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中国治水史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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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黄淮卷(29)

为了成为专家内行,掌握工作的主动权,李国安虚心向工程技术人员拜师求教,刻苦钻研专业理论,注重在实践中不断探索,并勤于总结经验,后来李国安真的成了水文地质专家,再复杂的地层,再难打的井,李国安都能琢磨出办法来。军内外同行赞誉他说,只要李国安在,困难就会迎刃而解。李国安成了北疆军民心目中的水专家。

呼和浩特市水泥厂是一个年产25万吨水泥的大企业,1992年初,决定扩大规模,实现产量翻番,由于地下水位下降,工业用水越来越紧。厂里决定打一眼深水井,缓解用水紧张的矛盾。由于这里地下全是“大漂砾”地层,地方的几个打井队先后招标进厂,最后都扫兴而归,井没打成不说,连钻杆都卡在“大漂砾”里报废了。后来,水泥厂向李国安当团长的给水工程团求援。

在团党委会上,李国安说:“绵延几百里的大青山山脉,这种地层随处可见,如果不打破大漂砾,不仅使部队和人民群众吃水用水受影响,而且也不可能完成未来设防部队的野战给水任务。”他带领团队开进了水泥厂,水泥厂的干部以惊喜和怀疑的目光注视着这支队伍。

开工不长时间,坚硬的漂砾地层阻便向他们示威了。钻机已显得无能为力。厂里领导和群众以及施工的官兵都傻眼了,李国安带领的水神团也没咒念了吧?

撤,还是继续打,这关系到呼和浩特水泥厂雨季能否扩大生产规模,还有以后呢!解放军的给水部队怎么能在两个钻井队留下失败记录的地方撤退啊?

李国安心情沉重但很冷静地分析了一下情况,最后得出结论:不是一点办法没有了,从理论上推测,在这里成井只有采取孔内爆破。但孔内爆破只是从理论上讲可以,但全团乃至全军给水部队没谁这样干过。他经过认真考虑,下决心就从这方面寻找突破。

自己不行发挥大家的智慧,他亲自组织了攻关小组。攻关小组不行,再请外边的能人,又亲自出马请来北京军区的爆破专家。深井专用爆破炸药在160多米的深孔内一声声炸响了。

连续102次的孔内爆破,光炸药就用了1.2吨,终于打出了一眼日出水量超千吨的优质供水井。

这一创举,填补了我军在大漂砾地层运用孔内连续爆破成井的空白,因而李国安的大名在当地被传出了一点神秘色彩。

1990年以来,李国安带领全团打出的259眼井中,有58眼是在被视为无水地区和高砷、高氟、高寒地区打出来的。呼和浩特市郊区的一个民族村,村民们祖祖辈辈饮用着含氟量严重超标的苦水。他们多次请打井队来打井,都没有打出甜水来。李国安知道情况后,带领技术人员先后5次到现场勘察,通过对大量水文资料的准确分析,采用正确的成井工艺,终于打出了优质饮用水井,结束了当地群众喝苦水的历史。

经过多年刻苦学习和实践,李国安不仅出色完成本团找水打井任务,还被工程兵指挥学院、工程兵工程学院和南京河海大学聘请为兼职教授。教授是讲学的,这说明,李国安不仅干得神,而且神得能论述好自己这样干的理论了。

三、医院成了水学院

一帆风顺干成的事业,大多不精彩感人。李国安的业绩是感人的,因为遇到过许多不幸,而且都被他超常地克服了,所以他的事业水平总是在提高。

正当李国安在给水事业上忘我拼搏的时候,不幸却来和他为伴。他突发重病,瘫倒了。当然,什么事都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整天那么不要命地干,他的命能不找他别扭吗?内蒙古当地医院怀疑他患了恶性腰椎管肿瘤。这下可吓坏了李国安和部队的干部战士。

一个大雪过后气温也忽然降到-20℃的傍晚,救护车把李国安送到呼和浩特火车站的站台上。不少送行的人哭了。他们担心这个20多年在边疆风沙雨雪中跋涉,为边疆军民找水打井的“铁人团长”还能不能回来。担架上的李国安昏迷着,沙土色的脸上沁着汗珠。

人们把李国安抬上火车。这一天,是1993年12月12日。北疆的蒙汉同胞离不开他们的“水神”。他们和给水团的官兵同样盼着李国安回来为他们造福。

在北京,解放军总医院全力抢救这位水团长。著名神经外科专家程东源教授亲自主刀,李国安没有倒下去,但是腰部的3块椎骨却被切除了一大截,留下了一条长达10厘米无法愈合的骨槽。但他的下肢乃至周身瘫痪的危险却存在。

当兵30多年的李国安,从没这样躺在床上,让一群人和他共同浪费比水宝贵得多的时间啊!但他又没一点办法不在医院躺着。

躺在病床上的李国安,想的是他的事业,他的团队,和边疆军民的吃水难题。他只有把躺在病床上的时间都利用到水上,才能躺得舒服些,否则每天都会像躺在水深火热之中。

他在住院的3个月时间里,翻阅了30多部水利专著,写了厚厚一大本读书笔记。李国安说:“住一回院,就等于进了一次水学院学习班,以后解决水难题心里更有底气了。”

