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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古诗鉴赏的技法层面

古诗中技法是多样的,要能加以确认,才有助于鉴赏。不妨从赋比兴说起。朱熹认为:“赋者,敷陈其事而直言之也。比者,以彼物比此物也。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赋的手法,包括了铺陈与直言。铺陈就是铺开来写,直言则直接道出。比如《孔雀东南飞》:“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这里铺陈刘兰芝的才艺,本当可以是一个好妇人的,但却常苦悲。赋的手法,若与现在的表达方式对应,大致相当于叙述与描写。叙述侧重于过程或事件,描写则为了更形象更生动。再如“鸡鸣外欲曙,新妇起严妆。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这里铺陈刘兰芝的容貌及举止,便多有描写。此种描写,足见阿母的指责毫无道理,只是一味蛮横。赋的手法虽很古老,但却兼顾了叙述与描写。关于叙述与描写的关系,叙述好比一条线,描写则是这条线上点的放大;叙述好比流水,描写则是激起的浪花。比是比喻,兴为起兴。比喻属修辞,兴则是手法之一。起兴多由眼前的物事引发,其作用在于提示或涵盖下文。比如《诗经·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由眼前的桑树起兴,再关联到女子的生活,又用斑鸠不要贪吃桑葚来比女子不要沉溺于恋情。比与兴的手法常可连在一起,从而比中有兴或兴中有比。比如《孔雀东南飞》的开头:“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兴中有比,喻夫妇别离。

表达方式中,抒情与议论在古诗中甚为普遍。抒情有直接与间接之分,直接抒情,也即直抒胸臆。间接抒情,则多是借景抒情。比如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诗人直接抒发人生苦短的感慨,接下来写对人才的渴求,并表明建功立业的愿望。再如杨烔的《从军行》:“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不想以书生终老窗下,也想从军立功。又如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时空阻隔却无有穷尽,抒发了一种独立苍茫之感。至如李白的《将进酒》:“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从诗句中,可看出诗人的自信与旷达。议论,大都与主旨有关。所谓卒章显志,即在篇末点明主旨或思想感情。比如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这表明自己的傲岸,而不屈服于权贵。再如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不自伤自怜,仍是心系苍生。又如李绅的《悯农二首》(其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籽。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表达出一种同情,并对为政者有所指责。至如陆游的《示儿》:“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报国情怀,在陆游诗中是反复表现的。

渲染,可以使表现的对象更为突出。比如卢纶的《塞下曲》:“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这里写环境的严酷,月黑与大雪,渲染出将士的杀敌报国。再如《西厢记·长亭送别》:“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深秋时的景物特征,渲染出黯然的离情。渲染多是正面的,而烘托则是侧面的。所谓烘云托月,即侧面的表现。比如《陌上桑》:“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峭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这里写老者少者、耕者锄者都只顾观看,而忘了所做之事,便从侧面烘托出罗敷之美。抑扬,有先扬后抑或欲抑先扬,先抑后扬或欲扬先抑。比如王昌龄的《闺怨》:“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先写少妇的打扮,浑不知愁,直当看到了春日的杨柳,才生出悔意来。这种手法,就是先扬后抑。再如李商隐的《贾生》:“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这也是先扬后抑,即先写求贤若渴,再讲所问之事的荒诞,表明那种求贤并不关乎民生疾苦。照应,比如孟浩然的《洛中访袁拾遗不遇》:“洛阳访才子,江岭作流人。闻说梅花早,何如北地春。”访友不遇,是因友人遭贬,从而表达关怀之情。诗中所写与标题照应起来,更好理解。再如李益的《喜见外弟又言别》:“十年离乱后,长大一相逢。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别来沧海事,语罢暮天钟。明日巴陵道,秋山又几重。”诗中所写也与标题关联,可对照着读。

