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武帝建武二年(公元26年)先后发生了两次较大的叛乱:邓奉在南阳举兵反叛,彭宠在渔阳背叛光武政权。
邓奉之乱肇始于汉兵的军纪问题。由于光武帝麾下多河北之兵,军纪问题由来已久。渔阳、上谷之兵堪称天下精兵,所向无敌,但同时也是一支缺乏军纪的悍野之兵,所过劫掠是常见之事。刘秀初至河北,招集兵马以解燃眉之急,故兵员混杂,军纪混乱,刘秀为了部队内部的团结也难以求全责备。刘秀又善用坚壁之策,放任兵士掠夺放散在野的粮物,虽为挫敌之计,但也纵容了兵士好掠的恶习,以至于部分将士经常掠夺百姓,盗掘坟墓,即使违反军法,也大多相容不咎。
直到占领河北和河内之后,整顿军纪才引起刘秀的重视。邓禹的西征部队师行有纪,受到关中民众的拥戴;光武帝对冯异也谆谆告诫,务以王者之师的姿态争取人心,严明军纪,约束兵众。侍御史杜诗受命安集洛阳,将军萧广放任兵士,暴横民间,杜诗劝诫无效,遂下令格杀萧广。光武帝嘉奖并提拔杜诗,以示自己整饬军纪的决心。
吴汉是光武帝的心腹,居大司马之职,为武将之首,深得信任,然而他积习难改,在攻城徇地之际,多有侵暴之举。建武二年八月,他在攻占南阳诸县之后,放任军士劫掠。正巧邓晨之侄、破虏将军邓奉回乡省亲,对吴汉抢掠乡里极为不满,一怒之下,竟然举兵击破吴汉的军队,与宛城的董欣联兵造反。
史书没有记载邓奉的性格为人,很难理解他的失常举动。他既是光武功臣邓晨的亲侄子,又是阴丽华母亲的同宗亲戚,年纪轻轻就当了将官,手握精兵,前途不可限量。仅仅是吴汉的兵抢了他的家乡,他就和一个与他同样弱智的武夫在光武帝的故乡举兵造反,实在是愚蠢至极。
这一突发事件出乎光武帝的意料,当时他正用兵东西两线,无法抽调大量部队南下讨伐叛军。只有坚镡率领的一支独立部队在夺回宛城之后,面对强敌,孤军作战,南拒邓奉,北抗董欣。在道路隔绝、粮草不至的情况下,坚镡与士卒共劳苦,先当矢石,身被三创,艰苦抵抗,长达数月。十一月,岑彭、朱祐率部讨伐,在堵乡被邓奉击败,朱祐被俘。由于邓奉的部队都是南阳精兵,战斗力极强,所以岑彭的几次攻势皆无成效,双方进入相持阶段。
建武三年三月,在消灭赤眉之后,光武帝第一个重大决定就是亲征邓奉。
大军到达叶县(今河南叶县西南),邓奉、董欣陈兵遮道,光武帝的部队顿时无法前进。刘秀见状,便对岑彭说:“此将军之任也。”岑彭领命,立刻率军奋击,大破邓、董联军。随后光武大军又浩浩荡荡到达堵阳,车骑一日不绝。邓奉得到探子的报告后连夜撤退,董欣畏威而降。四月,岑彭、耿弇、臧宫、傅俊诸将挥师追击邓奉至小长安。光武帝亲临阵前,率诸将进击,大破邓奉之兵,邓奉在急迫之中只得投降。
刘秀考虑到邓奉是姐夫邓晨的侄子,又是阴丽华母亲的同宗,而且他的叛乱又肇于吴汉,所以不免心有恻隐,准备宽赦邓奉。但岑彭、耿弇据理力争,认为“邓奉背恩反叛,致使贾复负伤,朱祐被俘;陛下亲征,邓奉不知悔过,亲自参战,兵败乃降。若不诛邓奉,无以惩恶。”
看来刘秀要自己吞下苦果了。河北兵的军纪、南阳兵的军纪,都让他十分苦闷。既然要整顿军纪,就得大义灭亲。光武帝难违众议,只得下令处斩邓奉,随后离开了让他伤心的南阳。
渔阳之叛也在建武二年发生,爆发于光武帝一时鞭长莫及的地区。刘秀初至河北,为王郎兵威所逼,仅依信都、和成二郡而苟活,幸得渔阳太守彭宠、上谷太守耿况合兵拥护刘秀,又发精兵诛灭王郎,耿、彭二人功在众将之上。后彭宠又转运军粮,前后不绝,终得封侯,赐号大将军。但他自负其功,意望甚高,觉得光武帝亏待了他。吴汉、王梁都曾是彭宠的部下,在刘秀即位之后均列三公,他以前的护军都尉盖延也被重用。而光武帝对彭宠独无所加,致使彭宠异常不快:“我功当为王;但尔者,陛下忘我邪?”
