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夫揪住我的领口,双目中满是恩威并施的凌厉颜色:“臭小子!你装什么傻?以我手下得力画师唐虎虎的精湛画技,哪能把你画得一点也不像?!你知道为了护着你,我跟你四姐夫费了多少功夫?”
“是啊老六,你胆子也太大了,一趟一趟回来闯祸!”四姐夫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
三姐夫继续斥责:“爹那天知道你偷偷回来过,大发雷霆,说,‘两个不成器的东西,咋能让他跑了?官府都是吃干饭的吗?我得追上那个畜生打断他的腿!都给我让开!’你两个姐姐一边一个,抱着爹的大腿哭劝,好话说尽不管用,后来威胁要上吊才把这事平了!这家里平了,还有官府呐!我俩在衙门里劳动了不少金银才给你按住……你知道我俩冒着多大风险?拉下脸请兄弟们吃了多少顿饭?你知道破费了多少银钱?你怎么啥都不懂哩?”
我看着两位鞠躬尽瘁的姐夫,坦诚地说:“两位姐夫,小弟多谢!绝不是故意给你俩添乱,这次二进宫实在迫不得已,上次留的尾巴,这次全部了结!小弟这就离开安城,绝不回来了,永远不回来!”
见三姐夫还不松口,我识相地摸出两锭金元宝:“当然了,给两位姐夫添了乱,姐夫们却对老六极为照顾,这么大的事儿都替我按住,我不能空嘚嘚两句就走,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是小弟的一点心意,两位姐夫收下!”
三姐夫见了元宝格外亲,眼里刷刷放光,四周扫一眼,二话不说收下。但收了钱却没有放人的意思,还揪着我的领口,像要黑吃黑:“老六!不是姐夫为难你,你好歹告诉我们,你这次进城是为了什么,让我们心里有个底!你两次进城都跟老常的医馆有瓜葛,是不是在干什么不合朝廷规矩的事儿?!”
四姐夫也是一付吃了就忘的神色。
“二位姐夫对我恩重如山,老六不敢欺瞒,上次来,张贵人家摆了酒席,常大夫赴宴去了,我没见到他,所以又回来找他,目的么……是为了这个!二位姐夫上眼便知!”我嘻嘻一笑,在怀里摸索着,割肉般掏出两粒药丸,低声笑着,“请二位姐夫不要声张,收下这两颗……”
我手刚递出,三姐夫便一把抓去嗅了嗅,面色大变,激动说道:“这个这个这个……难道是,爷们当自强?!”
他还真有点见识!我竖起拇指笑赞:“三姐夫渊博!不过请恕小弟纠正一下,这药丸从里到外都是新玩意,名字刚刚起好,乃是更为犀利的——寡,妇,夜,轰,门!”
三姐夫见了元宝不过眼前一亮,见了此物却压抑不住激动,痴迷地嗅,小心地看。见他有意独吞,我立马拦住:“哎?三姐夫怎么忘了给四姐夫分一颗?我有两个亲姐姐,一碗水得端平啊!这等宝物,小弟仗着特殊关系才入了三颗,咱们仨平分!小弟那两颗本打算倒腾出去,但两位姐夫对我好,小弟少挣几千两,压根没关系!”妈的,我的心在滴血。
三姐夫面露不舍,四姐夫无动于衷。我以为四姐夫没听过这药,便简单解释了一下其威猛,他却还是没反应。不由得问了句:“四姐夫,你真不打算要一颗?这玩意儿可千金难求呐!”
