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薛姨妈跌跌撞撞的回了梨香院,见宝钗躺在被子里蒙头而睡,想过去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转来转去,只得叫莺儿出来问话。
薛姨妈在自己屋子里的贵妃塌上坐了,便叫莺儿到跟前,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大爷不是都上下打点好了?姑娘又是极明白事理的,怎么会这样呢?可是有什么意外吗?”
“回奶奶的话,奴婢也说不清楚,初选后的第一个晚上,姑娘在院子里静坐,皇上来了,同姑娘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奴婢看着皇上似乎也很喜欢姑娘,只是没明说罢了。第二天没有动静,第三天也没有动静,到第四天上,皇后没有来,只叫皇后宫中的管事嬷嬷来,也没挑选,直接就宣读了入选名单,因没有姑娘的名字,我们就被打发回来了。从头到尾我们并没出一点儿错儿。所以姑娘一路上闷闷的。回到家里便睡去了。”
薛姨妈心中疑虑,不知事情为何是这样,但终究没办法挽回,只得另做打算。
然宝钗一经见过了玄泽,便在心里深深的印下了他的影子,陷入情网之中不可自拔。初时只淡淡的想,想他的时候心中便酸酸的,有点疼。便以为原来相思便是这样的滋味。可是后来,酸酸的疼越来越重,痛的嗜心嗜骨一般,一阵阵袭来,实在难以忍受。
夜深人静之时,宝钗突然在梦中痛醒,不禁呻吟起来,惊醒了莺儿。
莺儿忙忙的披衣起来,掌上灯,过来问姑娘怎么了。
宝钗一头的汗,痛苦的说道:“莺儿,快去告诉妈妈,我的心好痛好痛,快请大夫来!”
莺儿听了忙忙的端着灯,又去敲薛姨妈的屋门,一时把大家都叨登起来,聚到了宝钗屋里。
薛姨妈见宝钗疼的脸上变了颜色,豆大的汗滴一滴滴从额上滴下来,混着泪水掉到松花色锦缎薄被上。心中也顿时没了主意。幸好薛蟠也过来,在外间里听见妹妹痛苦的呻吟,便隔着帘子急躁的说道:“妹妹忍一忍,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一会儿就来。”
半夜三更的,薛家的家人又叫起了荣国府角门上上夜的家人,忙忙的跑出去找了大夫来。偏生这大夫无论如何也诊不出这是什么病。薛家人上上下下的折腾到天明。一大早的薛姨妈便叫人请了王夫人来。王夫人见宝钗之病却是罕见,也着了忙,于是便叫贾琏快去太医院找最好的太医来。
一时王太医来了,隔着帘子诊了脉,便慢吞吞的问道:“所谓医者父母心,在下有几句要紧的话问姑娘,姑娘不要因为羞耻之心,而误了病情。”
薛姨妈在边上急道:“先生只管问罢了,到了这种性命攸关的时刻,哪里还计较那么多?”
王夫人在一边听了,心中便起了疑虑,只王太医不明说,自己也不好问,只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只听王太医问道:“姑娘可是总在每月的同一天,夜间会有欢爱的梦境?”
薛姨妈一听这话,心中着实吃了一惊,心道宝钗也不过是闲时看过几本杂书,也总不能坏了性情,一个黄花大闺女,做那种梦,传出去可怎么见人?于是生气的说道:“这位太医,您治病说治病,治不了我们也不为难你,可你怎么能败坏我女儿的名声?你这话传出去,我女儿的性命要也不要?”
