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政治家与艺术家是否可以统一,政治和艺术是否相容?艺术家能否当好政治家?中国几千年的历史给予了否定的回答。
我们只知道对封建皇帝破口大骂,其实,有许多被命运推上皇位的人,却不愿做皇帝,他们宁愿做一个艺术家,甚至做一个自由的普通人。
中国的绝大多数皇帝都是因血缘的“天命”关系而被推上皇帝宝座的,就他们个人的禀赋素质来讲,却不一定适合当皇帝。因此,他们就不是经过自然淘汰出来的,质量也就失去了保证。中国的历史机制就这样一批又一批地造就了无数的昏君。
但这样的机制却有可能造就艺术家皇帝,艺术家跟天生禀赋有很大的关系。在良好的教育条件下,当不了一个政治家,却很可能成为一个艺术家,中国的艺术家皇帝真是不少!
例如,魏晋南北朝最后一位皇帝陈后主,就是一位天生的音乐家,他创作的《玉树后庭花》在当时是极为流行的歌曲。唐人有诗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后人竟至把陈后主的歌曲当作了亡国之音。北宋的宋徽宗也不是个做皇帝的料,而是一个天才的画家。在他的开创和影响之下,宫廷画院形成了中国画史上独树一帜的既忠实于细节又强调画境诗意的风格流派,其名作《听琴图》有很深的艺术造诣。在个人生活上,他也富有“艺术家的气质”,他竟然出外游逛,寻猎“野趣”,与当时的名妓李师师打得火热,把三千后宫佳丽一概抛在脑后。
在中国历史上,这样的艺术家皇帝很多,如汉成帝、梁元帝、隋炀帝、宋宁宗等均是。
但必须指出的是,像魏武帝曹操写出“东临碣石,以观沧海”、“老骥伏枥,志在千里”,汉高祖刘邦写出“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是算不得艺术家的,因为他们写如此诗篇的出发点不在于艺术,而是为了抒发他们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他们仅是略有文采的帝王,而不是全身心投入艺术的真正的艺术家。
艺术家皇帝既把身心投入了艺术,肯定无暇顾及政治,其政治只会越来越腐败,艺术家皇帝逐渐蜕变成一个昏君,那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其实,这还是浅层的原因,深层的原因在于,政治是一种理性行为,艺术是一种感性表达,一个完全沉浸在感性当中的人,在常人看来,尚且像疯魔,更不用说把他放在朝堂之上了。因此,让一个浑身上下散发着艺术气息的人坐在朝堂上,一板一眼地做那些需要用冰冷的理性来处理的事,那结果只能是做坏,不会做好,中国历史上的一部分昏君就是由此产生的。
五代时期的南唐李后主是一个极好的例子,在整个中国文学史上,他都算是一个一流的词人,对词的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但写词并不能帮他治理好国家,只能使他的国家一天天地腐败下去。当北宋的军队打入都城的时候,他仍在吟酒赋诗,这些情意缠绵、悱恻伤感的诗只能感动才子佳人,却吓不退百万大军,于是,他最终做了俘虏。真是所谓“国家不幸诗人幸”,这位亡国之君,用伤感的笔调写出了他的亡国经历,从而使他成为一位真正的继往开来的大词人,奠定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上的地位,但是,他的诗词不仅使国家灭亡,据说连他自己也因此遭害。
李煜的江山是继文祖之业而来的,他工词、善律、精于书画,但唯独对处理政事不感兴趣,对日渐强大的北宋政权处处委曲求全。北宋建立十几年后灭掉南唐,李煜被押往汴京。在离开自己的都城时,李后主有一首词写道:“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挥泪对宫娥。”
后来,宋朝的大文学家苏东坡评论说:国破家亡之后,李后主应该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丢掉了祖宗创下的基业,应到宗庙前痛哭,并向百姓谢罪。但是他根本没有这么做,而是去听教坊乐手演奏的《别离歌》,惋惜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与宫娥彩女寻欢作乐了。有这样的国君,南唐不亡才怪呢!