1994年4月2日,李国安在手术后刚刚能够下地走动的第3周,就开始反复恳求医院给他办理出院手续。他还不到出院的时候,但医院没办法留住他。为帮他支撑尚未痊愈的腰身,医生只好给他固围了一条15厘米宽的“钢腰带”。李国安归心似箭,出院后仅在北京军区自己的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便让人送他去乘火车。

李国安被人搀扶着走下地铁车站,又挣扎着爬到地面,84级台阶,他竟用了近两个小时。谁料,刚刚蹒跚着挪到站台,列车却开走了。望着开走的列车,李国安仰头一声长叹,埋怨不争气的腿。

妻子了解李国安,躺在病床上,他是自己的丈夫;走回部队,她的丈夫就是北疆荒原的给水团长了。她默默地到站外,从票贩子手里花高价买了当日发往呼和浩特的下趟列车票,装着笑脸把丈夫搀上火车。

四、颠簸和拐杖陪伴下的二万五千里寻水路

回到离别4个月的团队,李国安恨不得把耽误在医院的时间都抢回来。他装着身体没事了似的,认真提出要亲自带队考察8000华里边防线的水文情况,遭到了团里其他领导和技术人员的强烈反对。李国安急了,说:“这方面的业务工作由我分管,现在不马上开始,过了这个季节,就得再耽误一年!”

大家拗不过他,只好同意。每天,他让战士们架着,调查了解情况。熟悉的环境和面孔令他兴奋,但伤痛却时时令他咬牙冒汗。听汇报,他手抖得连笔都夹不住,坐不了一会,头上就是一层虚汗;上厕所,弯不下腰,只好在一张木椅上挖个大洞……其他几位团领导看不下去了,都说,我们好好的,要去,我们去!

正在呼和浩特讲学的解放军总医院程东源教授给他做过腰骨手术,听说他不听劝阻又开始了拼命,也赶到给水团来劝他:“你这样的病人,不在医院躺着就够危险了,还上边防考察,要不要命了?!”

李国安再次述说自己的分工已经耽误了,过了这个季节,就要再耽误一年的想法,说时眼泪都要出来了。谁受得了堂堂一个团长的眼泪啊!程教授只好默不作声了。

在戈壁大漠数不尽的沟壑间行走的艰难令人无法想象,一个伤口在身腰扣钢腰带的病人,整天走在那样的路上会是怎样的危险。但李国安毅然派出了六个考察组,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他亲自带领的。

他带领考察组出发了。草原上的搓板路、戈壁滩上的石子路,给伤病未愈的李国安带来的煎熬连他自己都小瞧了。为了减轻颠簸,李国安让司机用背包带把自己捆在车座上,即使这样,腰部仍然一次次被磨破。途经内蒙古中部一片山区时,司机砍了一根枯杨树枝,让李国安拄着当拐杖。到了某边防连,连长见他这拐杖只剩下大半截了,便把连队的一根拖把杆拔下来给他当拐棍。这根拖把杆陪他勘察完了内蒙古西部1500公里边防线。途中李国安返回团里开会,后勤木工班战士见他的拐杖已经不像样了,又用硬些的白蜡木给他制作了一根真正的拐杖。李国安把这拐杖当救命稻草,成天拎着,又勘察完了东部的1750公里边防线。这一次,他整整跋涉了4个月,正好等于他治病离开部队的4个月。他随考察组行程24800里,差点儿就是红军长征的历程了。这艰难的万里长途中,他腰部一次次被颠破,烈日如火,颠坐在蒸笼样的吉普车里,汗水血水一次次把军衣湿透,军衣一次次粘在伤口上。

每当夜深人静,李国安总是咬着牙用毛笔蘸上药水,一滴滴往溃烂的伤口上抹。一路上,他用完了40盒药水,扔掉了十多条脓血渍脏的裤头……为他开车的司机小马心疼得直流泪。

有一回,汽车穿过阿拉善沙漠200多公里的“死亡之海”,小马心疼得再也开不下去了,伏在方向盘上哭出声来。李国安问小马怎么了,小马说,再这样下去,你会把命搭上的,我送你回去吧?

李国安安慰一番小马,但并没听他的。他们共同送走了风沙肆虐的春天,又送走了酷热难当的夏天,李国安带伤忍疼,还不时唱唱他最喜欢的那段歌:“茫茫荒原,终生寻找,一息尚存就别说找不到……”

李国安和司机马世胜风风雨雨跋涉了4个月。10月24日早晨,当他们迎着旭日走向内蒙古最东部的伊木河哨所时,守卡官兵用升国旗迎接了这两位远征者。此刻,里程表上显示的数字就是那个和红军长征差不多的公里数。眺望国境线上的国旗,李国安泪水似泉,双眼已变成两口新打成的井。

考察途中,他拄断了3条拐棍,体重降了10公斤,连出发前刚接来的新吉普车,也被风沙抽打得皮开肉绽,仅钢质保险架就震断了5次,减震器颠坏了4个。但,让他欣慰的是,他完成了一项前无古人的事:掌握了8000华里边防地带的详细水源分布,写出了22万字的边疆水文地质专题调查报告,确定了109眼井位,收集了12麻袋形形色色的玛瑙石,建起了我军第一个水文地质博物室。这是填补国家空白的大事啊!