讽喻,就是多有讽刺。比如杜牧的《过华清宫绝句》:“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写长途运送荔枝,来博得妃子一笑,讽刺统治者劳民伤财,荒淫误国。再如吴融的《华清宫》:“四郊飞雪暗云端,惟此宫中落便干。绿树碧檐相掩映,无人知道外边寒。”这也是讽喻,将华清宫中的温暖与宫外的寒冷作对比,讽喻统治者对民生疾苦漠不关心。又如李约的《过华清宫》:“君王游乐万机轻,一曲霓裳四海兵。玉辇升天人已尽,故宫惟有树长生。”君王游乐无度,才导致安史之乱的兵变及国势的衰退,仍是讽喻。讽喻中,还有一种反讽。比如岑参的《寄左省杜拾遗》:“圣朝无阙事,自觉谏书稀。”诗中说朝中无事,这才谏书稀少。但此种清平是表面的,仍是反讽之意。讽喻中,多有借古讽今的。比如李清照的《绝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借项羽之事,讽刺渡江的南宋当局不思收复失地。再如林升的《题临安邸》:“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当汴州。”这仍是讥讽南宋当局偏安一隅,不思恢复故国。

不同于讽喻的,还有谐趣。比如韩愈的《晚春》:“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诗中揶揄杨花榆荚没有才思,就有一种谐趣。再如苏轼的《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先写景物之美,引出“天涯何处无芳草”,但关联到墙内佳人,则只有暗笑自己的多情。此种谐趣,不无自嘲之意。又如侯蒙的《临江仙》:“未遇行藏谁肯信,如今方表名踪。无端良匠画形容。当风轻借力,一举入高空。才得吹嘘身渐稳,只疑远赴蟾宫。雨余时候夕阳红。几人平地上,看我碧霄中。”侯蒙其貌不扬,年长无成,屡次被人讥笑。有轻薄少年画其形于风筝上,侯蒙写了这首词自嘲。从诗意来看却不自卑,后一举登第,官至宰相。

化用是借用前人成句,再巧妙地化入自己的诗中。比如王安石《桂枝香》中“至今商女,时时犹唱,后庭遗曲”便化用了杜牧的《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再说用典,比如李商隐的《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诗中用了四个典故,即庄子梦为蝴蝶、望帝魂化杜鹃、鲛人流泪及良玉生烟,用来表达不同的情境。再如陆游的《书愤》:“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这里用了诸葛亮及出师表的典故。又如谢枋得的《庆全庵桃花》:“寻得桃源好避秦,桃红又是一年春。花飞莫遣随流水,怕有渔郎来问津。”这明显是用了陶渊明《桃花源记》的典故。还有联想与想象,比如骆宾王的《于易水送人一绝》:“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于送别之地,自然地联想起前人之事。再如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剪烛西窗,想象的是将来团聚的情景。

触景生情,情因景而起。比如岑参的《山房春事》:“梁园日暮乱飞鸦,极目萧条三两家。庭树不知人去尽,春来还发旧时花。”尽管花发依旧,但景象萧条,情怀是黯淡的。再如李华的《春行即兴》:“宜阳城下草萋萋,涧水东流复向西。芳树无人花自落,春山一路鸟空啼。”由眼前的草萋萋、花自落及鸟空啼触发情感,诗人的心情是凄清的,表达出凋残荒凉及乱离之感。又如杜甫的《绝句二首》之一:“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风景之美,有阳光明媚春风和暖花草芳香,写出乱离中难得的安适心情。再说借景抒情或移情于景。比如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将愁心寄给明月,表达的是对遭贬友人的关切。再如杜甫的《春望》:“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虽有好花开放,但感时伤事,花枝上的露水翻为溅泪。同样,虽有鸟鸣悦耳,但在恨别者听来格外惊心。这都是诗人的情感作用,改变了物态生趣。还有情景交融,比如柳永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寒蝉的叫声听来格外凄切,刚歇的骤雨景象惨淡,长亭也与离别相关,从而写出离情黯然。即景即情,不分先后。也有以景语作结的,比如王昌龄的《从军行》:“琵琶起舞换新声,总是关山旧别情。撩乱边愁听不尽,高高秋月照长城。”那高悬的明月,所要寄托的仍是边愁。

