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兄弟是一个瘸子,名叫波尔。在城里租了一个富翁的铺子做缝纫,生意做得很红火,波尔在当地已有一些名声了。铺子共有三层,房东一家很年轻,住在顶层。下二层都给我兄弟用:一楼做缝纫,二楼住人。有一天,波尔正在为一个要出嫁的有钱小姐赶做嫁妆,无意中抬头看见了一个妇人,她就站在一层的阳台上,两眼俯视着行色匆匆的人群。波尔很快就被那妇人的美迷住了,出奇地,丢下了手中的活计,两眼直愣愣地凝视着她,心里就怀上了鬼胎。
第二天早晨,阳光很灿烂,波尔和往常一样,打开铺子,开始了一天的工作。他心绪不宁,老是有意地将目光转移到那阳台上去。那妇人像昨天一样,眼睁睁地盯着过往的行人,仿佛着迷了一般,连余光都没瞟波尔一眼,可是我兄弟却异常地心花怒放。第三天,波尔做活时,无意中发现那妇人看他,波尔心里像吃了蜜。就这样,波尔很快就成了那妇人的裙下之臣,波尔总是目送她离去,好久回不过神来,晚上还做同样的美梦:他梦见那妇人身穿粉红色的衣服出现在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看,那分明是对他有意思吗?当波尔想跪下向他求婚时,那妇人笑着跑开了。一连几天,他们两个都在有意无意中眉来眼去。不久,那妇人打发了一个女仆拿了一匹红色花绸来到我兄弟铺中,对他说:
“我们太太向您问好,请你替她缝一件内衣好吗?”
“我十分乐意为您的太太效劳。”波尔二话没说,就丢下了手中的活儿,一心一意地替那妇人做起内衣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她的欢心。这很显然吗?如果她不是对自己有意,就不会叫人送来衣料让自己给她缝衬内衣。波尔这么一想,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度兴奋当中。第二天,那女仆又来了,还拿了一匹黄缎子,说是她家太太还要缝两条内裤,请波尔再为她效力一次。还叮嘱一定要认真仔细,不能有半点马虎。她当面称赞了波尔:
“你做的那件内衣,太太一定非常喜欢。”
“你回去转告你太太,就说我会精心地做好这两条内裤的。”
波尔一心一意想讨到那妇人的欢心。所以,不分白天黑夜地帮助她缝起内裤来。
那妇人像是看透了波尔的心思,假惺惺地多次出现在那阳台上,放肆地施展着她的媚态,并喜笑颜开地向他调情,以激发波尔的热情。当时,色迷心窍的波尔,满以为那妇人钟情于他,给她频频送去媚眼,那妇人更是放肆。当天晚上,波尔翻来覆去,彻夜难眠。他想起:白天里,那妇人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对自己有意吗?他心里打算着,能快点和她勾搭上。波尔患了严重的相思病。尽管一夜没睡好,但他很早就打开了铺子,装作精神抖擞地做起活来,其实他心里是想急着见到那妇人。正当波尔左顾右盼之际那妇人出现在阳台上了,那女仆又心急火燎地跑来了:
“我们老爷有请,他有事要跟你商量。”
听说那男主人有请,他才吓了一跳,不由得有胆战心惊了,说不定他找自己算帐呢,这么一想,波尔就急昏了头,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跟妇人暗中相好,竟会这么快被败露出来。那女仆似乎看出了波尔的心虚:
“不要紧的,我家老爷只是有事跟你商量,他人很好,绝不会为难你的。”
波尔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喜形于色。他想像着那老爷的好客,特别是坐在老爷旁边的太太会对自己怎么样呢!鬼晓得,说不定,会背着那老爷的面跟自己幽会呢?这么一想,波尔便随那女仆飞快地来到了那老爷的府上,他刚进门,那老爷就起身跟他热情地打了招呼,叫他坐在一旁。看样子,女仆说的没错,她家老爷的确不是他想像中的那么坏。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但他还是不敢问话,正当他想问找自己有何贵干时,那老爷拿出一大包布料塞给他:
“替我缝几件内衣吧。”
“遵命。”波尔不敢怠慢,立刻接话,这是他早已习惯了的答话,随后,就动起手来,忍饥挨饿地将布料全部裁完了,刚好20件。老爷站在一旁,很满意地看着他干活,问他:“该付给你多少工钱呢?”然后,轻轻地拍了一下波尔的肩膀,冲他笑了笑。
