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雨季时节了,小城的天空布满了灰色的乌云,一层层波纹悄然无声地飘来飘去,让人喘不过气。
高三第二次模拟考试成绩出来后,这场大雨终于驱散了满天压抑的灰色,我的班级排名提高了四名,总分比一模考试时多了19分。
中午从图书馆出来李南北斗志昂扬地对我说:“蓝天蓝,等到高考结束后,我们一定会感激现在努力的自己。”
操场上的石板路聚集着坑坑洼洼的雨水,不远处的篮球架偶尔滴着水滴,潮湿的泥土气息迎风而来。
此时我却看见对面走过来两个人,他们有说有笑相伴而行,是陆河和于静雯。
陆河身穿一件干净的蓝色衬衫,理了一个很酷的寸头发型,让他显得格外清爽阳光,他身旁于静雯的身影依然落落大方优美动人。
我渐渐放慢了脚步,因为这两个人距离我越来越近,于静雯笑着对我点头示意,而陆河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他的目光轻而易举地捕捉到我,只不过注视只有短短一秒钟,然后收回目光,像是不认识我一般,就这样从我身边擦肩而过了。
这一幕同样被身边的李南北看见,他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说:“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两个人是……?”
我的心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刚刚走过去的人是陆河吗?”李南北话音刚落,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眼睛出现了问题?我是不是在做梦?
我转过身手捧着两本书朝陆河的方向看去,并且再一次确定,我的眼睛很正常,这也不是梦。
“陆河回一中复读班了,他要在一中参加高考。”这是方园园对我说的第一句实话。
那天第一节晚自习下课时方园园像是再也无法隐瞒对我的欺瞒,她拉着我一口气跑到教学楼的六楼楼顶,我坐在一处水泥台上,方园园老老实实地站在离我一米远的位置,夜空的繁星又被灰蒙蒙的乌云遮住了光亮。
方园园小声交待说:“我第一次碰见陆河是在摇滚吧,就是痞子萧被宇哥要帐的晚上,你也在的那一次,后来痞子萧和他们打架,我们逃跑了,后来我返回摇滚吧救痞子萧时,陆河在混乱中认出了我。”
我忽然想到痞子萧在面馆里问我的那句:你认识陆河吗。
她说到这,一阵凉风吹动了她的裙?,让她显得格外诚恳,还有一丝可怜。
“那家酒吧的老板是陆河爸爸的朋友,老板出面说情,痞子萧才没被打死,陆河当时借给我一万块钱让痞子萧立刻还给宇哥,又给痞子萧打车去医院,但是他死活拦着我,不准我跟痞子萧一起去医院。”
“为什么?”我开口问。
方园园说:“陆河说应该让痞子萧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你继续说吧。”我竟然听得出神。
方园园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以为陆河也在摇滚吧看到你了,可他跟我开玩笑问我现在的德行蓝天蓝知道吗?我说你刚走,他就冲到街边四处找你,后来我们坐在路边聊到深夜,那时他说他已经回来一周了,他想见你,又怕见你。”
说完方园园挪动了一小步,像是站得双腿发酸,我朝她招手说:“过来坐,长话短说,待会上课了。”
她坐在我身边有一丝尴尬,或者说她的实话句句都让她所做每一件事都显得不入流。
“陆河问我那晚发生的事,我仔细说了前因后果,当他知道宇哥对你感兴趣的时候,他就对我讲了一个计划。”
我不由得笑了笑,陆河对于各种无耻计划总是信手拈来。
“所以,我可以理解为,陆河借给你钱,而你为了还他人情,听他摆布,撒谎骗我去见宇哥,其实他早就准备好让周浩宇发病的一瓶酒,然后守株待兔。”我侧过脸面对着方园园,笑着对她说:“而我就是那只愚蠢的兔子。”
“蓝天蓝。”方园园大声叫我,继续说:“事实证明,陆河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你受伤害,那个宇哥根本不把痞子萧当人,又对你有非分之想,他不该受到惩罚吗?”
“痞子萧应该先学会好好做人。”我冷漠地说。
可能我这句话将方园园刚刚的自我检讨粉粹得干净。
她语气无奈:“你对痞子萧有偏见。”
我不以为然地看了方园园一眼。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当时我真的进退两难。”她小声认错。
“算了,你说的对,我没损失什么。”说完我看了一眼手机,起身对她说:“下楼回班里吧,风越来越大了。”
方园园飞快地开口说:“于静雯也回来了!”
