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治十年(1871年)12月,中国藩属琉球派人前往广东中山府纳贡,使者携带回赠的礼品返国途中,遭风暴船漂流到台湾。岛上处于原始状态下的牡丹社人劫杀了使者。这本是中国与琉球双方之间的问题,但日本政府却借此“琉球事件”,于同治十一年(1872年)宣布琉球为其藩属。同治十三年(1874年),日本入侵我国台湾,东南海疆出现危机,清廷大为震惊。清政府即命沈葆桢“以巡阅为名,前往台湾生番一带察看,不动声色,相机等办”。当消息证实后,清政府深感事态严重。同治帝遂正式任命沈葆桢为钦差办理台湾等处海防,东渡台湾,处置日本侵台事件。同时命令所有福建镇、道等官,归沈葆桢节制。江苏、广东沿海轮船,归沈葆桢调用。台湾筹防所需款项由福建供给。沈葆桢接旨后,义无反顾地肩负起保卫台湾、维护领土主权的历史使命。
沈葆桢分析了中日双方形势,认为日军有可能扩大侵略范围,高山族山胞是敌不过手持洋枪洋炮、训练有素的日军的。而台湾的首要任务是加紧军事部署。他既反对“一味畏葸,只图置身事外,不恤贻患将来”,也反对“一味高谈,昭义愤快心,不妨孤注一掷,于国家深远计均无当焉”。经过深思熟虑,他向朝廷提出纵横外交和实力备战相结合的对日方针:一是把历年来洋船漂台事件及日本入侵我国台湾的前后经过,分别摘要照会各国公使,戳穿日本谎言,最大限度地在国际上孤立日本,利用国际舆论逼迫日本退兵;二是加强海防力量,日寇利欲熏心,未必因理屈而退兵,日本之所以如此气焰嚣张,是因为中国器械未精,兼恃美国暗中资助,因此必须速购铁甲船、水雷、洋枪、洋炮、火药、子弹等物,改善军队装备;三是抽调得力人才,协助筹办台湾海防。福建兵力不足,请外省增援,水师轮船不够,请将沿海各省的兵轮调到福建沿海;四是台湾海峡之险,甲诸海疆,如遇飓风,难通消息,请架设台南至厦门的跨海电线及厦门至福州的陆路电线,使消息尽快畅通,不至贻误战机。对日四大方针反映了沈葆桢的远见卓识。他对敌我态势分析得极为透彻,并且力主备战,以实力威慑日本不敢轻举妄动。清政府对沈葆桢的建议赞赏有加。
6月14日,沈葆桢赴台湾之前,就部署了福建沿海的防御工作:“福星”号泊台湾;“长胜”、“海东云”号往来于闽台;“扬武”号巡弋澎湖;“靖远”号往返于福州、厦门;“振威”号穿梭于马尾、上海。16日,沈葆桢视察澎湖炮台及设防,痛感驻守班兵太弱,不堪一击,遂萌发整顿守军的想法。17日,沈葆桢抵台湾安平,接见当地官员,进一步了解台湾局势。他见台湾班兵太少,就从大陆抽调当时最精锐的洋枪队,即唐定奎率领武毅铭字军十三营,到台湾布防。8月23日,第一批武毅军2000人到台,驻防凤山(今高雄)。10月下旬,第二批增援2500人到达。沈葆桢见台湾北部后山防御力量单薄,且有日人觊觎,遂派福建陆路提督罗大春率部东渡,驻防苏澳。在台期间,沈葆桢制订了“驱倭抚番”方针,依靠人民加强地方的防卫力量。他派熟悉民情的官员到各地发动群众,组织民勇,成立乡团,发给武器。深入高山族社,发动山胞抗倭。日军入侵后,高山族同胞遭受蹂躏,因此一呼百应。“抚番”成功,为收复失地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为加强台湾防御力量,沈葆桢招募广东兵勇2000多人,从天津调运新式洋炮,从福建调拨数万磅火药,在安平、旗后、澎湖等重要海口修筑炮台。经过精密部署,台湾的防御力量大大地增强了,敌我双方实力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入侵台湾的日军很快陷于台湾人民激烈抵抗的泥淖之中。沈葆桢从大陆调来的精锐部队又将他们团团包围。日军不适应台湾南部盛行的疫气,“死者日四五,病者不计其数”。日本侵略者见沈葆桢布防周密,在军事上难以取胜,且军心波动,不得不与清政府谈判。腐败无能的清政府,对闽台海防缺乏信心,深恐局势发展,会把战火引向大陆各地,谈判中步步退让。在英国调停之下,以中方赔银五十万两,日本撤军为条件,结束了战争。日本人在台湾战场上无法得到的东西,却在谈判桌上轻易得到了。