王太医听了,冷笑一声,说道:“这位夫人先莫要生气的太早,且听姑娘自己回答,老夫的话说的对也不对就是了。”
薛姨妈生气的站起来,指着王太医气愤的说道:“你……”
王夫人相对来说比较冷静,拉着薛姨妈的手劝道:“妹妹且先听听太医的话再发怒也不迟。”
薛姨妈只得坐下,冷冷的看着王太医。
王太医见帐内的宝钗不说话,便又道:“姑娘不必不好意思,如果老夫说得对,姑娘可保持沉默,若不对,姑娘尽可以骂老夫胡言乱语。”
宝钗沉默,因为这是不争的事实,自从她在裕亲王府回来,每月初一便会梦见与裕亲王做那种夫妻之间的事情,梦中旖旎暧昧,梦醒后总是浑身舒畅。只是自从初一那日在储秀宫见了皇上,梦便再也没有来过,自己一想起裕亲王便不由自主的想起皇上,总觉得皇上比裕亲王好上百倍。
王太医又接着说:“姑娘这次心痛病发,是因为这个月没有做那种梦吧?”
宝钗继续沉默。
“姑娘,若老夫猜的不错,你是中了一种盅毒了。”
盅毒!王夫人,薛姨妈和宝钗听了这话,心中俱是一惊。
“姑娘,这种盅毒,叫做噬心盅,中了这种盅毒的人,心中便只能顶礼膜拜下盅之人,若不然便会嗜心嗜骨的疼痛,知道疼死为止。”
王太医的话,让在座的人全都心惊肉跳。
薛姨妈也顾不得体面,便一下子跪倒在王太医跟前,失声痛哭道:“老神仙,求求你救我女儿吧。刚才是老妇人莽撞了。老神仙别见怪。你说,要金要银,我定给您拿来,只求您救救我女儿。”
“哎!病痛老夫能治,可是这盅毒老夫是爱莫能助啊,这个只能是下盅之人能解,除了下盅之人,便是神仙也不灵啊。恕老夫无能,告辞了。”王太医说完,抬脚就走。
屋子里留下了薛姨妈和王夫人二人,惊呆呆坐在那里。
“姨太太,您见多识广,救救我们姑娘吧。”莺儿倒是忠心,对着王夫人跪下去。
“哎!凭我见多识广,这盅毒也是头一次听说,你们道是我不心疼宝姑娘么?”王夫人无奈的摇摇头,起身离开。
宝钗在床上,强忍着疼痛,气喘吁吁的说:“妈妈,快打发人跟裕亲王联系。女儿的命,就系在王爷的身上了。”宝钗在疼痛之中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真是不简单。
“裕王爷?!好……”薛姨妈也在女儿的话中听出了,这下盅之人原来是裕王爷,于是他一边吩咐了薛蟠好生叫人照看着妹妹,便即刻换了衣裳,亲自作了车,悄悄的到裕亲王府上去。
裕亲王府上,西偏厅里,秀澈一身亲王服饰,却极懒散的歪在罗汉床上。薛王氏跪在地上,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女儿的病痛。
秀澈似乎根本没在听,只顾着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夜明珠慵懒的把玩。
薛王氏说完了,便在地上磕头。
秀澈依旧听不见的样子,眼睛都不抬一下。
薛王氏惶恐不安,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孔雀儿,不是我心狠,既然你知道了你女儿身上中的是噬心盅,便应该知道这盅毒的脾气,若是她一心只想着我,哪里还会受这些疼痛?”秀澈看着手中的夜明珠,慵懒的说道。
“主子。宝儿她知错了,只求主子饶过她这次,她以后再也不敢了。”
“哼,她若不是一心卖弄,胡言乱语,怎会落选,白白费了我一番心血,还敢背叛我!这就该死一万次!”秀澈似乎是铁了心似的,发着心中的愤懑。
“主子……”薛王氏匍匐在地,痛哭失声。
“不要哭了,这是她应该受的,若是你心疼她,便给她一粒鹤顶红,一了百了罢了。”秀澈此时的语气倒平淡了许多,终于他把夜明珠放进了边上的盒子里。起身离了软榻。闲适的走到一边。
“不能啊,主子!”薛王氏终于忍不住了,泪如雨下,“宝儿她,她是主子的骨血,主子不能亲手害死自己的女儿啊!”