墙角的小风掀起他强大的衣摆,他侧过身子,自豪地环抱着胳膊,淡淡地说:“我用不着那些玩意儿。”三姐夫投去欣喜和嫉妒的眼神,我也上下打量,刮目相看。
惟恐三姐夫觊觎我怀里的神药,怕他报官又报爹,我火速惜别,撒腿出城。天还没黑下来,我带着城外的乔舒雅,策马飞驰,赶回西关镇。
回去后,我们缓了劳顿疲惫。第二天开始收拾东西,计划尽快出发,前往东岳城。我想,若常胖子的普通药丸都能治绝心掌的邪毒,我怎不试一试用更猛烈的春药换回小雨?沈东诚又不是真要娶个土匪儿媳妇,只不过为了救沈剑罢了!西关镇卖麻糖的老邱说,世上没有永远的哥们,也没有永远的仇人。这句话说的太对了,既然跟沈东诚并非没得谈,那么为了我所万分亏待的小雨,这个险就一定要冒,也值得冒。
只是有一条我十分担心,我是在童子身的基础上吃了神丹妙药,又凭着一身捡来的陈酿老内力化解了邪毒,如今外在的神丹与神功我都能给沈剑,唯独有一样内在的——“童子身”,这是老子说破天也给不了他的!但愿那沈剑不是个乱搞的人,但愿他存了童子身!
“不!”我咬牙切齿地想,“老子花钱费力舞弄半天,怎么能毁在他的球之下?他沈剑必须是个童子身,就算献给那棵枣树也不行!”
出发前一天,我大哥作陪,众人海吃了一通。我真佩服我大哥,蹲着吃了半个多时辰,一点也不腿麻。当天夜里,我酒醒后,突然感觉身上不得劲,内力一点儿也使不出来了,心下大惊,莫不是是酒后受风,激得绝心掌又发作了?便急忙飞鸽传书,邀我大哥一块儿前去求见包碧莲师父。一来跟她拜别,二来可以求她老人家帮我恢复功力,最好是再赠送给我一点。
此前,我每次跟秦老叫花子提起内力的事情,那老鸡贼就跟我扯咸扯淡,什么内力修为全靠自己啦、门派不同不相兼容啦、随便传功有违帮规啦、吃了你的是你乐意啦……后来我死了心,那个吃货就知道吃老子的,内功什么的指望不上,惟有从包二姨身上发掘。
天凉地硬,冷风刺骨,有了好内力,才有好身体。我内伤附身,内力不能用,实在折磨人,跟个病秧子似地,头戴狗皮帽,身穿大棉袄,腿上厚剌剌的棉裤穿了两条,脚上也下足了功夫,但大棉靴子里的脚趾头依然冻得吱吱乱叫。文老大则二彪子一样穿着件四季不洗不换的破烂衣裳,丝毫没有发抖的迹象。等我俩到了小土丘旁,他竟然不要脸地擦汗。
我突然想起一事:“二师弟,狗呢?!”他一拍脑门:“呀!忘了这茬了!没事,咱自己叫呗!”我说你叫吧,我内力还没恢复,说话都没气儿,你看我这鼻涕!他说:“大师兄,我这不也正喘着呢?要么歇会儿再说,等不及了,你就先。”他当了帮主架子大,学狗叫丢份子,我知道他的小心思,心说你丫能喘多久?
他娘的……他还真能喘,早就不出汗了,可还在呼呼地喘,跟个狗也差不多,一看就是故意的!我不能跟他耗了,咳嗽着叫了几声。包碧莲远远传来了一句斥责:“不懂事的家伙!大冷的天来干啥?看把大黄冻得,都咳嗽上了!快别让它叫了!”我想告诉她那不是大黄而是徒弟,但师命如山,不敢乱开口,只好乖乖等着,咳嗽都忍住。
一会儿,她出来了:“不是改白天了吗,怎么又大半夜的来了?哟?我家大黄呢?哦,没来呀,刚才是你叫的?听你这叫声,受内伤了吧?”
我双膝跪地:“师父!救徒儿一命!”
“起来说话,地上那么凉!”包碧莲慈母一般看着我,“你受伤的事我听说了,不是已经好了么?怎么又犯了?”
