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了武馆。解绑、洗漱,换了几根韧劲极佳的牛筋绳索,人把我直挺挺地绑在一个木板上,去哪儿都抬着,搞得我僵直而可笑。马老儿受不了武馆上下尤其是芳子的白眼,茶都没喝完,声称要去觐见岛主,说了几句文盟主吉人自有天相之类的屁话,拍屁股走人了。众人也不敢把他咋的,只能让他走。收拾停当,见了众兄弟,一番唏嘘。芳子肯见我了,当她看到我第一眼,眼眶顿时红了,不一下,泪水噗噗掉落,当着众人的面伏在我身上,痛哭了起来。
“芳子,乖,老婆,我好着呢,等我好了,我就娶你,不哭!”我也心塞的很,见她哭的真诚,自己也动了情,掉了些泪水。心想,若是小雨见了我,该更难受吧。
“我不离开你了。”芳子说。
芳子果然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包括上茅房,也要在门口等着。大家好好吃了一顿饭(病了一场,文思不佳,刚说完茅房就写到了吃饭),席间聊了不少,好消息是巴道士等人顺利把金子运了回来,阿英阿红也回来了。战船已经造好,沙仁石把战船的尾款交齐,总共花费黄金二万五千两,就等我去接手。
坏消息是,我离开武馆前,让他们医治、审问的张家明,竟然跑了。不仅跑了,还打伤了两个兄弟,一个是边三斤的徒弟,另一个是张灰,好在伤的不重,歇养段时间就好。
“他跑到哪里了?以各位哥哥的本事,当然能找到他,是不是?”我不敢相信张家明竟然这么做,“他或许是脑袋坏了,还没恢复?”
边三斤一个多月没见,竟沧桑了些,神情略颓废:“盟主,我觉得他一直在装傻。”
芳子言语不够流利,由王大麻子叙述了经过。我跟马老儿离开武馆前往孜然山,没几天,他们请了太医给芳子和张家明看病,芳子问题不大,情绪不佳,肝经受损,气滞而少语;而张家明那里则说不清是什么问题。连请八个大夫,都没看出毛病来。待芳子好了一些,大伙才得知张家明并没有对芳子做什么无礼之举,乃是有一些隐情在其中,上上下下其实误会了家明兄弟,大家便觉亏心,松了他的绑,好吃好喝养着。
据芳子的描述,她被我气走的那天,嘴上说要去找陈先生,但事实上压根没有那个打算,她独自一人去了与我相识的那条小河边,坐在小石头上,伤心欲绝。张家明见她坐了很久都没有起身,便过去跟她说话。张家明劝她回武馆,她在气头上,不仅不听,反而受激之下,起身就要去陈先生的家。张家明说,天色已晚,等去了陈先生家里,一定会很晚了,而芳子又不肯回武馆,两人便找了一家客栈。芳子在客房休息,张家明则在大堂里守了一夜。第二日,芳子冷静了下来,就坡下驴地说并不是生文盟主的气才去陈先生家,而是觉得应该亲自登门道谢,希望张家明给她引个门。张家明同意了,于是二人租借了马匹,去了陈先生的村子。到了,家明去打门,开门的是陈先生的三徒弟,说陈先生恰巧不在家,不知什么时候回,家明道了来意,三徒弟就请他们进去喝茶。等了一阵,陈先生还没回来,再等就得吃人家的午饭,那样有些失礼,于是芳子借了笔墨,给陈先生留一封信,就跟家明一起离开了。当时计划回武馆,好好跟文盟主和解。
“他们回武馆的路上,走着走着,一人一马追了上来,是陈老先生的三徒弟,说师父回来了,看了信,让赶快把芳子姑娘二位请回去,”王大麻子道,“芳子夫人跟家明一起折回去,见到了陈老师。”
我疑道:“不对啊!你们去问过老陈,马老儿也去问过老陈,老陈说没见到芳子!”
