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统经纶:秦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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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泰山封禅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二十八年),即秦灭六国后的第二年,秦始皇命车驾出关,巡行帝国的东南地区。

如果说公元前220年的巡行陇西、北地是在秦国故土上的一次“颂德”,那么,这次巡游东南,则是在新征服领地上的一次“扬威”。据史书所载,秦王政是坐镇咸阳来指挥兼并六国战争的。直到他这次出游之前,他本人并未曾东越函谷关(今河南灵宝)一步。这次,他要平生第一次巡视他所征服的东南大片国土,在帝国东南地区的臣民面前展现秦帝国和他始皇帝本人的神威,心情怎能不激动不已。为此,对于这次巡行东南,秦始皇作了精心的策划与周密的安排。

为充分体现帝国和皇帝的神威,秦始皇为这次巡行配置了一个庞大的车队和隆重的仪仗。据《后汉书·舆服志》的记载:“大驾属车81乘,法驾半之。属车皆皂盖赤里,木,戈矛弩菔,尚书、御史所载。最后一车,悬豹尾,豹尾以前,比省中。”即是说,皇帝出巡时的车驾,按规模有大驾、法驾、小驾之分。大驾有属车81乘,由公卿奉引,太仆御、大将军参乘。法驾属车36乘,小驾属车9乘。据载,秦始皇的车驾仪仗,兼收东方各诸侯国车驾仪仗的特点,因而颇为舒适、威武、壮观。秦始皇巡游东南,是秦帝国建立后最为隆重的大事之一,当然要用有属车81乘车的“大驾”,一路上可谓是浩浩荡荡、威风凛凛。

秦始皇东巡时的车驾,从秦始皇陵铜车马的出土,使我们得以目睹当年秦始皇车驾的实况。1980年出土的两驾铜车马,铜车、铜马、铜俑约相当于真车、真马和真人的二分之一,制作精美,车与系驾的结构完全模拟实物,与真车基本上没有差异。出土的铜车马已经修复完好,公开向世人展出。

出土的两套车驾,第一乘车定名为“高车”,第二乘车定名为“安车”。高车在前,安车在后,排成一组。

高车车体小巧玲珑,车舆为横长方形,长0.485米,宽0.74米,系驾完整,车马通长2.57米,宽0.955米。一柄独杆圆盖的车伞,使车伞顶至地面高达1.68米,22根伞骨支撑着圆形伞盖,伞盖直径为1.22米。车舆左右侧有阑板,在前阑板上沿紧连一双层轼板,高度可达御官俑的腹部。行车时,御官以腹部依住车轼,便可以在驾车行进中保持身体的平衡。舆内大小可容纳二至三人,左侧位置空虚,以待尊者乘坐;御官立于伞下右偏处,身佩长剑,腰系玉环,头顶鹖冠,足登方口翘尖履,目光前视,双手执辔,辔绳终端直达车马口中的衔橛。轼下挂有一块悬板,原物应是丝绸类挂帘,模型系用青铜铸造,掀开悬板,在前阑板内侧有一铜质箭服,内置50根锋利的铜箭,另有4根平头箭。左阑板内侧附装一副盾服,服内插着一件迄今在考古发掘中出土年代最早、形状最完整的盾牌,色泽鲜艳,线条流畅。高车为双轮单辕,驾四马。从高车的造型和兵器配置来看,它是带有“兵车”性质的车。这种车如果编入秦始皇巡游时的车队中,当然就是皇帝的侍卫人员所乘。

安车的形制比高车大得多,驾后通长3.171米,高1.06米,宽度与高车相近,也是单辕四马。安车车舆较长,分前后二室。前室近于正方形,宽0.35米,进深0.36米。舆底铸有钭方格皮条编织纹,象征着实物为皮条编织物;舆正面的正方格纹凸起成浮雕状,象征着实物有似现代软椅表面绷起的软垫。安车前坐着的御官俑,其神态比高车的御官俑显得格外谦恭谨慎。安车的后室敞大,宽0.78米,进深0.88米。舆底的斜方格皮条编织物的铸纹纹样,类似于中国南方的棕床,显得轻软。阑板上沿搭盖着一幅鱼脊形支架,中间为脊梁、两侧分布鱼刺形弓盖,共计有36根。车盖上覆着龟甲状的椭圆形车盖。盖长1.78米,宽1.29米,在车厢四边伸出宽檐。位于前室的御官俑身置于前檐之下,可避风霜雨雪。车舆后室的前阑上方,有一门帘状掀窗,左右两侧又各开一个推拉式小窗。三副窗板均镂孔铸成菱花纹小孔,闭窗后仍可隐约看到窗外景物的大致状况,起到了今日纱窗的作用。车厢后边开门,门上装单扇门板,门板装有银质门扣,开闭自如。舆内软垫前方设有长几形车轼,轼下中空,可容乘员跽坐时将两膝伸入。左右两侧窗下各有一块小平台,位置于两轮之上,可容人置肘其上,供人在休息时转换身体重心的支撑点。从后室的装修形式来看,它可任人坐卧、凭依,趁心舒适。人居车室之中,可坐可卧,开窗时可一览途中景色,闭窗后可安息养神。总之,这种设计巧妙、装修舒适的车室之中,乘车主人可因此而减轻许多旅途上的疲劳。

