,在这一篇演辞中,可以看出一个概念了。所谓杀四万万人之半,夺富入之田为己有,是暗指梁启超的造谣,那时保皇党头脑的幼稚,也可想而知了。最后孙先生又提出了一个新奇而精密的政治主张,就是五权宪法,这可算是第一次正式发表,孙先生说:

“尚有一问题,我们应要研究的,就是将来中华民国的宪法。宪法二字,近时人人乐道,便是满洲政府也晓得派些奴才出洋考察政治,弄些预备立宪的上谕,自惊自扰。(众大笑)那中华民国的宪法,更是要讲求,不用说了。兄弟历观各国的宪法,有文宪法是美国最好,无文宪法是英国最好。英国是不能学的,美国是不必学的。英国的宪法,所谓三权分立,行政权、立法权、裁判权各不相统,这是从六七百年前由渐而生成了习惯,但界限还没有清楚,后来法国孟德斯鸠将英国制度作为根本,参合自己的理想,成为一家之学。美国宪法,又将孟氏学说作为根本,把那三权界限更分得清楚,在一百年前算是最完美的了。一百二十年以来,虽数次修改,那大体仍然在未变的。但是这百余年间,美国文明日日进步,土地财产也是增加不已,当时的宪法现在已经是不适用的了。兄弟的意思将来中华民国的宪法,是要创一种新主义,叫做五权分立。那五权除刚才所说三权之外,尚有两种:一是考选权。平等自由,原是国民的权利,但官吏却是国民公仆。美国官吏,有由选举得来的,有由委任得来的,从前本无考试的制度。所以无论是选举,是委任,皆有很大的流弊。就选举上说,那些略有口才的人,便去巴结国民,运动选举,那些学问思想高尚的反都因讷于口才,没人去物色他,所以美国代表院中,往往有愚蠢无知的人,夹杂在内,那历史实在可笑。就委任上说,凡是委任官都是跟着大统领进退。美国共和党、民主党向来是迭相兴废,遇着换了大统领,由内阁至邮政局长,不下六七万人,同时俱换,所以美国政治腐败散漫,是各国所没有的。这样看来,都是考选制度不发达的原故。考选本是中国始创的,可惜那制度不好,却被外国学去,改良之后成了美制。英国首先仿行考选制度,美国也渐取法。大凡下级官吏,必须考试合格方得委任,自从行了此制,美国政治,方有起色,但是他只能用于下级官吏,并且考选之权,仍然在行政部之下,虽少有补救,也是不完全的,所以将来,中华民国宪法,必须设独立机关,专掌考选权,大小官吏,必须考试定了他的资格,无论那官吏,是由选举的,抑或由委任的,必须合格之人方得有效,这法可以除却盲从滥举及任用私人的流弊。中国向来诠选最重资格,这本是美意,但是在君主专制国中,黜陟人才,悉凭君主一人的喜怒,所以难讲资格,也是虚文。至于社会共和的政体,这资格的法子,正是合用,因为那官吏不是君主的私人,是国民的公仆,必须十分称职方可任用,但是这考选权如果属于行政部,那权限未免太广,流弊反多,所以必须成了独立机关,才得妥当。(鼓掌)一为纠察权,专管监督弹劾的事,这机关是无论何国皆必有的,其理为人所易晓,但是中华民国宪法,这机关定要独立。中国从古以来,本有御史台主持风宪,然亦不过君主的奴仆,没有中用的道理。就是现在立宪各国没有不是立法机关兼有监督的权限,那权限虽然有强有弱,总是不能独立,因此生出无数弊病。比方美国纠察权归议院掌握,往往擅用此权,挟制行政机关,使他不得不俯首听命,因此常常成为议院专制,非有雄才大略的大总统,如林肯、麦坚尼、罗斯福等,才能达行政独立之目的。况且照正理上说,裁判人民的机关,已经独立,裁判官吏的机关,却仍在别的机关之下,这也是理论上说不去的,故此这机关也要独立。(鼓掌)合上四权,共成为五权分立,这不但是各国制度上所未有,便是学说上也不多见,可谓破天荒的政体。兄弟如今发明这基础,至于那详细的条理,完全的结构,要望大众同志尽力研究,匡所不逮。以成将来中华民国的宪法,这便是民族的国家,国民的国家,社会的国家,皆得完全无缺的治理,这是我汉族四万万人最大的幸福了,想诸君必肯担任,共成此举,是兄弟所最希望的。”

孙先生说到这里,一篇庄重的演说辞就告一结束,全场掌声大作,并且高呼万岁,孙先生带着和蔼的笑容,走下了演说台。接着还有章炳麟的演说,也极慷慨淋漓。主席黄克强于是又介绍日本来宾断水、外柔、宫崎寅藏、二楸庵、凤梨、怀仁等相继演说,他们都是东京革命评论社社员,对于中国革命是很热心赞助的。因此演说的都是激励我们革命党人的话。日本来宾演说完了,黄克强起立又作一个总括的说明:

“今天孙先生所说的,是革命的宗旨及其条理,章先生所说的是革命实行时代的政策,各位来宾所说的是激发我们革命的感情。大凡诸君听见,没有不表同情的。但是兄弟所望于诸君的,却还要再造一步。表同情三个字,不过是旁观的说话,凡是革命的事业,世界人人都表同情的,惟有自己的国民,却不是要他表同情,是要他负这革命的责任。(鼓掌大喝彩)诸君现在都是学生,就拿学生的责任来说,一千八百一十七年的时候,奥国宰相梅特涅利用俄皇的势力,结神圣同盟会,压制革命党,得到普王的赞成,到了十月,开宗教革命三百年祭同利俾瑟战胜纪念祭。耶路大学学生齐去市外运动各州响应,革命党从此大盛。这样说来,欧洲大革命的事业,是学生担任去做。(鼓掌)日本的革命,人人都推西南一役,即西乡隆盛所倡率的义师,就是鹿儿岛私立学校的学生;这样说来,日本革命的事业,也是学生担任去做的(鼓掌)诸君莫要说今日做学生的时候,是专预备建设的工夫,须得要尽那革命的责任。今天这会就是我们大家拿赤心相见,誓要尽这做学生的本分的。(鼓掌)”

这样一说,全场空气格外紧张了。于是同盟会会员田桐、乔义生等四五人也都纷纷演说,对于革命大义,大家尽量发挥。这一个庆祝会,在革命史上可算是空前的盛况了。

在这紧张的革命空气中,萍浏起义的消息,突然传到东京,这是使许多同志格外兴奋的一件事。但萍浏党人的起义,实已酝酿很久了。当革命方略制定后不多时,东京同盟会几个热心的会员,如刘道一、蔡绍南等早已回到浏阳、醴陵、衡山等处去鼓吹革命,这几处本来是湘赣两省哥老会聚合的渊薮。前年长沙事情失败后,哥老会大笼头马福益逃至广西,纪元前七年(1905年)他从广西回到湖南,想在浏阳再起义,不幸给江督钟方捕获了,施以酷刑,然后杀掉,哥老会人听到这消息,都非常愤恨,早想起来为他报仇。这一年赣、湘、鄂各地恰恰都闹饥荒,萍、丰、浏几县,更闹得厉害,许多工人,受到米贵减工的打击,对于地方官吏更满怀着怨望,许多曾经马福益领导过的会党头目,如李金其、萧克昌、龚春台等,久有揭竿的大志,一听到了刘道一、蔡绍南等的鼓吹,格外兴奋起来了。于是第一步运动萍乡矿工首先发难,分三路进兵:一据浏阳进窥长沙;一守萍乡安源矿路为根据地;一由宜春、万载,东出瑞昌、南昌,以进取江南。定于十二月各处同时起事,但因为时机不密,先期泄露,姜守旦、龚春台等,就急急在十月十九二十等日,在浏阳县属的高家头、金刚头,萍乡县属的高家莹等处发难起来了。二十一日,萍乡的矿工攻占上粟市,二十二三日,浏阳的会党,在文家市、午石岭,红绫铺、永和市、官庄等处,同时发难,占领南街市、西乡潭、塘高址、官眼、大光洞诸地,与萍乡上粟市、案山关等处的革命军相呼应。驻萍、浏、丰的湘军,都被革命军打败,革命军的声势,已伸张到衡山、宜春、万载各地。湘、鄂、赣、苏四省督抚,都非常震惊,立刻飞调大军围攻,革命军到底是缺乏军事知识的训练,经不起和久练的满清军队抵抗,于是从最初的胜利而变为最后的惨败,殉难的党人有一百数十人,其他被株连通缉的也很多,是惠州革命以后,最悲壮的一幕了!

刘道一等从东京回去的时候,原是出于个人的热心,孙先生事前是没有知道的,等到萍乡的事情发动了,才知道他们正在热烈的干这样壮烈的义举,非常快乐,就和黄克强商量,派宁调元、胡瑛、杨卓林、孙毓筠、段书云、权道涵等,分赴湘、鄂、苏、皖、赣各省,联络军队,急图响应。同盟会许多会员也都激昂慷慨,想飞渡内地,与满虏去拼命,每天到机关部去请愿的很多,稍有缓却,就痛哭流涕,以为求死不得,大家革命情绪的激越,可算自发动革命以来最显著的了,但前方失败的经过,似乎太匆促了,这许多热血同志,已经赶不及了,宁调元等都被各省监禁起来,杨卓林并且在南京被害,刘道一在衡山乡中,听到萍浏的事情发动了,也不及参加,想到长沙有所计划,被抚署游击熊得寿逮捕系狱,在浏阳门外加害,这一次失败的起义,真是悲惨极了!孙先生听到刘道一的死耗,万分悲痛,从热泪中写了这样几句哀词:

半壁东南三楚雄,刘郎死去霸图空。

尚余遗孽业艰甚,谁与斯人慷慨同?

塞上秋风悲战马,神州落日泣哀鸿!

几时痛饮黄龙酒,横揽江流一奠公!

这沉痛的哀词,不但是凭吊刘道一,是凭吊许多为萍浏起义而牺牲的烈士,也是孙先生对于革命热望的表示。真的满清的遗孽太多了,还有谁来继续铲除呢?革命的大业,是永远需要继起的慷慨悲歌的烈士;但无论失败到怎样地步,这一次起义,是显然增加了很多革命的声势,也是给孙先生不少的革命成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