回到团部,卫生队医生为李国安检查身体,发现他体重下降了整整10公斤。

五、牧民喝苦水我心也不甜

1995年,呼和浩特市评选首届十佳市民,李国安被推荐为候选人。当时,有关部门担心:别的候选人都是本市著名的新闻人物,一个部队团长能当选?结果呢,李国安得票数名列第三。

广大市民心里清楚这样一笔账:在呼市的饮用水中,每4碗就有1碗是李国安和战友们打出来的。是他们一路喝苦水,才给他们寻来许多甘泉的。白音查干,蒙语“水草肥美的地方”。但如今,这里早已缺水少草了。每年高达3700毫米的蒸发量和仅仅36毫米的降水量,使得方圆百里唯一的一眼浅水井干枯,连牧民和边防派出所也被迫搬迁。从1990年起,李国安就多次带领工程技术人员在这片荒滩上测探,梳遍了1500平方公里的地域。盛夏,五十多度的高温把胶鞋底烤变了形;冬天,零下四十多度的严寒冻得矿泉水都砸不开。遇到大风,不小心能被推出几丈远。可井架立起来了,劳累过度的李国安却又一次病倒了。

官兵们昼夜奋战,想尽快给病倒的团长报个喜。一直钻到300米才出水,却是苦水。浑身泥浆的官兵们为了让团长安心养病,他们决定先把这扫兴的消息瞒起来,准备撤回去再说。消息还是传到了医院。李国安急了,不顾医生阻拦,硬让人抬上吉普车,去找正在开会的当地军分区孟司令员。

伤口刚刚愈合,车一颠,痛得李国安抱住前座靠背也坐不稳,汗珠直淌。司机几次想掉头回转,他恳求说:“小马,你开回去我会垮得更快!”

李国安见到孟司令员,吓了人家一跳。李国安不说别的,喘着气说:“白音查干那个钻井连决不能撤,那么远的路,撤下容易再上就难了。”

孟司令员派人昼夜兼程直奔边防,向施工部队转达了李团长的命令。李国安却因过早运动超量,伤口恶化,大小便失禁,连续抢救了两天……

李国安一直牵挂着白音查干,没等病好,他就急忙赶到了那里。六七级的大风刮得天昏地暗,他坐不稳,站不直,只好斜躺在沙地上指挥,时间长了,灰头土脸的团长就像堆在地上的沙包。在他毫不放松的监督下,钻杆日夜下进,终于出水了,却又是咸咸涩涩的。

这一次,大家真的绝望了,有的都抱头哭起来。李国安说:“哭什么,从不出水到出苦水,从出苦水到出咸水,说明在一步步前进啊!”真是诗言志,他竟然作起诗来:“边关急,吃水难,战士戍边不回还。今朝铁矛重出战,不信脚下是楼兰!”还有那几句他爱哼唱的歌词他又说了一遍:“茫茫荒原,终生寻找,一息尚存,就别说找不到!”他亲自指导连队再次选定井位,终于打出一眼甜水井……

有一天深夜,阵阵腰痛正扰得李国安睡不着,一阵敲门声把他叫下床。推门一看,是从百里外的托克托县团结村赶来的两位老大爷,眉毛胡子满是白霜。他们住的是个祖祖辈辈喝怕了苦水的村子,去年好不容易凑足钱请了一个打井队,结果送给他们的还是苦水。

两位老汉递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口袋:“李团长,这是全村又凑的一点钱。太穷,拿不出更多了,帮帮我们吧!”说着把钱都倒在办公桌上。

那钱,面额有百元的、五十的,也有二角的、一角的,连五分、二分的硬币都装来了。李国安的眼忽悠一下又变成泉了,泪水盈眶。第二天一早,他叫上几位团领导,和两位老人直奔团结村。他们看到,村民长期饮用含大量砷和氟的水,不少人年纪轻轻就牙齿脱落,有的甲状腺肿大,颈上像挂个葫芦。

就为这样的水,村民还常常争得不可开交。在一户牧民家,李国安舀起一瓢马尿样的水,一口气喝下去。他当场拍板说:我们贴钱,也要让群众喝上甜水!

钻机声震动了整个村子,全村老少天天像看戏看电影一样,围坐在钻机旁。钻杆钻到285米处,带出了一个据说是300万年前的河蚌化石。

“是龙蛋,龙王显灵了!”有老年人要张罗修庙。

年轻人不信:“要是有龙王,不早就喝上甜水了?”

不管谁显灵,冒出浑水来了。喝惯了苦水的乡亲们说:“甜就行,浑点也将就!”

李国安亲自指挥连续钻井六天六夜。第七天早晨,清水涌出来了。有300多年历史的老村子可翻个了。乡亲们杀猪宰羊,要用蒙汉两族最隆重的礼仪感谢部队。部队却深夜悄悄撤走了。村民还是追到村头,把战士们团团围住。直到乡里干部反复做工作,才让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