《史记·吕后本纪》于“少府远奉天子法驾”《集解》引蔡邕曰:“天子有大驾、小驾、法驾。上乘金根车,驾六马,有五时副车,驾四马,侍中参乘,属车三十六乘。”

按照蔡邕所言,天子出行时的车队有皇帝乘车,驾六马;有五时副车,驾四马;另有属车(或八十一、三十六、九不等)。秦始皇陵出土安车驾四马,可能是副车,而非皇帝乘车。副车既然像出土实物模型那样精美、舒适,那么秦始皇的乘车该是如何考究、舒适,便可想而知了。

秦始皇此次东巡重要的随行官员,据《史记·秦始皇本纪》所载,有列侯武城侯王离、列侯通武侯王贲、伦侯建成侯赵亥、伦侯昌武侯成、伦侯武信侯冯毋择、丞相隗林、丞相王绾、卿李斯、卿王戊、五大夫赵婴、五大夫杨樛等11人。随行的其他官员如尚书、御史之类,亦不在少数。由于此次东巡,秦始皇拟定到泰山封禅,因而车驾规模之大、随行重要官员之多,亦非前后其他诸多次巡游可比。由于此次巡游有预定的封禅内容,因而随行的官员之中,博士、儒生也为数不少。

秦始皇在一切准备停当后,于公元前219年率车队出咸阳城东巡。浩浩荡荡的车队沿渭水南岸的“华阴平舒道”东行,行进在宽50步(合今69.3米),每隔3丈(合今6.93米)树一棵青松的驰道之上。一路经过现今的临潼、渭南、华阴、潼关而抵达函谷关(今河南灵室)。天子车驾东行,一路巡视所经郡县,郡县官员要随时向皇帝奉献食品,为巡行车队的官员、人马提供食宿;与此同时,文武百官和地方官员要随时向秦始皇“奏事”,同时下达有关旨令。也就是说,在巡游期间,秦始皇仍然过问与处理天下的政务,行使皇帝裁决国家重大事务的权力。

由咸阳至函谷关,一路所经都是秦国的故地。而函谷关当年作为秦国东部边境的关隘要塞,山东六国的联军,时而抵达关下,向秦国示威。而如今函谷关以东,尽是大秦国土,怎能不使秦始皇激动不已,意得志满。

车驾出函谷关后,秦始皇便以胜利者的姿态和皇帝的身份,扬威于关东郡县了。车队由函谷关沿驰道东行,路经洛阳,到达今山东邹县东南的峄山,并登上邹峄山,在山上立石刻石,歌颂秦统一天下的功德。

据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所载:

峄山在邹县北(在今邹县县城东南),峄邑便是以峄山命名的。峄山东西长二十里,有高峰独出,耸入云端。山中积石累累,几无土壤。山石间多有孔穴,洞穴间相通联,穴内大者有如数间房屋宽阔,当地人称这些洞穴为“峄孔”。遇有兵荒马乱,少女们往往入洞穴中躲避,洞外寇贼虽多,也不能加害于她们。今山南有峄,北山有绝岩。当年秦始皇观礼于鲁地,登于峄山之上,命丞相李斯用大篆字体刻石于山岭,名曰“昼门”。

从《水经注》的记载来看,邹峄山是今曲阜市南面的形胜之地,风景秀丽,故秦始皇车驾来到原鲁国地界后,首先登峄山,在峄山之上刻石歌颂大秦功德。

据《金石萃编》卷四所载,峄山刻石之文如下:皇帝立国,维初在昔,嗣世称王。讨伐乱逆,威动四极,武义直方。戎臣奉诏,经时不久,灭六暴强。廿有六年,上荐高号,孝道显明。既献泰成,乃降专惠,亲巡远方。登于峄山,群臣从者,咸思攸长。追念乱世,分土建邦,以开争理。攻战日作,流血于野,自泰古始。世无万数,陀及五帝,莫能禁止。乃今皇帝,壹家天下,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利泽长久。群臣诵略,刻此乐石,以著经纪。在峄山刻石一文中说,是西周的分封诸侯,导致了后来的攻战连年,“流血于野”;而惟有始皇帝的统一天下,才带来了“兵不复起,灾害灭除,黔首康定”,以此来为秦始皇歌功颂德。

