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春天的阳光就像剥了壳儿的鸡蛋清,照在青绿的树叶上闪着透亮的光泽。不远处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像是在道破每一个人不可言说的秘密。
我和李南北经常利用午休时间去图书馆复习,今天中午我们也是如此。自从痞子萧找我道歉后,这几天里,方园园像是变了一个人,她主动回归我和李南北的备考模式里,再也没有旷课逃课,甚至没有多提痞子萧半句。
中午图书馆的人很少,零零星星几个高三学生在复习。李南北走在最前头,对我们说:“我们还去老地方吧。”
那是靠窗的位置,一扇宽广明亮的大窗户,阳光倾泻而下可以完完全全包裹住我们三个人的身体,温柔地像一条安静的河水。
当我走到书桌旁时,看见桌上放着一朵新鲜的玫瑰花,我们仨面面相觑,方园园拿在手里又从玫瑰花瓣之中看见一张很小的纸条,她看了一眼,将纸条正对着我的眼睛,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蓝。
“应该是送给你的。”方园园小声对我说。
我不明所以的朝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人不对。
李南北坐在我们对面放下手上的几本书,提醒方园园说:“别浪费时间了,快复习吧。”
“蓝天蓝,有人在追你吗?真浪漫。”方园园笑嘻嘻地凑过来说。
“没有啊。”我愣在那里,“搞错了吧。”
“可是这上面写着你的名字呢。”方园园继续摆弄那张纸条。
我和方园园依次坐下,眼睛还盯着那朵玫瑰花,听见李南北语气厌恶的说:“肯定是有人搞的恶作剧!”
方园园立刻反驳他,“你怎么知道是恶作剧,这分明就是有人在对蓝天蓝示好,表达爱意。”
“你又怎么知道是对蓝天蓝表达爱意!马上就高考了,这人居心何在啊!”李南北提高嗓音说。
“高考跟玫瑰花有什么关系?你能闭嘴吗?”方园园大声说。
“你跟痞子流氓谈恋爱,自甘堕落,自毁前程,别拉蓝天蓝下水!”李南北说中了方园园的要害。
我以为方园园会暴跳如雷,可她出奇的平静,像是默认了这就是事实。
李南北瞪了她一眼,说:“真后悔让你跟我们一起来图书馆!”
“你以为我愿意跟你一起复习?有人送蓝天蓝一朵玫瑰花给你酸成这样,没出息!”方园园使劲儿摔了一下书本。
“你们别吵了。”我心烦意乱的开口阻止,对方园园说:“你喜欢这朵玫瑰拿去好了。”
他们不再为此争执,我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了,可不知为何,一整个午休复习时间我就像七魂少了一魄,练习册上一道语文多选题我思考了快十分钟。李南北拿着笔用力敲打我的练习册,并提醒我说:“蓝天蓝,时间宝贵啊。”
我缓过神来有点慌乱地点了点头,方园园嗤之以鼻地瞪了李南北一眼。
最近一段时间,田慧珍腰疼的厉害,老蓝不知从哪弄来的神一般的秘方准备给她敷药,我回到家时正听见老蓝没好气地说:“这药这么贵,你就是不当好东西!要是按我说的天天敷上,保证一个月就好利索。”
我怀疑老蓝被忽悠了。
“小蓝回来啦!”田慧珍喊我。
“啊!明天放假!”我到厨房喝下一大杯水,自从高三之后每周只放一天可怜的假。
然后我走到老蓝他们的卧室门口,倚在门框上笑着说:“妈,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老蓝正在打开那袋神丹妙药,田慧珍从衣柜找出外衣快速穿上,“明天再敷药吧,今晚乔老太太还有最后一针吊瓶,身边不能没有人照看。”
说完她匆匆走出房间,老蓝气得摆手,“我不管了。”
我抿嘴笑,“我妈比我还不听话。”
田慧珍临走前对我说:“晚饭做好了,你们快吃饭吧,今晚我在乔家过夜。”
吃完晚饭,我窝在沙发看电视,老蓝也要出门,我问他:“你要去哪啊?”