“你说什么?”秀澈睁大了眼睛,盯着薛王氏,那种目光如刀似箭,似乎要把跪在地上的女人看穿。
“那年,主子要奴婢服侍,第二天奴婢没喝那碗汤,主子知道,那个姓薛的嗜酒如命,奴婢生了个儿子呆呆傻傻的,将来奴婢老了,要靠哪一个?奴婢一心想要一个健康聪明的孩子,所以……”
“啪!”的一声,秀澈上前裹了薛王氏一巴掌,把她一下子从屋里甩到外间。
“混账东西!贱人!!”秀澈大声怒喝,“为什么不早说?!”
薛王氏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一滴滴染红了胸前浅金色的长襦。“王爷向来不愿王妃以外的人为王爷生儿育女,奴婢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说出来。不然宝儿早就没命了!可是王爷,你看,宝儿多么美丽动人?她即聪明,又能干,将来一定会帮着王爷做大事,看我家现在这一片生意,十有八九都是宝儿的功劳,主子,看在她也是您一脉骨血的份上,请饶了她这次把,毕竟她还小,才十四岁。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哼!真是想不到,连你都算计我。这件事到此为止,若还有第三个人知道,你们母女二人都到天上去相依为命吧。”秀澈一想到宝钗媚惑的眼神,心里边软下来,不管怎样,她都是自己的女儿,瞧那眼睛里透出的媚惑邪气,跟自己真的很像呢。于是他甩手扔下一颗药丸,冷冷的说道:“这颗药只可解她一时的疼痛,解不了盅毒。你告诉她,知道了厉害,以后就不要背叛我,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亲生女儿又怎样?我又不是头一次杀自己的孩子。”
“是,谢主子隆恩。”薛王氏忙忙的捡起药丸,在地上磕头。“
“你走吧,以后没我的召唤,不要擅自来这里。”
薛王氏不敢言声,默默的退出去,转身离开。上车前她再次回眸,看看裕亲王府小小的角门,恨恨的目光冷的可怕。老车夫扶她上了车,她放从袖子里拿出一方帕子,擦着嘴角的已经干涸的血渍。
宝钗此时的疼痛似乎减轻了许多,因为她听了王太医的话,每每疼痛的时候便想着下盅之人,疼痛会减少些。
薛姨妈匆匆忙忙下了车,又匆匆忙忙的进了梨香院。扑到宝钗的床前,急切的问道:“宝丫头,怎么样了?好些吗?”
“妈妈,只要想着他,就会好些。”
“恩。”薛姨妈含泪点点头,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妈妈,王爷说什么?可拿了解药回来?”
“王爷没说什么,给了一粒药丸,说能减缓疼痛,只是以后你的心里,只能有他。”
宝钗听了这话,无助的点点头。薛姨妈一边拿出了一颗暗红色的药丸,放进宝钗的嘴里,莺儿忙端了茶来,宝钗喝一口,将药丸送下。
一盏茶的功夫,疼痛减少了大半,宝钗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喘一口气了,折腾了两天的她,早已经筋疲力尽,若不是有那一种疼痛时刻提醒着她,她真愿意从此后长眠不醒。
“宝丫头,你累坏了。快睡一会儿吧。”俗话说,狗生的狗疼,猫生的猫疼。薛姨妈见女儿终于安稳下来,便心疼的抚摸着女儿的脸,轻声说道。
宝钗点点头,闭上眼睛,慢慢的睡去。
薛姨妈看着女儿美艳绝伦的脸庞,思绪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晚月色如钩,天上稀稀落落的几个星星倒映在秦淮河上,初秋的夜晚,到处都弥漫着暧昧的秋风。
一只豪华游船上,红红的灯笼一排排挂在二层廊檐上,悠扬柔软的昆曲在江面上回荡。