峄山刻石,当是出自李斯的手笔。

据《太平御览》引《三代地理书》,说“秦始皇乘羊车,登峄山”。

据《秦始皇本纪》记载,秦始皇登邹峄山除刻石颂德外,其重要使命是在这里召集齐鲁的儒生(邹峄山距儒家的圣地曲阜较近),“议封禅望祭山川之事”。

传说中古代的历代帝王,当天下太平时,都要登上泰山的山顶,筑坛祭天。据《史记·封禅书》记载,“古者封泰山(在泰山山顶设坛祭天曰封)禅梁父(在泰山下叫梁父的小山瘗埋祭品祭地的仪式曰禅)者,七十二家”。伏羲、神农、炎帝、黄帝、颛顼、帝喾、尧、舜、禹、汤、周成王等,都曾到泰山封禅。只是春秋战国以来,战乱不已,到泰山封禅的帝王已几乎不见。因而,秦始皇虽然也闻听古代帝王到泰山封禅祭天,然而因年代久远断绝,有关封禅的仪式,就连随同秦始皇从咸阳前来的儒生、博士也说不清楚了。正因为如此,《封禅书》说秦始皇登邹峄山刻石颂功的同时,特意“征从齐、鲁之儒生、博士七十人,至乎泰山下”,请他们议论封禅的仪式。在议论中有的儒生说:古时封禅用蒲草裹住车轮,以免有伤于山石草木,扫地而祭,席用苴稭;有的儒生则说并非如此。众人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秦始皇见齐鲁的儒生们也是说不清楚封禅的礼仪,各讲一套,又难以尊行,很是令他失望。面对这些摇头晃脑的儒生,秦始皇一气之下,索性将随从的儒生全部斥退,下令清路备车,率大臣与侍卫从泰山南坡直登山顶。

在泰山山顶,秦始皇行祭天之礼。礼毕,令人立石于山巅,命李斯手书刻石之文。刻石之文,《史记》未载,晋太康《郡国志》所记刻词,不知所据何书,现录之以供参考:事天以礼,立身以义。事父以教,成人以仁。四守之内,莫不郡县。四夷八蛮,咸来贡职。民庶蕃息,天禄永得,刻石改号。秦始皇于泰山山顶命李斯手书的刻石,至今尚存十字。然而,这10个字很可能是后人“覆刻”,并非是当年的真迹。泰山祭天礼毕,秦始皇率文武百官从泰山北坡取道下山。下山后,于梁父(今山东新泰县西)行禅礼。由于儒生们被斥退于山下,因而秦始皇在山上山下所举行的封禅典礼,是采用秦国在雍都祭祀上帝时的礼仪来作为封禅典礼的礼仪的。有关秦始皇泰山封禅所采用的礼仪,据《史记》所载:“而封藏皆秘之,世不得而记也。”

秦始皇登临泰山封禅时,于半山坡曾遇暴风骤雨,不得不避雨于山腰的大松树之下。霎时雨过天晴,秦始皇愁眉一展,立刻在百官面前兴高采烈地称赞松树为他避雨有功,当即封松树为五松大夫,文武官员们凑趣地高呼皇帝万岁。今泰山腰的五松亭,相传是秦始皇当年封禅的避雨处。

那些曾一度兴高采烈的儒生们,没料到全都被留在山下,未能参与封禅的典礼,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心中忌恨不已。当秦始皇半山遇暴风雨的消息传来时,儒生们顿时个个眉开眼笑,暗自高兴,在私下挖苦讽刺,说是始皇帝封禅时礼仪有缺,所以上天才用暴风雨来警告他。儒生们尽管只能是私下议论,暗自高兴,但总算是多少出了口气,心态得到了某种程度的平衡。

泰山封禅的前前后后,心中最为得意的还是秦始皇。尽管登山前儒生们的喋喋不休与半山坡的偶遇风雨,曾给他带来暂短的不快,但毕竟是完成了封禅大典,刻石颂功,了却了心中的夙愿。自登上皇帝之位以来,秦始皇对五德终始学说甚感兴趣,意在宣扬自己是受命于天;而泰山封禅则是宣扬受命于天、皇权神授的最好形式,他怎能不为此而志得意满呢?

在禅于梁父举行祭地仪式之后,秦始皇又命人立石刻词,由李斯用大篆手书刻石之文。秦始皇在此后的诸多次巡游刻石,皆用大篆字体,以示庄重。《秦始皇本纪》曾记载梁父刻石的铭文:皇帝临位,作制明法,臣下修饰。二十有六年,初并天下,罔不宾服。亲巡远方黎民,登兹泰山,周览东极。从臣思迹,本原事业,祗诵功德。治道运行,诸产得宜,皆有法式。大义休明,垂于后世,顺承勿革。皇帝躬圣,既平天下,不懈于治。夙兴夜寐,建设长利,专隆教诲。训经宣达,远近毕理,咸承圣志。贵贱分明,男女礼顺,慎尊职事。昭隔内外,靡不清静,施于后嗣。化及无穷,遵摹遗诏,永承重戒。

秦始皇巡行全国所留下的诸多刻石文辞中,为秦帝国与秦始皇歌功颂德,是所有刻石的主题与中心内容。梁父刻石的特点,一是它点明了秦始皇的功德,主要在于他为秦帝国所制定的法律制度,即所谓“作制明法”、“诸产得宜,皆有法式”;二是它告诫“后嗣”把他为秦帝国所制定的法律制度,永远奉行下去,不许更改,即所谓“顺承勿革”、“遵奉遗诏,永承重戒”。可见,这是秦始皇巡行刻石中最具有重要史料价值的刻石文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