我叹了口气,流下泪来:“徒儿要跟师父道别了,不能孝敬师父了!”包碧莲笑道:“傻孩子,这伤也不至于要命,剩下点根儿,不是个事,我给你治好就是了,说什么生离死别的话!哭哭啼啼的不像样子!”等我道明详情,她才知道我是要去东岳城,脸上有些牵挂的神情,让我莫名地感动。自我娘去世后,还没有长辈这样对我。
妈的,在这等感人肺腑的慈孝场面中,我大哥傻乎乎地在一旁看,不落泪也不叹息,后来更不像话,毫无人性地找地儿尿尿去了。
包碧莲问了具体,我如实回答。包二姨是性情之辈,我说得凄凉,她就动情;我说的悲伤,她就流泪;我愤慨激昂,她就飞沙走石;我咬牙切齿,她就拍腿跺脚;我要报仇雪恨,她就说干他娘的!然后我求她将我治好,再点拨最后一次武功,委婉地表达,如若师父怜悯徒儿,能传授点内功就更好了!
她首先认可了我的古道热肠,点头赞赏:“嗯!没有看错你,有智,你是个性情中人,好徒儿!趁着年轻,一定要去争取,不然等你错过了,可就一生后悔了,唉……来来,有智,我帮你把经脉调过来,那谁……呃……有仁,你去把那块石头板子弄干净!”说罢,闭目养神去了。
我大哥貌似不是小便,而是大便去了,答应得利索,但过了半天才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边走边系腰带。走到石板前,卖力地发功挥掌,掌风绵绵不绝地吹……妈的,还不如脱下破棉裤捶打的快!我等得极为不耐烦,但又不能损了孱弱的形象,免得包二姨传功的时候不慈悲怜悯、不倾囊相授。我暗中提醒文老大,扫扫就行,差不多得了。他耿直地说:“不行!师父乃是仙人,白衣不能受一丁点儿灰尘沾染!”硬是不识时务地挥舞掌风,把石头上的灰尘吹得干干净净才罢手。我心说你他娘的用嘴吹也就这速度!
包碧莲让我整束衣冠。我擤了鼻涕,听令坐下,依照师父的要求,起手落脚,让她尽情摆弄了一番。不知舞了多久,随着她一声断喝,我从忽冷忽热、半睡半醒间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内力跑了个精光!仿佛从梦境中的悬崖边闪失了一下,其后热意尽失,浑身极其寒冷,真后悔没有带床棉被过来!
想到棉被,冷风陡然间更加刺骨。传功前,包碧莲命令我,不得到许可,就不得说话、不得乱动,否则经脉倒行,七孔流血而死。听起来实在太他娘骇人,因此我虽然牙齿咯咯打颤,但嘴皮子却不敢张开一丝一缝。内力跑光后,包碧莲突然收功,起身离开了石头。我等了好久,她都没回来。我实在冷得要命,慢慢睁开眼一看,无奈地发现,那女人仰天望月去了!
我不能说话不能乱动,只能干瞪眼。还以为等待是必经的步骤,就咬牙硬忍着。蠢材大哥站一旁看得兴趣盎然,见停下来半天没下文,便好奇地求教:“师父!已经弄好了?真神奇!”
“没有,”包碧莲望着远方,悠悠地说,“我突然想念故人了。”
我心里大苦——这时候你想啥故人?我还在这儿冻着呢!
文老大跟秦大有真是同类,对于八卦之事极感兴趣:“哦?师父,可否讲给徒儿听听?”那不是废话?老掉牙的花花事儿能让你听到?包碧莲二姨没有理会文老大,径直走回我身边,低声说:“有智,为师跟你商量个事,你要是反对,就告诉我。”我心说你丫这老太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我不能开口,却让我反对就告诉你,这不是虐待么?
“能不能把他的内力……就留在我这儿?”包碧莲黯然道,“我刚才仿佛觉得他就跟我在一起一样!唉,他死了……但他的内力在我体内,我便不孤单了……你说行吗,有智?”
“随便你,老花痴!”我心中无奈地喊,“快给老子解冻!”
包碧莲却失忆了一般,惨无人道地看了我一会儿,见我没开口反对,动情曰:“你同意了?为师真的很开心……”说完转过身哭了个痛快!
我大哥见师父哭了,不问青红皂白,跟着哭了起来,也不体会做兄弟的现在有多难受!
老子为亲情流泪的时候,他傻逼一样没反应。师父为爱情而哭,他却反应迅猛,真是个人渣!
我暗骂,文有仁,你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