当今皇上的六皇弟因勤政爱民,被皇上亲封为裕亲王,主管户部,礼部和工部的事物,总理天朝财政。
那一年,裕亲王爷成了薛家的直接上司,那一日,他借着公差游览六朝粉黛之地,留恋于莺声燕舞之间。
皇商紫薇舍人的后人,长房长孙媳薛王氏,因受公公的托付,带着这两年的账目,递帖子拜访裕亲王。
此时的薛王氏已经有了一个儿子,但因为丈夫长期以来嗜酒如命,所以儿子两岁了还不会说话,连声娘亲也叫不出来,整天哈喇子不断,只知道哭着要奶吃。很明显的,这个孩子有点痴傻。薛王氏对丈夫失去了信心,但是若要得到薛家当家人的宝座,凭着这个傻儿子是不行的,于是她便把这次拜访当作了一次绝妙的机会。
当今皇上的亲弟弟,堂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裕亲王,皇室的血统自然是高贵的,况金天氏族自始祖以来便聪明无比,又有勇有谋,若能得到金天氏族的血统,自然是最好不过。于是她精心的打扮了自己,十分的精心。
薛王氏从小跟随父亲和母亲在南方长大,她母亲本是王家的一个侍妾,所以能够在老爷放外差的时候长期随着身边伺候。薛王氏从小在大理附近长大,母亲便给她取了个好听的小命儿,叫做孔雀儿。
二十岁的孔雀儿,正是一朵熟透了的芒果,浑身上下透着诱人的香气,那一晚,便是王爷,也难挡住她的诱惑。
一夜缠绵,清晨的时候男人已经不见了。绿意婢子跪在身边,手中捧着一碗暗红的汤药。
“夫人,请用。”
“放哪儿吧。我早起来习惯喝点蜂蜜水,你去帮我倒了来。”
“夫人,对不起,这是王爷临走时吩咐的。”
“是吗?”孔雀儿轻声一笑,又躺进了衾里,“那你再等会儿吧,我还想睡呢。”
绿衣婢子依旧跪在地上。孔雀儿一夜缠绵毕竟也很累了,不知不觉的又沉沉睡去。待得醒来时,只见绿衣婢子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
天赐良机!孔雀儿轻轻的取过碗,将里面的药汁到在一边的花盆儿里,只剩下一点药渣,然后抹在嘴角上一点,便叹道:“哎,好苦啊。”
绿衣婢子惊醒,见她手里端着药碗,嘴边带着药渣,长出一口气,忙道:“夫人恕罪,奴婢这就给夫人取雪花洋糖来。”说着,小丫头碗也不及收,便转身下去。
两个月后,薛王氏确定了自己已经身怀有孕,提着的心方放下来。
再见裕亲王爷的时候,已经是在京城了,薛王氏按照惯例进京同宫中销账,正巧有机会见到了裕亲王,二人旧梦重温,已然情深意浓。薛王氏从不要求什么,秀澈便喜欢这一点。她不像别的女人,上了床便想着要银子要宅子或者为自己娘家的叔伯兄弟要官要职的,他的孔雀儿,也是大家出身之女,向来都是什么都不要。跟她在一起,很轻松。
这曾经是秀澈在床上对她说的话,十来年了,现在想起来,依旧是那么温存。
薛姨妈的脸上泛着幸福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一记耳光便让她飞出去十几步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她的心海里唯一有的,只是柔情。
宝钗终于醒了,当她张开眼睛的时候,正好清晨的一缕阳光照进来,让她的眼睛晃了一下,定定神,正要叫莺儿,却看见母亲已经伏在自己炕边上睡着了。
想想这几天的经历,真是恍然如梦。再看看母亲憔悴的面庞,凭她心里再冷,也有些不忍,毕竟她给了自己这一世的生命。
“妈,快起来。到上面睡吧。”宝钗轻声的喊道。
“宝丫头。”薛姨妈睁开疲惫的眼睛,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当他看见女儿依旧平静的脸时,又开心的笑了,“宝丫头,你好了!”
