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门忠烈——颜真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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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颜勤礼碑》

大历十四年(779),颜真卿为他的曾祖父颜勤礼刊立了《颜勤礼碑》,此碑也是他晚年书法进入完全成熟时期的典型代表作品之一。

碑文记述的是颜真卿的曾祖父颜勤礼从秘书省校书郎到被贬为夔州长史的经历,并展示了后辈在事业上的成就,处处充满了对前辈的敬爱之情,因此这件作品写得气势磅礴,雍容华美,十分庄重。颜真卿一生写的碑,都题有他的全部官衔,唯独这块碑只题了“曾孙鲁郡开国公”。

此碑在欧阳修的《集古录》中曾经有过记载,但到了清代的著录中就再也没有见过,说明此碑在北宋时尚为人知,后来便下落不明了。终于,到了1922年这块碑在西安市被重新发现。当时它躺在一座旧房子后的泥土中,碑身已经中断,但上下都比较完好,只有铭文以及立石的年月曾被用作建筑材料磨掉了。因为出土晚,椎拓少,字划依然如故,风采依旧。

从用笔上看,此碑用中锋书写,所以显得圆厚而且有立体感。仔细观察,会发现其用笔生涩不流滑,如同雨水在墙壁上流下来的痕迹,自然含蓄,骨气刚劲,这是颜真卿从对自然界的长期观察中体会出来的。

在这块碑中,颜真卿有意加大了横画和竖画的对比变化,有时横画细如发丝,而竖画则相对肥厚到了极致,特别是作为主笔的竖画,“直中含屈、曲而能直”,这就给我们的视觉带来了强烈的刺激。但无论粗还是细,他的每一笔都内含着强健的骨骼,显现出肌肉丰满的力感,所以并不觉得呆板。他讲究笔锋的运动节奏,提、按、转都清晰地显示出来,如同筋脉贯穿在字的中间,这正体现了后人评价的所谓“颜筋柳骨”中的一个“筋”字,如“室”、“隋”、“事”、“神”、“东”、“禅”“博学”、“长安”等。正如苏轼所说:“颜公变法出新意,细筋入骨如秋鹰。”

它的结体十分规矩而又不受法度的限制。颜真卿按照字本身的自然结构去写,随类赋形,他对每一个字的处理都相当巧妙,总体呈现出平实宽博、体格高伟的特点,给人一种精神高扬的感觉。如“食”字较长,“州”字则较宽,“之”字又较扁。有时在一些字之间为了整体的需要,将个别的笔画作适当的穿插调整,又显得活泼生动,如“梁武帝”三字。整体上它用较为平正的笔画,左右基本对称,每个字的中间十分宽绰,四周则显得非常紧密,不以重心欹侧取势,展示给人的是一种正面的形象,如“隋”、“之”等字。这与欧字的上大下小,上重下轻,一味追求险绝截然不同。这种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觉,也是将篆隶书法中以正面取势的经验应用到楷书中来的新的尝试。五代时南唐后主李煜曾经将这种正面的书法形象比喻为又手而立的庄稼汉,话语中虽然含有一些讥讽的意味,但庄稼汉朴实厚道,粗壮健美,不正是颜体所追求的形象吗?

在章法上《颜勤礼碑》也显示出“颜体”的气势美。整篇字与字、行与行之间比较紧密,如排兵布阵,纵横成列,浑然一体。在端庄整齐的前提下,字字顾盼生姿,行行承上启下。虽然是楷书,它打破了“大字促令小、小字促令大”的布局法则,同样讲究疏密得体,顾盼有序,力求避免字字像算盘珠子一样大小均匀。在多数端正的字列中间时有倾斜的字,形成一种险势,使整篇动静起伏,神韵超然。从总体上看,此碑肥正壮直,元气淋漓,有法可循,已经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风格和境界。

后期的颜真卿在他完全成熟的作品中加强了腕力,用篆书的笔法,以中锋用笔,圆转藏锋。在笔画上采取了横细竖粗的对比方法,横画藏头护尾,竖画则成了蓄势的弓弩之形,捺笔明显表现出了一波三折的节奏。直钧、平钩、斜钧都挑出尖锋,饱满取势,圆劲有力。折笔则提笔暗转,形成斜面折下,好似“折钗股”。从结体上看,颜字在重心上往往有意加大字的下部分量,使字上轻下重或上小下大,显得端严平稳。它在保证字形充实饱满、四外撑足的前提下,还极为注意笔画之间的空隙距离,显得疏密有致,避让有序,黑白对比分明,形成豁达端庄、大方雍容、遒劲豪宕、舒展开阔的特点,有盛唐之气、大将之风。在布白上,字间栉比,行间茂密,它以形密取得气势,而不以疏宕获得秀逸。总体上让人感到的并不仅仅是像宗庙般的威严,有时也有秀媚流丽,翩翩欲飞的意趣,因此能出神入化,显示出强大的运动感和生命力。真可谓变法出新意,雄魂铸“颜体”。

《颜氏家庙碑》

《颜氏家庙碑》是建中元年(780)颜真卿为他的父亲颜惟贞刊立的一块碑。当时战乱纷纷,不久它便倒卧在郊野尘土之中,销声匿迹了。此碑直到北宋时才被人发现,移到府城的孔庙内保护起来,所以碑身至今虽然完好,但由于历来摹拓得太多,字口逐渐变得模糊起来,风神早已经不如当年了。

立这块碑的时候,颜真卿正踌躇满志。在此之前,他数次被眨出朝廷,在各地操劳了一生,已经到达退休年龄的他终于又回到了朝廷,被授予鲁郡开国公,阶高二品,并且执掌吏部大权,此时的颜氏家族也达到了自五世祖颜之推以来最为辉煌的时期。这时的颜真卿需要以《颜氏家庙碑》来发扬祖德,敷演家声。在碑文中,颜真卿将自己一生的功业德行告诸先人,态度庄重诚实。

这块碑四面环刻,用笔更加凝练厚重,笔画筋骨刚健,结体依旧是方方正正,丰茂严密,在拙朴之中十分巧妙地布置了笔画之间的空白,显得自然天成,丝毫没有雕饰的感觉。这样,在章法上作了几乎没有字距、行距的处理,整体上端庄严正,气魄浩大,精彩纷呈。慢慢欣赏它,好像品一杯芳香醇厚的陈年老酒,余韵无穷。

此碑作为颜真卿晚年的代表作品之一,已经完全体现出了“颜体”成熟以后的独特风格。另外,此碑碑额“颜氏家庙之碑”是由唐代著名篆书家李阳冰题写的。一块碑上汇集了两个著名书法家的书迹,十分难得,因此后世非常推崇,称为“双璧”。后世学习“颜体”楷书的有很多是从这块碑入手的。

清代王澍在《虚舟题跋》中有一段非常有见地的评语,他认为《颜氏家庙碑》是颜真卿颇用心力的作品,虽然当时他已经有七十二岁高龄,离最后死于李希烈之手不足五年,但正因为年老,笔力才更加苍劲,风格骨力才显得更加遒劲深厚,又因为是为家庙立碑,因此书写时有泰山的巍巍气象,像祭祀的彝器一样肃穆庄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