“20元钱算了吧!”波尔没加思索地回答。
这个价钱是很合理的,不低也不贵。大家彼此都清楚。
那老爷二话没说,就叫女仆拿了20块钱来。波尔没有吭声,他在为自己能拥有这笔钱而高兴。但当他看见那太太站在一旁,向他使眼色暗示这钱他不能收时。他也没加思索地摊开手,对老爷说:
“我是不会要钱的,刚才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愿意为您无偿效劳。”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推了一番,波尔还是没有收钱,就带着那些裁过的衣料,回到铺中去了。后来,他暗暗后悔没有收那些钱,但一想起那太太的眼神,他就变得快乐起来,不再郁郁寡欢。虽然自己眼前只能勉强度日,给他们夫妇俩白白劳动几天。波尔回到铺中,就又忙开了,那太太的一颦一笑仿佛就印在这衣料上,引诱着他去做。直到太阳下山,他才将20件衣服缝好,那女仆来了,说她老爷叫他带着衣服到府上去共进晚餐,波尔受宠若惊的样子,没人形容得出来。我想他当时真的是色迷心窍,不知羞耻。他哪里知道,那太太,早以将波尔对她的痴情和单相思告诉了她的丈夫。他们夫妇就抓住波尔的这一致命把柄,让波尔替他们无偿地劳作。我只是替波尔担心,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波尔根本就不听我的劝告,继续做着他的美梦。我只能暗暗地替他操心。
后来,女仆又把波尔叫去了,他忘记了好几天的无偿劳动。那老爷一见到傻傻的他,毫不客气地就说:
“你替我做五身长袍,这是布料。”
波尔哪敢提出要求,他眼中只有那个在一旁直冲他挤眉弄眼的太太。波尔像吃了迷魂药一样,又替他做起活来,那夫妇俩相视一笑后,就坐在一旁寻欢作乐起来了。
长袍很快就缝好了,狡猾的老爷一个劲地夸他手艺好,做工仔细,说自己穿着他做的衣服,年轻了许多。假惺惺地掏出几块钱给波尔。当波尔正准备伸手去接钱时,那太太又从旁边丢给了他一个眼色,表示不要接受,波尔像是意会了一样:
“没关系,老爷以后再给好了,日子长着呢。我现在还不缺钱用呢!”
你可以想像到波尔的那份可怜相,真比猪狗还可怜呢!但他甘愿供人劳役。他已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但这个可怜的家伙,还是执迷不悟。我真的害怕他会被这个太太给断送掉,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波尔死活不听别人的劝告,愿伟大的上帝能拯救他一把,我心中默默地替他祈祷。
那一对丧失了人性的夫妇,利用波尔干活的把戏玩腻了,很快又用新的手段折磨他。他们将身边的一个奇丑无比的婢女嫁给他,30岁尚未结婚的他同意了。但到新婚之夜,那位老爷却要他去磨房过夜,说这对他的将来是再好不过的了。蠢驴一般的波尔信以为真,按照他们的说法,独个的到磨房过夜。不料,那对夫妇早安排了心腹:波尔一进磨房,一个又高又大的汉子拿着木棍对波尔喊:
“到这里来,是想推磨吗?”
说完,便像对奴隶一样,吆喝着他推。软弱无助的波尔不敢反抗,就做起了牲畜做的事来。但那个汉子只是站在一旁,说三道四的。
一会说:“你怎么这么慢,这么蠢,连牛都不如!”一会儿嘲笑他说:“你这只赖哈蟆,还想吃天鹅肉。”
说得波尔满脸通红,他到现在才知道,自己是多么愚蠢。他深深地后悔了,但于事无补。在那个汉子的鞭打、督促下,他想哭想求救。却又不敢,他怕人家不理他,甚至打他,一干就是一个晚上,当黎明时,那一对夫妇和那个女仆出现了,假惺惺地问他,晚上睡得怎么样?女仆只说了一句话:
“我和太太都同情你,都很想帮助你。”
波尔低着头,不发一言,他实在是太累了。那女仆的话,并没有给他增添什么力量,反而让他讨厌。可悲的是,到现在为止,他还一个劲地想念那太太的姿色。我真想一拳头打过去,粉碎他的美梦,但我下不了手,他是那样可怜。就如一片落叶,被风残酷的吹落下来,又被人们肆意践踏。他有气无力地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铺子,他的骨子都快散架了。一挨到床,他就鼾声震天。这次,他没有做梦。恰在他就餐时,替他写婚书的一个老人前来向他贺喜,一见面便祝福:
“愿上帝延长你的寿命,使你婚姻天荒地老、美满幸福……”。老人本是一番好意,但对于波尔来说简直是一种天大的讽刺。