“妈。你辛苦了。”宝钗迎着扑过来的母亲,眼睛里竟然也有一点湿润。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薛姨妈喜极而泣,轻轻的拍打着女儿的背,仿佛沉溺在大大海中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
宝钗的病来得快,好的也快。薛姨妈凭着她那三寸不烂之舌掩盖了事实,自以为只要王夫人不说,就能够瞒住了事情的真相。却忘了有一句话,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贾母歪在榻上,眯着眼睛听林之孝家的把事情说完,脸上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你去,把咱们家里的那些大些的女孩子都悄悄的查一遍,不要声张,凡是发现有不规矩的,都来回我。头一个是宝玉房里的袭人,只怕这小蹄子这两年在宝玉跟前学坏了,况且我听说她同那宝姑娘关系很好,有事没事总爱在一起说笑,别的倒还罢了,这干系到我们家名声体面的事情,最是要紧的。你去查一查,她勾引宝玉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若是真的,便打一顿撵出去吧。只是这种事,你是知道的,只处理了边罢了,不要声张。”
林之孝家的是贾府的老人,这样的事情知道该怎么做,于是她答应一声,便下去了。
宝玉这几日总是爱呆在黛玉房里,黛玉喜欢读书,他便在边上跟着读书,倒也安静,袭人每回劝他,他只觉得腻烦,所幸不大回自己房里去了,黛玉休息时,他便往李纨房里同蓝哥儿说说话,顺便也检查一下他的书,李纨倒是喜欢的很,一应吃喝都是备好了上等的,等着他来。
林之孝家的带着自己的几个心腹,悄悄的进了宝玉房里,见宝玉不在,正合心意,袭人见管家娘子来了,忙迎出来,笑道:“大娘来了,快请屋里坐。”
“不用了,袭人姑娘,我们有件事情要问你,你跟我来。”林之孝家的也不看袭人,只看着其他几个丫头。
“那好,大娘稍等,我去去就来。”袭人原还以为是王夫人找,便回屋里略收拾了一下头发,换了件干净衣裳,便跟着林之孝家的出来。
谁知并不是往王夫人房里去,林之孝家的带着袭人和几个心腹婆子,出了正房院,往东南角上来,到了一所僻静的下人房里,进了小院,林之孝家的便叫人关了院门,上了锁。
袭人便有些摸不着头脑,因而问道:“林大娘,这是要做什么呀?”
“进去吧,待验看明白了,姑娘若是清白的,我自然向姑娘赔罪。”林之孝家的推了一下袭人,袭人便踉踉跄跄的进了屋子里。
两个粗壮的婆子上来,不由分说便摁着袭人把她的衣裳都扒了,一人架着一个胳膊,把她摁到了一张小床上。
袭人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拼了命的喊道:“你们干什么?快放开我!宝二爷来了,定饶不了你们!”
“把她的嘴给我堵上!”林之孝家的喝命一声,便有人拿了一块毛巾来,把袭人的嘴堵了个严严实实。
“唔……”袭人拼命地摇着头,意图挣脱,无奈婆子早就拿了麻绳来将她绑住。
林之孝家的在边上说:“袭人,你老老实实的,让我们验看一下你的身子,别这么大呼小叫,扭手扭脚的,倒是能少受一点罪呢。”
边上两个婆子上来,一人摁住袭人的一只腿,便有稳婆上来,验看袭人的下身。
稳婆只用手一探,便冷笑道:“这位大姐,怕早就不是处子之身了吧?”
