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谋定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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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人生又开新境界

1922年6月,陈炯明在广州发动叛乱,派兵围攻总统府,孙中山被迫于8月离开广州,前往上海。杨度得知消息后,赶赴上海。他对孙中山说:“先生还记得17年前的诺言么?”

孙中山爽朗地笑道:“记得,记得。”他顿了一下,面容转为严肃:“可惜,现在我没有取得成功,而且由于陈炯明叛变,使我的革命事业面临严重危机。皙子有没有考虑过,我今天的处境非常困难啊!”

“我正因为先生处境不利才来见先生。”杨度坦率地说出心里话,“我过去走的路是错误的。遭到失败之后,我才认识到先生的革命主张是正确的。如先生认为我还可以有所作为,我愿以劫后余生,为革命奔走,以赎前愆。”

孙中山连声说:“好!好!我了解你。你可能误入歧途,但你的心是正直的,决不会卖友求荣、朝秦暮楚。”

在孙中山、李大钊的影响下,杨度的思想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后来,他自告奋勇,先后“投靠”大军阀曹锟、张宗昌,暗地里尽自己的最大能力支持、策应孙中山的国民革命运功。

1927年4月,杨度在北京熊希龄女儿的婚宴上,探听到一个秘密:张作霖准备派兵搜查苏联公使馆,逮捕李大钊、路友于等共产党。他立即假托有事,离开饭店,把这个消息通知李大钊等人。可惜李大钊对这个消息未予重视,以致被捕牺牲。

李大钊被捕后,杨度曾多方营救。李大钊殉难后,他变卖了在京的房产,冒着生命危险周济受难者的遗属。不久,杨度移居上海,加入了中国互济会等进步团体,为共产党做了许多有益的工作。这时上海滩的名人杜月笙听说杨度为当代通硕大儒,便向他投门生帖,称之为老师。杨度此时已是一贫如洗,亦乐得每日受些膏火之资。另外,杜月笙还赠给他一栋漂亮房子供其居住。

杨度有个同乡叫王老九,和出生在湖南省湘乡县的陈赓是亲戚。王老九在和陈赓的交往中,对共产党有了一定的认识。杨度听说后,嘱咐王老九介绍他跟陈赓见面。陈赓知道杨度曾经是“帝制余孽”,踌躇未决,特请示周恩来。周恩来经过一番思虑,表示同意。

于是,陈赓成了杨度的座上客。通过与陈赓的接触,杨度更加同情革命。他对陈赓说:“外界的人一直对我变卖家产,倾力营救李大钊、接济他的遗属想不通。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我认为你们的思想是可行的。能为李守常先生和他的遗属尽得一点力。我觉得很值,很值!”

1929年秋天的一个傍晚,周恩来在陈赓的陪同下,亲自叩访了自称老朽的杨度。事前,杨度已向陈赓明确表示:愿继承大钊同志的遗志,高举共产主义旗帜,申请加入到中国共产党的行列当中!

用不着寒暄客套,杨度开门见山地吐露了自己的心声:“我是一个帝制余孽,现在又做了流氓头子的客卿,你们若不嫌弃,引为同道,我甘愿奉献这把百十斤的老骨头!”

周恩来闻言,不由爽朗大笑,开诚布公地说:“古人说‘又见过知仁’。今天,皙子先生毅然摆脱旧营垒,我们举双手欢迎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引为同道、不引为同志呢?”

周恩来那一声尊敬的“皙子先生”,驱走了多年来横压在杨度心头的阴霾。从此,他正式成为中共秘密战线上的一颗“红色谍星”。

杨度秘密入党后,周旋于前清遗老、新军阀、新财阀、上层反动人物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之间,为中国共产党搜集了大量的情报。他仪表堂堂,既老练又有气派,言谈是既幽默又有锋芒,他以冷静、随和应付别人的虚伪、傲慢,以超然态度应付尔虞我诈,也以傲然不羁的作风应付某些多疑的人。有的人喜谈佛学,他就和他大谈禅理;有的附庸风雅,他就和他大谈诗词书画;有的人大吹自己的“围剿”功绩,谈到得意忘形时,透露两天内要来个突击搜捕的秘密消息。杨度笑着和旁坐的人谈别的事,似乎根本没注意这边的谈话内容。可是,第二天搜捕开始时,好多可能被捕的人却早已逃出了罗网。要追查谁走漏了消息是枉然的,更何况谁都不会怀疑到“帝制余孽”、“名人老师”杨度身上。

后来,潘汉年接替陈赓担任特科情报科长后,杨度更是老而弥坚,忘我的为党搜集情报,并及时交给潘汉年。潘汉年机智沉着、指挥有度,杨度练达世事、处处谨慎,使这一情报网点从未出过半点差错。

1931年下半年,潘汉年奉周恩来之命,将杨度的组织关系交给夏衍。1982年11月23日,夏衍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纪念潘汉年同志》一文中提到了这件事,他写道:大约在这一年(1931年)深秋的一个晚上,他(指潘汉年)要了一辆出租汽车,开到法租界的薛华立路(今建国中路)的一家小洋房里,把我介绍给一位五十出头的绅士。汉年同志一上来就说,“过几天我要出远门了,什么时候回来也难说,所以……”他指着我说,“今后由他和您单线联系,他姓沈(夏衍化名沈端先),是稳当可靠的。”这位老先生和我握了握手。等出了门,潘汉年才告诉我“这是一位知名人物,秘密党员,他能告诉我们许多有用的事情,你绝对不能对他怠慢。”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这座洋房是杜月笙的,安南巡捕不敢碰,所以你在紧急危险的时候可以到这儿来避难。”……他给我介绍的那位老先生,开头我连他姓什么也不知道。大约来往了半年之后,他才坦然地告诉我:“我叫杨皙子,杨度。”

正当杨度在秘密领域大显身手的时候,可恶的病魔却打倒了他。1931年冬,杨度不幸病逝。一代旷世逸才竟然就此告别了人世,年仅57岁。去世前,他留下了一幅挽联,对自己的一生作了总结:帝道真如,如今都成过去事;医民救国,继起自有后来人。

由于杨度去世时上海仍处于白色恐怖之中,出于地下斗争的特殊性,他的秘密党员的身份一直不为世人所知,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人们还是照样骂他。直到秘密被揭开后,人们才知道杨度原来是一个革命者。一个被埋没近半个世纪的冤假错案终于得到昭雪,如果杨度身后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