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10月,我踏上了日本国土,也是自己33年来第一次出国,来到日本福冈九州大学留学生会馆。前辈们接待了我们,听到中国话感到很亲切。前辈们帮我们办完手续,带我们来到8平方米的宿舍。房间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有床、冰箱、书桌及卫生间,还有阳台、公用的厨房和洗衣房。然后前辈们又带我们到旁边小饭馆吃了第一顿日本饭。我花1000日元买了一辆八成新的自行车,特别好骑,没有锁,放到哪儿都不丢。
一般留学生在日本不用买家用电器,都能捡到。日本人环保意识特别强,会非常自觉地对垃圾进行分类。生活垃圾每天回收,家电等大件垃圾每月收一次。所有可回收和不可回收的垃圾都有很好的包装。那天晚上我们几个留学生结伴,捡到了电视机、录音机、电饭煲等。如果你看到电视线缠好用胶条贴在电视上,这样的电视拿回去就能用;如果电视的线被剪掉,说明电视是坏的。还有每个日本人搬家后,都会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有个留学生回国为赶飞机来不及打扫了,为了不给中国人丢脸,他走后我们帮忙打扫了半天。在日本,十多年前超市购物已经非常方便了,让我印象深刻的是在超市买完东西,车和商品放在外面不用锁,东西都不会丢,日本人的国民素质很高。
第二天开始来到九州大学上课,每天上午八点半上课,下午三点半下课,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吃午饭。刚开始特别不适应不睡午觉,所以放学回到宿舍倒头先睡,然后再起来做晚饭吃。我们班学员不足十人,有巴西人、法国人、捷克人、韩国人等,就我一个是中国人。我英语不行,所以我们之间的交流只能用日语。日语里经常出现汉字,外国学员说汉字太难学,长得都一样,他们说我(其实应该是中国)是汉字的祖宗。半年的学习非常短暂而又愉快,最后每个人用日语进行演讲,作为学习成果展示。
1996年3月,在九州大学的语言学习结束后,我来到福冈教育大学学习学校管理。初来福教大,就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因为房子问题,我和日本人“打了一架”。
作为公费留学生,在一年半学习期间,会馆原则上要求只能住一年,后半年得自己出去找房子(会馆的房子相对外面便宜很多),单身房比较紧张。因我爱人和女儿要来日本,故我向大学留学生中心申请了家族房。3月底会馆张贴出住房申请的批准名单,我发现与我情况一模一样的韩国留学生榜上有名,而没有我。我找到留学生中心问情况,他们给不出任何能够说服人的理由,我要求同等对待。他们说过两天给我答复,两天后他们只告诉我没有房子,要我到外边去租房子。真是太气人了,同样的情况,为什么韩国人不去租房子,中国人就要去租房子?有合理的解释吗?中国留学生们都说日本人怕韩国人,不怕中国人,碰到这种情况中国人经常就忍了。我一听更不对了。于是,我找到了留学生科科长,他也不解释。我说,那我可要给文部省(相当于我们的教育部)写信反映问题了。当时,那个科长不客气地说,だしてください(那就请写吧)。
回到宿舍,我一口气给日本文部省写了一封信,怕日语不标准,还找到了一位在日本读了六年的博士,他一听很气愤,说我给你找个日本人改改,他们更标准。日本友人说,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做得真的不对,并帮我修改了书信。我花300日元(相当于人民币21元)将信寄了出去。信寄出去的第三天,留学生科科长亲自给我打电话,并到会馆见我,他先道歉,表示工作做得不好,请我原谅,然后同意给我安排一套两居室家族房。晚上,留学生们来我的房间喝酒庆祝,他们说我给中国人出了气。我当时就这么想:软的我不欺,硬的我不怕,没有道理的事我不做,我们中国人在国外也要挺直腰杆,活出我们的尊严。这一“架”让我的日语水平有了突飞猛进的提高,坏事变好事。
一年很快要过去了,我也准备说话算话,出去找房子。但没想到日本人主动给我住的房子延期半年,直到我留学结束。看来是不打不成交啊。