袭人一听这话,心中原有鬼,此时却不知该如何分辨。
“说实话吧。”林之孝家的叫人放开了袭人,袭人便从床上滚下来,浑身一丝不挂的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央告,求林之孝家的饶了她。
“你这样的贱货,还想留在宝二爷身边,好好的爷们儿也叫你给勾引坏了。依我的主意,竟是卖到青楼里去是正经。”林之孝家的冷笑道。
“大娘不要逼我,我的事情,原都是太太做主的,大娘要卖我,总要回了太太才好。”
“什么?你说你勾引爷们儿,是太太替你做主的?来人,给我打这个烂了嘴的蹄子!”林之孝家的喝道。
一时便有婆子上来,左右开弓,啪啪啪的打了袭人十几个嘴巴子,一时间袭人被打懵了,昏倒在地上,脸上青紫相见,嘴角早就渗出了鲜血。
“水!”林之孝家的话音刚落,便听见哗的一声,一桶冷水兜头泼在袭人的脸上。
袭人在朦胧中醒来,只觉得自己浑身冰冷,两耳嗡嗡直响。
“袭人,这几年你也享受够了,整天在宝二爷身边作威作福,辖制这个辖制那个,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你以为你凭你这一副贱身子,便可以不任何人放在眼里吗?如今实话告诉你吧,我今儿原是奉了老太太的命令来问你,你竟然敢说你太太唆使你勾引爷们,真是活到头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行了!”林之孝家的一改平日温和善良的模样,突然之间竟像个夜叉一般,大喝一声把袭人震住,“来人,叫人牙子来吧,不拘几两银子,叫她把人带走吧。”
说完,林之孝家的整了整衣衫,抬腿走了。
袭人一听这话,便知道自己从此后永无出头之日,眼前一黑便又晕过去了。
不说林之孝家的自去找贾母回话,单说京城有名的妓院万香园的万老板看着面前一身桃色纱衣的袭人,上下左右的打量了三圈,冷冷的笑道:“模样很一般嘛,不过倒也是有点儿手腕啊,能勾引了主子,便不是一般的人物儿,啊?”
袭人羞愤难当,只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是不是,你哪方面的功夫了得呀?”
袭人低着头,依旧不说话。“
“哟,还跟我装呢,做都做了,还不好意思说?还是你那点儿本事根本拿不出手?不好意思说出来?想来也是,不过是大家的公子哥儿,能有几岁?到底没见识,也是有的。”
袭人的头低到胸口上,不敢多说半句。
“行了,今儿你身上的伤刚好些,就再歇一天,明儿开始接客,就你这种货色,既没有好的容貌,也不会作诗作画的,还这么大了,过了培养的年纪,再加上早就破了身,若不是老身仁慈,才懒得要你呢,你还少跟我装那副小姐的款儿,我这里可比不得深宅大院的,主子们都要名声体面,不肯教训你。在我这儿,凭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敢错我半点儿,小心我打断了你的腿!我也不过少几两银子使罢了。”
袭人今儿已经被卖到万香园三天了,当初离开荣国府的时候,来不及跟任何人说一句话,便被一条毯子裹着,被马车给拉了出来,后来人牙子又转给了万香园,竟是以二十两银子为身价卖了她,连一身衣裳也没有,chi裸裸的进了万香园。如今身上穿的,头上带的都是万香园的东西,真是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凭万老板说什么,袭人也不敢吭一声儿。
一时下去,万香园的嬷嬷又交了些规矩。到了明儿日,便有恩客来,十两银子,买袭人陪一夜。
男女之事,袭人早就熟悉,不过是那样罢了,但是等到一见那人的时候,袭人差点儿没吐出来。
说这人是个杀猪的,只怕还抬举些,只见他油头肥耳,一脸的横肉,胡子拉碴的,前胸后背都长满了毛,恰似一个黑熊一般。袭人与宝玉那样的俊小生相处惯了,那里与这样的人靠近过?一时心里发慌,只想快点逃出去。
偏生那人见了袭人,还来了兴头,上来搂住便亲,袭人出于本能的,抬手便给那人一个耳光。
“哟呵!小婊子,你还敢打爷,妈的!”那人被打了一巴掌,不禁恼羞成怒,高声喊道:“老鸨!”
这种事情,哪里能到了万老板那里,管事的老嬷嬷一听客人叫,立马堆着笑脸进来了,“大爷,什么事?”
“这小婊子懂不懂规矩?居然抬手打大爷,你们的生意还要不要做了?”