“我知道。”说完我走向楼顶东侧的露天楼梯。
她小步跟过来一把抓住了我,一口气说:“蓝天蓝,陆河这两年在省城上学,于静雯为了他也去了省城,他们还在同一所学校。现在陆河回来,于静雯还阴魂不散地跟着,她不会让你好过的,你明白吗?”
“陆河对于静雯痴心绝对,我好不好过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关系呢?”
我站在露天楼梯第一个台阶上,这里的风速格外强烈。
“不是的,不是的,两年前你发生那件事之后,我曾在陆河走前见过他一次,就在万豪酒店门口,可我不敢在你面前提起陆河半个字,当时从陆河的话里我知道他是——”
“方园园!你别说了!”我立刻打断她的话,然后飞快地走下楼梯,并对她喊道:“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努力备战高考不负此生!”
方园园让我看清一个原本就很浅显我却才恍然醒悟的道理:难道女人的一生,真的只为了爱情而活着的吗?就算真的是这样,那我一定要做一个不一样的女人。
这场雨还没等放学就开始了,教学楼门前阻隔着一些人,我没带雨伞,只有一个破书包,正犹豫要不要给老蓝打电话来接我。
此时我身边出现一个人,是李南北,他拎着书包,朝我摊摊双手,说:“这下完了,我也没带雨伞。”
我抬脚看看雨势,显然越下越大,说:“我两分钟就能跑到校门口。”
“蓝天蓝,你怎么这么喜欢淋雨!”
“又不会死人。”我大声说,然后将书包举在头顶,“你慢慢等吧。”
“你等等。”他拦下我,说:“我跟你一起跑出学校。”说着李南北将书包压在头顶上,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挤出人群走在最前面,然后他飞快地将我拉进了雨中。
我耳边忽然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填满,白色布鞋一瞬间被泥水淹没,浸湿了脚趾,短短十几秒我全身被淋个通透,就在我跑出校门口时,脚下突然一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更不幸的是我扭了脚,李南北手忙脚乱地将我扶了起来,我忍痛一瘸一拐地走到不远处的公交车站下面,他有些颤抖地按住我的肩膀,男人气概十足的说:“我背你!”
“不用了,没啥大事,你走吧,我等车。”我说。
他将我手上的书包快速地扯了过去,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万一严重怎么办?”
“真的没事,你快走吧。”我说完刚要扬手推开他。
李南北扶着我的一只手力道加重,语气强硬地说:“不行!我打车送你回家!”
他话音刚落,一个透明雨伞突然罩在了我的头顶上,一时间我的眼前阻隔了全部雨水散落后的浓雾,耳边响起了那个让我始料未及的声音。
“放开她,你可以走了。”
“陆河?你...”李南北惊讶不已,怔怔地放开了我,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
尽管我始终没有抬起头看陆河一眼,但我还是感受到陆河惯有的独特又霸道的方式,他微微倾斜半个身子,有一丝警告再次对李南北说:“你可以走了!”
李南北喘着粗气,低喊道:“你这个败类!你对蓝天蓝做出那些伤天害理的事!现在还有脸回来找她!你最好离蓝天蓝远点!否则我现在就报警!”
陆河无关痛痒地说:“老同学,冷静点儿,把蓝天蓝的书包给我。”
“我凭什么给你?”李南北喊。
陆河轻松地说:“凭现在我手上有雨伞。”
“那也不需要你管!”李南北咬牙切齿地说。
“蓝蓝的天,你来做个了断。”说完陆河俯身凑近我的脸,黑漆漆的目光尽情的注视着我,闪闪的眸子充满调侃的意味,像是在欣赏我此刻的无助和狼狈,又希冀着从我可以从他那里祈求什么,比如一把遮雨的雨伞。
“我跟你不是早就了断了吗?”我冷冷地说。
陆河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说:“你说了不算。”
李南北眼疾手快地一把推开了陆河,陆河手上的雨伞飞快地砸在了我的脸上,李南北惊慌地来扶住我,我听见陆河哈哈大笑,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路人中,双手放在衣服口袋里,在雨线里与我对视。
我拿过来李南北手上我的书包,对他说:“你先走吧。”
“可是——”李南北着急地走近我一步。
我拦下他的话,“陆河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蓝天蓝,我可以跟在后面的,我可以保护你。”李南北飞快地说。
陆河见状像是用尽了全部耐心,他一把抢下我的书包跨在肩上,又从李南北手中快速夺走雨伞,弯下身伸出长长的手臂将我抗在肩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几步之遥的雨中。
顷刻间,我感到全身的血液逆流而上,疯狂地冲向了大脑,我艰难地抬起整张脸,看见李南北形单影只站在那里,朝我的方向走了几步,又慢慢地退了回去。
而我对陆河大喊:“你快放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