不过,苏轼在此是以政治家的标准来要求艺术家了。当代一位伟人在劝诫一位名士的时候也说:“牢骚太盛防肠断,风物宜长放眼量。”其实,世上是本无“放眼”“风物”的名士和发“牢骚”的政治家的;发“牢骚”是名士的品格,“放眼”“风物”才是政治家的气度。这是两种不同的人格,各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事典】
艺术家皇帝虽然不能治理好国家,但却很好侍奉,只要摸准了他的脾气,比起政治家皇帝来,那可就好糊弄得多了。在中国历史上,这一类的事例极多,宋徽宗时期的童贯,就应当算作是一个典型。童贯在太监中是个很特殊的人物,他虽是太监,但却没有一点太监的模样。据说他身躯高大,声如洪钟,而且“其劲如铁”,不知怎么弄的,他的嘴唇上居然还长出了几根胡子。有这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就极容易讨到妃子、宫女的欢心,再加上童贯生性豪爽,不惜财物去结纳众人,而且度量很大,一般不去计较小是小非,所以,宫廷内部上上下下都很喜欢他,他赢得了“良好的人际关系”。
童贯善于察言观色、拍马奉迎的本领直到宋徽宗即位后才发挥得得心应手,他瞅准机会,一拍即准,终于在徽宗时期发了迹。他主持枢密院,掌握兵权近二十年,他与宰相蔡京互为表里,狼狈为奸,权势之大,其实还在宰相之上。由于蔡京是男人,称为公相;因为童贯是阉人,所以人们称他为“媪”(即“母”)相。
宋徽宗赵佶即位之后,觉得天下再也无人能够“压抑他的艺术才华”了,就派遣童贯去搜罗天下名画,以供他观赏摹画。当时,书画艺术最为发达的地区是在东南沿海尤其是江浙苏杭一带,于是,童贯就来到了杭州。童贯去办这趟差使,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知道宋徽宗酷爱书画艺术,只要能投其所好,肯定会受到宠信。童贯不愧是富有经验而又深谙人情世态的官场老手,他的分析是极有道理的,艺术家往往不顾其他理性因素,只要能在情感上相通,便置一切于脑后了。童贯在苏杭一带把先朝名画和时人杰作源源不断地送到宋徽宗的面前,徽宗在大饱眼福之后,对这位使者的尽心尽力也十分感激。
不久,童贯在杭州遇到了逐臣蔡京。蔡京是个奸诈狡猾的投机分子,在宋神宗时,他投机于变法派,后来,司马光当权,罢除新法,当时知开封府的蔡京又积极响应司马光,迅速废除了新法,由此获得了司马光的赏识。在绍圣年间,哲宗又恢复新法,新党上台得势,蔡京就又积极支持新法。这条行为无一定之轨的政治“变色龙”终于在徽宗刚刚即位时被向太后赶出了朝廷,到杭州任知州去了。童贯此次来到杭州,便与蔡京交结起来,没想到竟是一见如故,十分投机,童贯就想借此机会荐举蔡京。
恰巧,蔡京也精于书法,还通绘画。在中国的书法史上,北宋有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苏指苏轼,黄指黄庭坚,米指米芾,蔡就是蔡京,只是后人因为蔡京是奸臣,不愿把书法家这一桂冠套在他的头上,往往把他换成姓蔡的另一个人。童贯就利用蔡京的这一特长,每次送给徽宗的书画中都带有蔡京的作品,并附上吹嘘蔡京的奏章。徽宗见了蔡京的书画,本就喜欢,再加上童贯的吹捧,就决定拜蔡京为相。正巧,朝内新、旧两党斗争不休,徽宗即借调和两党关系之因由,罢免了宰相韩彦忠,于崇宁元年(公元1102年)七月,任蔡京为宰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