“我们也纳闷呢!”边三斤道。接着转述说,芳子见了陈老师,几乎认不出来了,而陈老师也说认不出芳子,年纪大了,很多旧事都不记得了。三徒弟摆了一桌饭,四人一起吃。席间,张家明问起陈老师的大徒弟和二徒弟的事,三徒弟说了句:“大师兄跟着师父出远门了。”被陈老师责骂他脑子笨,师父明明都在眼前了,还在说出远门。大家哄堂一笑,陈老师说,大徒弟回老家办事,没有一起跟着回来,二徒弟也被自己派过去帮忙。
席间,陈老师打问了不少跟小雨武馆有关的事情,芳子当是长辈关怀,知无不言。
饭后拜别,陈老师说既然是文化人,就该效仿古风,临走饮一碗酒,张家明一饮而尽,芳子从不喝酒,浅浅地喝了一点,剩下的让张家明代为喝尽了。不料这碗酒喝出了岔子!
“酒里有毒?!”我惊道。
“不是有毒,是有药。”一向沉默寡言的大喇叭吕明江,及时纠正了我的无知之言。
边三斤继续说,芳子骑马走了不远,就觉头晕,翻身落下马,迷糊间只看到张家明并未来救,反而策马跑远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山洞里了,被绳子绑在一个大石头上,不可动弹。可怜的芳子在山洞里大声求救,无人答应。直到天快黑了,才有一个蒙面人到了山洞里,点了篝火,给芳子一些吃喝。芳子说需要方便,蒙面人解开她身上的绳子,一头拴住芳子的一只脚,一头自己牵着,不时扯一下,防止芳子逃走。
芳子知道难以逃走,便没有逃。那蒙面人并未动她毫发,且一言不发。芳子隐忍着等待时机。两三天时间里,蒙面人均是白天离开,把芳子绑在石头旁,天黑前回来,点起篝火,解开芳子,给她吃喝,让她方便,却也不说绑架芳子的用意。
“这人是张家明吗?”我问。
“当然不是,如果是张家明要对芳子姑娘非礼,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又为何从不碰她?山洞那么偏僻,又何必蒙着脸不说话?”王大麻子发挥着他的智慧,“那蒙面人的身份至今是个谜。”
他继续边三斤的叙述。到了第三天,天色快黑,蒙面人又来了,照旧点起篝火、解开芳子。(我不由得心疼,因为一路舟车,自己由衷体会得到便意憋一天憋到没得商量的滋味是怎样,但更加不由得同情自己,因为芳子起码有机会去方便,虽然绳子拴着腿,我则是绳子捆了个滴水不漏!)
那天傍晚,蒙面人正在吃东西时,突然起身,二话不说把芳子绑回石头旁,大步冲出洞口,从此便再也没有出现。芳子等了许久,听到远处一阵马蹄声,还有喊叫声,之后又陷入了沉寂。芳子毕竟是个小姑娘,一个人在深山的洞里被绑着,听到外面的动静,心里害怕,不由得哭了出来。哭声定然是借着山洞、乘着山风,传到了远处。再后来,沉寂之中,马老儿突然出现在了洞口。接下来的事,跟马老儿叙述的一样,他以为是张家明绑了芳子,便咋咋呼呼喊叫。张家明突然出现,从背后袭击马老儿,被马老儿打晕,醒来已经傻了。
照以上这些说法,张家明应该并无歹意;然而张家明后来打伤两个兄弟,自行跑了,大伙又怀疑他一直在装傻。这其中的缘由,看来眼下无人能猜得准。
“那陈老师给芳子下药,后来又矢口否认,说从未见过芳子,显然是在睁眼说瞎话,”我说,“那蒙面人也绝对跟老陈有关系,奇怪的是,如果老陈的徒弟下药又绑人,后来既然芳子让老马救走,他们的事儿便已经败露了,老陈怎么能装作没事一样,毫无动静?就算咱不上门打他,他们也该有所动作吧?”
边三斤等人说,盟主不在,兄弟们也不敢轻举妄动,撒出去几个探子,盯着老陈那儿的动向,防止武馆被端。可奇怪的是,老陈那边也仿佛没发生什么一样,什么动静都没有,边三斤几人先去、马老儿后去,问了老陈,老陈明确说不知情。之后我在孜然山遇到了老陈,他也不似跟我有什么仇怨,反倒问我芳子好不好,什么时候生个胖小子之类的家常话,丝毫没有异常。
老陈不知情的可能性真的很大。所以,那个摆酒席接待芳子的老陈,极有可能是假的,因为蓬勃岛的人擅长易容,老陈的徒弟趁他不在胡作非为,看来是这样的。
欺人太甚,这仇不能不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