日本侵台事件引发了朝野上下筹办海防的浪潮。沈葆桢认为要在台湾搞海防建设,首先应该建设台湾。长期以来,清政府奉行“为防台而治台”的政策,对开发孤悬海上的台湾有许多禁令,严禁大陆人民偷渡。与台湾隔海相望的福建,地少人多,漳、泉两地人民仍然有人偷渡入台。清政府禁令限制了中国人,却限制不了外国人。鸦片战争后,外商抵台低价收购蔗糖、茶叶、樟脑,输入鸦片等毒品榨取钱财。为了杜绝外国染指台湾,巩固台防,沈葆桢上疏要求开禁,允许大陆人民自由东渡台湾,进入“番界”,开垦土地。据文献记载,当时应招赴台者络绎不绝,仅光绪元年(1875年),福建、汕头、厦门三处就有2000家乘禁令解除而预备渡海。大批大陆人民来到台湾,对台湾的开发,经济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同时杜绝了外患,巩固了台湾海防。沈葆桢设防与开发两手一起抓。先是于同治十三年(1874年)6月,凿山修路,开发台湾东部。这是台湾开发史上的创举,工程十分艰巨。沈葆桢调兵开凿,沿途设立碉堡,派兵驻防。一年后完工,共耗银20万两,死亡官兵达2000余人。沈葆桢开山修路,不忘“抚番”。他制定了许多办法,有效地管理着少数民族。如政府提供费用,在高山族地区办义塾,高山族人从此由野蛮走向文明时代。此外,他努力改善高山族人的生活条件,使他们安居乐业。开发台湾,促进了汉族与高山族经济、文化的交往,并为筹办海防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台湾当时隶属福建省,属福建巡抚管辖。由于交通不便,台湾镇、道大权在握,与巡抚只有公文上的来往。沈葆桢痛感台湾吏治昏暗,认为要加强海防,整顿吏治是当务之急。“台湾海外孤悬,七省以为门户,其关系非轻,欲固地险,在得民心;欲得民心,在修吏治、营政;整顿吏治、营政之权,操于督、抚”。因此,他建议福建巡抚移驻台湾,总揽台湾军、民两政,兼理学政。为了适应开发台湾的新形势,沈葆桢调整了台湾的行政区划,将台湾一府三县改为二府八县,以有效控制台湾南北。清政府同意他的建议,令福建巡抚每年冬春二季驻守台湾,统筹全台、筹办海防。与大陆远隔重洋、鞭长莫及的困境得到克服,台湾的管理得到加强。
为了巩固台湾海防,沈葆桢改革班兵营制,加强训练,提高军队的战斗力。加强海军及其装备,在澎湖训练水军,在台南选练洋枪队。聘请外国工程师在安平南面设计修筑“亿载金城炮台”,在屏东东港建造“东港炮台”,在高雄的鼓山和旗山建造“打狗炮台”,并把台南政府所在半月城加以重修,使之坚固。还修建台北府城等处,加强台湾的防卫力量。这些防务设施,以安平炮台为最大,沈葆桢为其取名“亿载金城”,并书写镌刻在城门上。1895年中日战争时,这座规模宏大的炮台发挥了很大作用,至今它还傲然屹立在台湾西海岸上。
筹办海防面临的首要问题是经费,不论是购枪炮、舰船,还是修炮台、养兵军饷都离不开经费,没有经济作后盾,海防建设就是一句空话。因此筹办海防,与兴利、求富是一致的。沈葆桢认为要加强台湾的海防力量,应从开发台湾、建设台湾入手。只有台湾经济繁荣、地利尽开、饷源充足,台湾的海防才能真正巩固。台湾煤源丰富,沈葆桢首创官营开采,开办基隆煤矿,既为福建船政解决用煤问题,也为台湾增加了收入,同时还可以进入上海、香港市场与洋货竞争。后基隆煤矿“每年出煤一百四五十万石,可得二十余万元”。
沈葆桢于光绪元年(1875年)8月调任,丁日昌以福建船政大臣兼福建巡抚,兼管台湾事务,继续沈葆桢的改革。沈葆桢任两江总督后,还不时关心着台湾的开发和建设。光绪三年(1877年),丁日昌奏请在台湾兴修铁路,开办矿务等事,沈葆桢给予全力支持。自沈葆桢始,后经丁日昌、刘铭传等人的努力,台湾社会经济迅速发展起来。沈葆桢为筹办台湾海防,先后渡台两次,是在台湾兴办洋务的第一人,也是大规模开发和建设台湾东部的第一人。
沈葆桢是个爱国、清廉的洋务派官员,也是为国为民尽力寻求自强之路的有识之士。他民族自尊心极强,坚决抵抗外国侵略者,直至临死前,他极力主张的建立以铁甲舰为核心的外海水师仍未能筹办,他在遗疏中还指出“事关呼吸,迟则噬脐”。他为中国近代海防建设作出的不懈努力,应该得到充分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