“爷您息怒,这个不行,我们再给您换一个,换一个。”老嬷嬷一边上来赔不是,一边又给换了一个姑娘。顺手把袭人带出去。
万香园后房院里。
袭人跪在地上,一动不敢动,万老板坐在上面的太师椅上,手里拿着大烟袋,吸了一口,冷冷的问道:“听说,你今儿打了万香园的客人?”
袭人跪在地上,不敢言声。
“怎么?那股贞烈劲儿呢?”万老板的身子往前一探,妖娆的问道。
“……”袭人仍旧不说话,低着头。
“来人!”万老板太高了声音,“请家法。”
家法,原是大户人家用来教育不孝子孙的规矩,却被万老板引用了来,用着惩戒不听话的姑娘们。
一时,便有人拿了杖刑用的板子来,万老板吩咐一声:“打!”
两个婆子上来把袭人摁到,一个小伙子上来,便恶狠狠地在袭人的臀上打了二十板子。
初时板子下去,袭人还能叫两声,到得后来,声息全无,竟然是死了一般。
“打死了?”万老板恶狠狠地看着手持家法的小伙子,冷冰冰的问道。
“当家的,应该不会死,不过是晕过去了。”一个婆子把手放在袭人的鼻子上,试着已然有微弱的气息。
“恩,用水泼醒。”
“哗”的一声,一通水泼到袭人身上,袭人立即啊了一声,从昏睡中醒来。
原来这水也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掺杂了辣椒末的水。麻辣辣的水渗到皮开肉绽的身上,凭他是铁血男儿,也受不了,何况袭人一个较弱女子。
袭人‘啊’的一声醒来,又疼的昏过去,这一次昏睡,一直持续了三天三夜。
却说妓院的老板原是买了人来赚钱的,如何舍得打坏了她,倒是赔了本?
原来在万老板的眼里,袭人这样的货色还不值得她花那么些心思,这样的姑娘她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过是二十两银子而已,原就是当做使唤丫头买了来的,便是那些头等姑娘身边使唤的,也都要处子才行。袭人这样的,自然是想打就打了。将来养好了伤,指派到后面做粗活去也就罢了。
那日,宝玉从黛玉房里回来,不见袭人在跟前唠叨,心中暗喜,自叫了麝月过来服侍着躺下,直到夜深仍然不见袭人回来,便自睡了,麝月睡在外边,也不敢多话。
第二日,鸳鸯便来传话,说老太太太的话,以后叫麝月和晴雯进来伺候,袭人不回来了,她家里如今有了钱,赎了身去了。
宝玉听了,心中疑惑不解,原想袭人本就是买来的不假,怎么这几日总也没听见半点要出去的话头?可见她真正是个无情的人,走了也罢。
晴雯听老太太的话,叫她进来服侍宝玉,便自收拾了衣服搬到宝玉房里外间的床上,睡在原来麝月睡的位子。麝月则代替了袭人的位子,睡在宝玉的外床。
谁知过了不久,宝玉发现麝月晚上睡觉很沉,叫几次也听不见,倒是晴雯在外边都听见了,等晴雯端了灯进来伺候,麝月方能听见动静,于是便自作主张,把麝月换出去,叫晴雯进来服侍。
一切又都顺了宝玉的意,只是打袭人走了以后,宝姑娘病好了也不大过来了,听说每日只在家里做些针线,替母亲分担家计呢,倒是王夫人,从此以后便又把娶宝钗做儿媳妇的心又收了起来。
省亲别墅的图纸已经画成,黛玉也叫人送了二十万两银子的银票过来,因工程上的事情都要交给林安去做,银子在王夫人的手里只过了一过,便转手给了林安,王夫人还酸溜溜的说:“既是这样,林总管不如直接去大姑娘那里支银子罢了,倒是在我这里过一遍手多事。”
无奈林安不肯,他说王夫人是他的主顾,与林姑娘无干,林姑娘只是他的旧主子,仅此而已。
王夫人听了这话,心里倒还痛快些,没有银子捞,捞个好体面也是好的,如今外边的人凭谁说起,都是王夫人主持着修省亲别墅呢,倒把贾政的风头都给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