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好,天要人亡,这场雨就不知会下多久了。”
萨貊沉默了一会,“明天继续赶路。”
休憩的同伴纷纷把目光投来,他们背靠着背,武器除下丢在脚边。如今的处境每个人都很清楚,扎鲁的建议意思明了,树王山就在前面跨过这片洼地就能得以喘息,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雨能快些停息。
“我明白了。”扎鲁点点头。
“天要亡人怎么都避不开。”萨貊看着他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丝挑衅的笑,“那我就和老天来赌一赌。”
雨势渐小,林中仍是一片漆黑。萨貊睁开眼睛也不知睡了多久,可能只是一两个时辰,狂风舞动雨点石头一样砸到身上,他看了眼周围的同伴,很多人还睡着,盘膝着双腿坐在雨地里。
“黑云不散,天亮以前停不了,可能还会越下越大。”旁边有人说。
萨貊转头看着索兰,这个年轻的猎人缩着身子盯着雨幕,表情有些木然。
“在想什么?”
“以前的事儿。也是这样的大雨被困在林子里,食水都用光了,可我最终还是走出去了昏死在路边,不知这一次能不能办到。”
“我对狂风暴雨可不陌生,小时候随私商出海都是赶在雨天,恶劣的天气走船遇到海上武士的几率会小很多,好几次船差点沉了,海上的暴风会把牢固的船板翻卷开,浪花飞涌整艘船都像是飞着……”萨貊回想着语调轻缓,“茫茫大海,你看不到希望也没有退路,我的一生可能都是这样,好几个经验丰富的船手都死了,只有三五个人最后到了北陆的码头,那是我第一次走私船。”
“那颜当时害怕吗?”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怎么会不怕?很多人心里都绝望了,可我还惦记着这趟回去能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一些,也想证明给她看我已经长大了,比部落上任何人都勇敢。我和你一样来自一个荒僻的地方,敢走私船的人不是家里欠了巨债就是受不了穷,赌上性命熬上几年娶个漂亮的女人生几个孩子,出海走货的人都是亡命之徒,当地贵族都不敢去招惹,我是这群人里面年龄最小的,也是唯一的孩子,没有人敢看不起我,我十四岁就杀过人,亲手砍下一个海上武士的脑袋。”
“我还没杀过人,只杀过猛兽。”
“你的箭术很好。”萨貊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会有很多机会。”
“可我和那些人无冤无仇……”
“战场上相遇又有多少人真的认识?人们心里只想着活下去家里还有妻小需要照料,战争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整个河摩部落。人的欲望比毒蛇、猛兽要可怕百倍,战胜者会杀光寨子里的男人,把女人据为己有当礼物一样送给别人,等你有一天上了战场,心里该想的只有——你死亡我!”
索兰紧闭着嘴不出声,他可以对猎物毫不犹豫地放箭,可对人……
他清楚自己研制的弧钩箭,被大力发射钻进人的体内,即便没有命中要害,想要把箭头取出来也不容易。猎杀猛兽第一箭就是射眼,他不敢想箭矢投进人的眼睛里会是幅怎么惨烈的场面。
“天快要亮了。”
萨貊转头看了一眼树底下的黑影,弥由弓直了背,伸手试了试雨水。
扎鲁很早就醒了,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想着让众人多睡一会。有的人可能要永远睡着了,陷在那片泥沼之下的深坑里,他还记得那些死去之人的相貌,即便名字已经忘了。
“不如趁现在走,等雨急了行路会更困难。”萨貊没有转头,话语是对扎鲁说的。
“也只有这样了。”扎鲁叹了口气,站起身吆喝了一声。
索兰用手接了些雨水,俯下头喝了几口,起身抖了抖弓弦上的水滴,用力地在脸上抹了一把。
人们相继站起身来,队伍静静地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