彭宠与幽州牧朱浮的关系也十分紧张。朱浮年少气盛,十分自负,经常向光武帝密报彭宠多聚兵谷,图谋不轨。光武帝对彭宠反复无常的势利性格也早有所闻,十分反感。他似乎不愿调解彭、朱二人的矛盾,而有意泄露朱浮的密奏,以试探彭宠的真实用心。
这也是光武帝刻忌多疑的性格在作祟。他对镇守一方的将领总是过分敏感,一有风吹草动,就如针芒在背,他夸大了渔阳的威胁。
刘秀和彭宠之间,究竟是谁先负了谁,确实难以评说,任用朱浮,更是在已有的矛盾上火上浇油。刘秀重用吴汉、盖延、王梁等人,也无疑给了彭宠这样的信息:渔阳的力量将被进一步地分化瓦解,他个人的前途将更加无望。
不久,彭宠被单独征召,他因此更加怀疑光武帝暗布罗网。彭宠之妻是一个刚烈的女人,不堪委屈,她极力反对彭宠接受光武帝的召见,彭宠的亲信也一致认为其中有诈。
建武二年二月,彭宠举兵反叛,率二万精兵在蓟县击溃朱浮的部队,又分兵出击广阳(治所在北京市房山县东北)、上谷和右北平。由于光武帝在中心战区与诸雄作战,无暇北讨幽燕之地,故彭宠得以肆无忌惮。第二年春,彭宠又一举拿下右北平、上谷郡的几个县,南连张步,北和匈奴,并得到匈奴八千骑兵,军容大振。这年三月,他又攻下蓟城,自称燕王。同时,涿郡(治所在今河北涿县)太守张丰也举兵投靠,联兵对抗光武帝。
建武四年五月,光武帝利用关中、中原战事相对稳定之机挥师北伐。朱祐、耿弇、祭遵率大军进讨涿郡。祭遵的部队首先到达,急攻涿郡,一战而擒张丰。张丰是一个迷信方术的武夫,曾有道士声称张丰当为天子,并将一块石头裹在他的肘上,谎称石中藏有玉玺。张丰临刑之际,还叫喊肘石之中含有玉玺,以求不死。但石破之后一无所有,张丰这才知道被骗,仰天叹道:“当死无所恨!”
消灭张丰之后,幽州形势顿然改观。不久,祭遵袭破潞县,屡挫彭宠兵锋;耿弇等部攻拔望都、故安一线的十余个据点;耿弇之弟耿舒也率兵大破彭宠主力,斩匈奴二王,占领广阳郡的军都(今北京市昌平县),控制了幽州的局势,被汉军紧紧钳住的彭宠再也无力出战。
建武五年二月,彭宠已如一只困兽坐卧不安,他经常听到望气卜筮之人扬言兵当从中而起。风声鹤唳,懦夫心惊,连堂中火炉之下虫子的几声鸣叫,也会引得彭宠凿地而寻,疑心有鬼。终于有一天,彭宠夫妇斋戒之际被奴仆子密等人杀死,渔阳割据集团也在内乱之中四分五裂,迅速瓦解。祭遵领兵入渔阳,夷灭彭宠宗族,平定幽州。
渔阳之乱源于彭宠的个人野心,它是一种没有战略眼光的武装反叛,既不得人心,又自不量力,更无远图大略,其众叛亲离、自取灭顶的宿命昭然若揭。
值得附带一提的是,光武帝在平定邓奉之乱后,又调动相当多的部队,围追堵截流窜荆州的延岑兵团,围歼了割据黎丘的秦丰兵团和田戎兵团。
延岑,南郑人,于更始二年起兵汉中,归降汉中王刘嘉。建武二年又重新反叛,攻汉中,围南郑,刘嘉败走。延岑在杜陵大破赤眉十万兵马后,兵威大振,自称武安王,拜置牧守,又勾结关中地方武装,攻击冯异的部队。冯异遣兵大破之,俘敌八千余人,延岑自武关走南阳。
建武三年六月,延岑攻下南阳数城,建威大将军耿弇率部迎战于南阳郡的穰县,大破延岑,斩首三千,生俘五千,得印绶三百,延岑仅余数骑逃至东阳。当延岑纠集旧部准备反攻之际,又被汉将朱祐、祭遵击破,收得印绶九十七。
建武四年春,延岑又流窜至顺阳,邓禹领兵迎战,在邓县(今湖北襄樊市北)痛击延岑,追至武当,复破之,延岑只得逃至汉中。在汉军一系列重创之下,延岑丧师失地,余党皆降,穷途末路,只能投奔蜀地的公孙述。这一最具流动性的武力集团终于被清扫出荆州地区。
平定邓奉之后,岑彭又率部进击活动于黎丘(今湖北宜城西北)的秦丰兵团。汉兵夺得南阳黄邮之后,在邓县被秦丰的军队阻挡,数月不得前进。岑彭遂夜勒兵马,扬言引兵西进山都,以调虎离山计诱使秦丰主力西进,汉兵却潜兵渡过沔水(汉水),袭破阿头山(今湖北襄阳西),又从川谷问伐木开道,直取黎丘。秦丰闻讯大惊,连忙回兵营救。汉军依山为营,偃旗息鼓以待来犯之敌。秦丰果然夜袭汉营,岑彭出其不意,挥师逆击,大破之,追斩敌将蔡宏,秦丰败走黎丘。汉军又乘胜包围黎丘,困敌一年有半,斩首数万,最后秦丰仅余一千多残兵,粮草且尽。
建武四年十二月,光武帝亲临黎丘城外慰问将士,封功百人,由朱祐代替岑彭指挥黎丘战事。第二年六月,秦丰被迫出降,槛车送往洛阳伏诛。
岑彭挥兵南下,讨伐田戎兵团,汉军在夷陵(今湖北宜昌市东南)大破田戎,追至秭归,俘虏数万敌军,田戎仅剩数十骑亡入蜀地。
在围剿秦丰兵团的同时,光武帝又令马成、刘隆率部围攻在庐江称帝的李宪集团,长达16个月。到了建武六年正月,李宪粮尽,终于被一举消灭,汉兵尽平江淮。其问,傅俊也兵徇江东,平定扬州。
南方地区的战事至此全部结束,荆扬地区尽入光武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