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3月的一天,运校长把我叫到校长室,跟我说教育部给了附小一个去日本留学的名额,经领导班子商量决定选派我去,不过4月份要先去重庆笔试、面试,参加选拔。我一听,赶紧说:“不行啊校长,学生快毕业了,正是要紧的时候。”当时我正做教导主任,还兼着六年级一个班的语文老师和班主任工作,这个班是我从五年级开始带的,而且教毕业班是我的梦想,来附小十多年从没教过毕业班。运校长看出了我的心思:“学生会有人教的,你先准备吧。”“不行啊校长,我不会日语,英语也只是初级水平,根本考不上。”“不试试怎么知道,这一个月好好准备,考得上咱就去,考不上就回来。”“那多浪费名额啊,还是让有把握的老师去吧。”校长坚持说:“我们考虑过了,你来附小这么多年,24岁入党,29岁做副主任,一直干得那么好,这个人选非你莫属,去准备吧。”怀着复杂的心情,我走出了校长室。杨书记见到我,鼓励说:“学校特别想继续培养你。小学老师出国的机会多难得啊,你聪明,去闯闯,没问题。”带着这份信任与厚爱,带着这份鼓励与肯定,我开始了一个月的苦读。
1995年4月初,我和附中的李书华老师坐了48小时的火车,来到重庆大学参加了日语、英语笔试,以及由日本人及教育部领导进行的十分钟面试。两周后,通知我到东北师范大学留日预科学校学习日语。得知此消息,我不敢面对我的孩子们——他们6月底就要参加小升初考试了。运校长进到教室和孩子们讲了这件事,孩子们顿时号啕大哭起来,哪位老师去劝都不行,哪个老师的课都上不下去。两节课过去了,我说:我去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啊。当我走进教室,孩子们呼啦就围了上来,“老师,你不要我们啦!老师,我们舍不得你!老师,你别走行不行……”再一看黑板,中间写着:郑老师,我们爱您!满黑板画了45颗心,每颗心上写着一个学生的名字,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顿时泪流满面,我不知道该跟孩子们说什么,只能听着孩子们的哭声,任凭泪水肆意流淌。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小,我也极力忍住心痛,让孩子们先坐下来。我说:“孩子们,老师对不起你们,不该在这个时候把你们扔下,真想陪伴你们一起毕业。但你们的学习不是为了老师一人,是为了你们的爸爸妈妈,为了你们自己美好的未来,还为了我们附小的荣誉。今天老师忍痛割爱,带着校长和老师们的信任,去学习,去长本领,为的是能有更好的成长,培养更多的孩子。北京市那么多小学,这次北京去的七位老师中只有一位小学老师,这是我们学校,也是你们的光荣。人生要承受和很多人的分别,这就算是一次历练吧。把对郑老师的爱化作实际行动,用优异的成绩考上中学,向老师汇报,老师在长春等着你们的好消息,谢谢孩子们的理解,我永远爱你们。”
回到人大院内宜园一楼的家收拾行李,准备赶晚上六点的火车。走出楼门时,我惊呆了:路两侧站着十几个孩子,他们说要送老师到车站。我说坚决不行,爸爸妈妈不放心,路上交通不安全。好说歹说,孩子们才答应不去了,拿出一打信,跟我说:“这是全班同学给您写的信,您到车上去看吧。”我含着泪拥抱了每一个孩子,和孩子们挥手告别,眼前一片模糊,真舍不得他们啊!赶紧坐上出租车。一路上,车上放着孙悦唱的《祝你平安》,想起孩子们我心里无限感伤。
火车开动了,夜里,别人都在睡觉,只有我一边看信一边抹眼泪。一封封信包含着孩子纯真的感情,脑海里都是和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说实话,那时的脑海里都没有我五岁女儿的身影。走一路哭一路,连乘务员都关切地过来问我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接替我班主任工作的是从延庆调入的优秀教师丁老师,丁老师压力很大,因为老师们说我的班不好接,太民主。临行时我跟丁老师说,语文教学不是一日之功,孩子们考好了是你的功劳,考不好是我的责任,千万别有压力。在长春学习的日子里,我每天都在惦记着孩子们。从杨书记的电话中得知学生和接班的丁老师较劲,常常是:我们郑老师不是这么说的!我们郑老师不让这么做……让丁老师很是着急,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考试了。我也很着急,恨不得回去一趟。杨书记让我给学生们写封信,我于是写信告诉孩子们:老师对你们现在的表现很伤心,如果你们真的爱郑老师,就安心学习,听丁老师的话,不然考不上好中学,受损失的是自己。总之,郑老师现在肯定是不可能教你们了……后来听说,孩子们读了我的信后好多了。最后毕业考试中两名学生的作文是满分,35名学生的作文被评为一类文,这个班在全年级六个班中平均分位居第三名。绝大部分同学都考上了理想的中学,只有体育队长金鑫没考上他理想中的人大附中。我心里觉得很对不起这个孩子。
8月底我从长春回到北京,孩子们知道后过来看我,全班45名学生只有四个学生因为参加十九中的考试没来,其他学生全部到齐。孩子们回到当初的教室,坐到当初的座位上,让我再上一节课。我百感交集。金鑫向我表示:高中一定考回附中。他说到做到了。
所有的这一切让我刻骨铭心,也更让我坚信了自己选择做教师是正确的,是幸福的。
现如今,屈指算来我的学生应该已经三十多岁了,想起你们,老师心中还会有隐隐的“痛”。不知道你们是否理解了老师当初难以割舍的“爱”。老师还要对你们说一声:谢谢孩子们,没有你们的理解与支持,就不会成就今天的校长。出国留学丰厚了我的底蕴,更多的学弟学妹,沐浴在人大附小七彩教育理念下,享受着阳光、快乐、幸福的教育,是你们让这爱播撒到每一个附小孩子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