在福冈教育大学学习期间,我的导师是寺尾慎一。我每周要坐一小时火车(像咱们现在的动车)到学校上三天课,余下的时间到图书馆看书、学习。我非常珍惜这次学习机会,请寺尾老师帮我联系,走进了多所国立、市立、私立小学和幼儿园。通过参与学校的活动和观摩学校的课程等,我对日本的教育及文化有了一定的理解。
有一天,我女儿像小脏猴一样,怀抱着三块白薯回到家。“干什么去啦?”“老师带我们挖白薯去啦。”我有点吃惊,五岁的幼儿园孩子就去挖白薯?那都是我们小学高年级才干的事啊。我参加了女儿幼儿园非常规范的毕业典礼,所有老师都穿着和服(一般日子不穿),孩子们都穿着园服,女孩佩戴粉花,男孩佩戴蓝花,一个一个从园长手中接过毕业证书。在考察学校时,看到学校组织的运动会,没有一个孩子坐冷板凳;我看到一个胖孩子,在家长及老师的帮助下,翻过单杠,全场为其鼓掌;我了解到小学毕业生都要坐新干线毕业旅行;我看到老师们合作上课,他们没有评优课,只有研究课;我看到福冈教育大学的教授走进小学,和老师一起研究教学方法。这一切给我一种强烈的冲击……我有一种冲动,一定要回到学校运用。您会发现在后面的故事中,有很多我在日本留学时的影子。原教育部基教司司长说我是留学回来后学以致用做得最好的。
一年半的留学生涯很快就要结束了。我爱人考取了大阪的大学,准备进行硕士学习,留学生朋友劝我留下,他们可以出资让我办一个中文学校,把中国孩子的中文教起来。这样既可以陪陪爱人,自己也可以再考个学位,还可以生个老二。种种诱惑让我心动,日本空气质量好,自然环境、生活环境都比较舒适,打工挣到的钱比国内挣的工资高得多,我们一家人会生活得很好。回去还是留下?在思想上进行了激烈斗争后,我考虑到:一、自己是共产党员、教导主任,不回去对不住学校领导的信任,特别是书记殷切的召唤;二、这是学校第一个留学名额,如果我不回去别人今后就不会再有机会;三、我太想把我学到的东西回去在工作中运用,让我的学生们享受这种教育;四、我觉得自己的孩子应该回去学中文,不希望她永远一口日语。想到这些,我试探着和爱人商量,没想到,我爱人尽管很希望我们陪伴他,但他说我做事很投入,附小的领导、老师、学生需要我,我有理想,不应该守着灶台,他支持我按时回国。这些年,每当朋友夸人大附小办得好时,爱人都开玩笑说:“如果不是我让她回国,人大附小就不会有这个校长,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啊?”
1997年3月21日,我们一家三口回到自己的家(爱人送我们回来再回去),我回到了学校,掀开了我教育生涯新的一页。1997年3月—2003年10月做德育副校长期间,我打造了人大附小“全员参与、团队竞争、自我感悟、自我实践”的德育特色,形成了系列社会实践活动——入队植亲子树、毕业旅行、自1997年7月开始的规范的毕业典礼、全员参与的艺术节、趣味运动会……我把我所学到的理念努力运用出来,带动了学校教师观念的转变,并且冲破阻力创办小饭桌,开办星星乐园,增加教师收入,改善教师的生活待遇等。
留学生活,带给我的是理念、智慧、胆识、魄力、底蕴。有一句话:就算你不会游泳,扔到海里你也会努力挣扎上来。没有什么不敢做或不能做的,前提是只要对老师、孩子成长好。
尽管我2001年11月随教育部教育考察团赴德国等地考察15天,2003年11月随教育部教育考察团赴美国考察三周,2010年4月随北京市教委赴澳大利亚考察学习两周,2010年12月随海淀区校长培训班赴英国培训一个月,2011年4月随教育部校长培训班赴美国培训三周,2013年4月带七彩教育同盟校校长赴美国签约、考察15天,但对我影响最大的还是一年半的日本留学。当你融入这个社会时,你对其教育的理解才会更深刻。所以我非常赞成教育部派想做事的校长在国外学习一年的计划,同时我也为我的老师创造条件,积极支持老师出国学习。2004年、2005年教育部两次给我去俄罗斯学习的机会,那时我刚做校长,希望自己将全身心放在学校工作上,就把机会留给了另两位老师。2006年开始相继为7位老师争取了长期或短期的国外学习及考察机会。
一个校长走不远,这个学校就走不远;一个教师走不远,他的学生就走不远。我相信:眼界决定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