老蓝说:“你陆伯找我喝酒。”
“哦。”我拉了一个长音。
“小蓝,你去乔家看看你妈,带上我买的药,趁她不忙的时候给她敷上。”老蓝还是心疼老婆受罪。
“遵命。”我大声说。
黑夜悄悄来临,四月的晚风凉爽舒适,我熟门熟路的来到了乔家,看了手机现在时间正好七点半。
按下门铃等了半天才有人打开,出现在我眼前的女孩竟然于静雯,她身穿黑色短裙,剪短了从前的长发,美丽的脸庞一如从前,灵动的大眼睛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惊讶了一瞬,还是友好的说:“蓝天蓝,你来了,快进屋吧。”
“好。”
我们两年不见了,自从两年前那个雨夜,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听说她转学了,可不是在县城的其他高中,没人知道这位赫赫有名的大校花去了哪里。
于静雯侧过身,我迈步走近了屋里换上了拖鞋。
她关上门,走到客厅中央,问我:“你来找田阿姨吗?”
“对。”我回答。
她依然面带微笑地说:“田阿姨在卫生间洗衣服呢。”说完她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递向我,“吃吧别客气,你等一下,我去叫她。”
“谢谢。”我从她手上接过那个橘子,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田慧珍戴着围裙从卫生间出来,手上的肥皂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净,问:“小蓝,你来找我啥事?”
我从挎包里拿出老蓝买的药,说:“我爸让我来给你敷药。”
田慧珍不耐烦地说:“你爸可真是的,晚敷一天有啥大不了的。”
我问:“你洗完衣服还要忙吗?”
“没事了,你乔奶奶正睡觉呢,吊瓶还剩下最后一瓶药了。”
“那我先给你敷药,衣服我来洗。”说完我将田慧珍身上的围裙摘下。
此时于静雯从房间里走出来,很明显她听见了我们的对话,她说:“田阿姨,你就听蓝天蓝的吧,姥姥这边我照看就行。”
我对于静雯礼貌的笑了一下。
田慧珍晚上不回家时都会住在乔星耀的卧室,灰白条纹的床单放着一个孤零零的枕头,电脑桌上摆着一张全家福,我第一次看见他死去的父母还有小时候的乔星耀,旁边的书架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上面落在一层细小的灰尘。
给田慧珍敷完药后,我离开了乔星耀的房间去卫生间洗衣服,脸盆里有两件白色T恤,不用猜这一定是于静雯的衣服,我快速洗干净挂在阳台的窗前,然后返回卫生间看见衣篓里还放着一件红色碎花连衣裙,脸盆换了一盆清水后,我将连衣裙放进了水里,紧接着于静雯推门见状惊呼一声:“蓝天蓝,这裙子不能水洗呀!”
我停止手上的动作,一动不动的愣了那里,“为什么?”我还问了这样愚蠢的问题。
她的样子看起来很生气,大声的说:“因为这裙子的料子是桑蚕丝的啊,水洗会变形的!”
于静雯说完推开我,飞快地从水中捞起红裙子,她宝贝不已的攥在手里,喃喃自语:“这是去年陆河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啊。”
虽然她既生气又痛心的声音很小,但是我依然听得清清楚楚,那一刻,我手上的水珠一滴一滴的从指尖滑落至冰凉的瓷砖上,就好像我此时脆弱勃勃的心跳声。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桑蚕丝不能水洗,不然我绝不会—”
“蓝天蓝!”于静雯转过身目光闪烁地看着我,“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在这个封闭幽暗的空间里,我站在于静雯面前,怅然若失地说:“你说吧。”
“你别再跟我争了好吗?”她声音幽幽的响起。
我不明白她什么意思,我诚恳地说:“裙子多少钱你告诉我,我会赔给你的。”
她走近我一步,情绪渐渐激动,语气里带着挑衅,“不是这件裙子,我说的是陆河。”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你能答应我吗?”
“裙子多少钱你告诉我妈,我肯定一分不少的给你。”
我说完飞快地摘下围裙扔在洗衣机上,大步从她身边走过,我们肩膀撞在了一起,那力道不轻不重让我感到悲哀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