波尔恼羞成怒地骂道:
“你这个坏种,上帝不会让说谎者一生平安的。你别来找我,昨天夜里,我一夜未睡,替牲畜磨了一整夜面粉,累死我了,还有什么美满幸福可言,只要不让我早早累死就谢天谢地了。”
“年轻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吗?”老人慈善地问起来。
波尔一看到老人那副同情自己的面孔,就将昨夜里遭到的非人待遇,一五一十地说给他听了。老人听了勃然大怒,他替波尔看了一下星相说:
“你和她星宿不合,有缘无份呀!不如趁早跟她断了关系。如果你愿意,我能帮你找一门亲事,包你美满幸福。”
波尔这才转哀为乐,连身道谢:
“好的,那就劳驾您了,祈愿您也享一份快乐。”
老人走后,他又十分茫然地坐在铺中,只盼望有人送活计来让他做,以便弄几个钱,维持自己微弱的生命,他似乎又看到生活的希望。但就在这时,那个女仆又神经兮兮地出现了,客气地说,“我们太太有请。”
“去你的吧,别再想用你太太勾引我了,我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了。”波尔表示出从没有过的绝交态度,一脸不屑地说。
那个同样可怜的女仆没说什么,只是匆匆回去,将这事告诉了那位太太,那个心黑的妇人便哭哭啼啼地出现在阳台上,装得很伤心地说:
“为什么咱们的交往才刚刚开始,就要结束呢?”
波尔此刻仿佛看穿了那妇人的心,表现出极度的刚强。那太太看到软的不行,立即改变进攻方式,又是对天发誓,又是喊冤,说自己跟磨房中的事没有任何关系。那太太的尽情表现,终于将我弟弟波尔感动了。他的火气消失了,接受了她的道歉,并向她问好,简直是一条可怜的糊涂虫。很快,我弟弟波尔又重操旧业,安安心心地做起活来。
要知道,“天下最毒妇人心”,那个可恶的女人很快又原形毕露,她让波尔替她做各种各样的活,从不付报酬。后来,那一对夫妇将波尔快戏弄死了。男的像打赌般地问她老婆:
“你有什么方法骗他到家里来吗?”
“小意思,”女的满有信心地说,“让我设法骗他,叫他臭名远扬,在城里出不了门。”
圈套就这样布置好了,只等我兄弟波尔再次上钩。他们又派了那个女仆去找波尔。波尔一下将女仆的话信以为真了。
“我们太太问候你,有事找你商量。请到我们家去,好吗?”
波尔到现在还没醒悟过来,他满心欢喜地跟随着那个女仆到了那太太的家。那妇人一见到他,就假装满脸微笑地迎上去,问这问那,仿佛是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情人一般,嘴里大老远就喊道:
“我的人儿呀,怎么这么久没见了,想死我啦。”
波尔被她弄得浑身痒痒的,忙附和着道:
“我也好想念你呀……”
此时,波尔完全丧失了理智,只见他慌慌张张地搓着手,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太太,心里像吃了蜜一样。谁知,就在他正准备去拥抱一下那太太的时候,一个粗鲁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要脸的家伙,竟敢在光天化日下调戏我的妻子,我一定要把你送到衙门去治罪。”
随后出来的人竟是平日对自己很友善的老爷,波尔急得惊慌失措。
他马上跪下来,苦苦哀求放自己一马,但那对该死的夫妇竟毫不理会。那太太一改刚才的媚态,在一旁袖手旁观,且乐不可支。就这样波尔被送到衙门治罪。不但挨了一顿狠狠的毒打,而且还得骑着一匹又高又大的骆驼去游行示众。当波尔出现在街上时,围观的人又跳又闹,仿佛看到了瘟神。用石头扔他,接着就大声喊道:
“这就是好色者的下场,罪该万死!”
在众人的侮辱下,平时糊里糊涂的波尔竟羞得像只害病的狗,头垂着。他神情痛苦,一阵阵痛楚和后悔撞击着他那颗脆弱的心。他从驼背上跌下来,摔坏了腿,成了一个瘸子。最后,他被驱逐出了国境。走投无路时,我悄悄把地他接到了自己家中,一直供养他到现在。
国王听了我的叙述后,神情严肃地对我说:
“寡言者,你讲得很好。”
就这样,我不但没判处死罪,还得到了国王一份丰厚的赏赐。为了保持自己的忠厚老实的本份,我对国王说:
“陛下,对于您的赏赐,我不敢接受,我只想将我其他弟弟的遭遇继续说下去,用他们的遭遇来证实我不是一个饶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