虚实相生,有虚有实,互相结合。比如陶渊明的《归园田居》:“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这里的“羁鸟”与“池鱼”都是比方,为虚写。接下来写田园生活:“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这则是实写,有具体的景象。再如陈陶的《陇西行》:“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虚实结合,妙在虚写,即做梦的不知梦中之人早已化作白骨了,更能体现思恋的痛苦。再看动静结合,比如敦煌曲子词《摊破浣溪沙》:“五里滩头风欲平,张帆举棹觉船轻。柔橹不施停却棹,是船行。满眼风波多闪烁,看山恰似走来迎,仔细看山山不动,是船行。”山是不动的,但从船上看去则似前来相迎。就手法上看,妙在以动观静,从而化静为动。再如王维的《萍池》:“春池深且广,会待轻舟回。靡靡绿萍合,垂杨扫复开。”汇合在一起的绿萍又被垂杨拂开,可谓静中有动。还有动静相衬,多为反衬。比如王籍的《入若耶溪》:“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用蝉的噪声来反衬林子的寂静,用鸟的鸣叫来反衬山中的清幽。再如王维的《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手法一样,也是以动衬静。至于贾岛的《题李凝幽居》:“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这里的以动衬静,还演出一个“推敲”的典故。

小大相形,另成一种映衬。比如杜甫的《旅夜书怀》:“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一边写江流的壮阔景象,一边写生命的缥缈迷茫。而羁旅漂泊的苦况如何,就如天地间一只孤零的鸥鸟。再如《登岳阳楼》:“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眼前所见,浩瀚壮阔,无边无际。但关联起个人身世,则亲朋音讯全无,只剩老病孤舟。又如《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深秋时节,诗人登高望远,山河宇宙,尽可壮怀激烈慷慨悲歌,却又有对漂泊生活的感叹及老弱多病的嗟伤。杜诗中惯于小大相形,常将个人的孤独愁苦与忧国忧民关联在一起,这才免于叹老嗟卑。小与大的比较中,有小中见大的。比如杜牧的《赤壁》:“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东风不与周郎便,铜雀春深锁二乔。”从兵器与东风上,写出赤壁之战来。再就是以大观小,或化大为小。比如李贺的《梦天》:“老兔寒蟾泣天色,云楼半开壁斜白。玉轮轧露湿团光,鸾佩相逢桂香陌。黄尘清水三山下,更变千年如走马。遥望齐州九点烟,一泓海水杯中泻。”从月宫回望,地上的物事就显得渺小了。

托物言志,所写之物用来寄托心意。比如元稹的《菊花》:“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欣赏菊的傲霜耐寒,并以此言志。再如李贺的《马诗》其四:“此马非凡马,房星本是星。向前敲瘦骨,犹自带铜声。”这里所写的马,自有一身傲骨。又如刘一止的《小斋即事》:“怜琴为弦直,爱棋因局方。未用较得失,那能记宫商?我老世愈疏,一拙万事妨。虽此二物随,不系有兴亡。”琴弦是直的,棋局是方的,正直或方正,就是诗人所要表达的心志。至如谢枋得的《武夷山中》:“十年无梦得还家,独立青峰野水涯。天地寂寥山雨歇,几生修得到梅花?”诗中所写的梅花,其坚贞是用来砥砺自己的。

对面落笔,即从对方说起。比如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重阳登高时,会想起还少一人。不说自己思念亲人,而说亲人想念自己,即为对面落笔。再如白居易的《邯郸冬至夜思家》:“想得家中夜深坐,还应说着远行人。”诗人伴影独坐,也是不说自己思念家人,而说家人思念自己。反弹琵琶,大都出于逆向思维。比如王安石的《钟山即事》的“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本是由王籍的“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化用而来,但反其意而用之,写出罢相后居于钟山的孤寂苦闷。再如戴复古的《江阴浮远堂》:“最苦无山遮望眼,淮南极目尽神州。”按常理应当是苦于视线被山遮断,这里反过来说,写的是被金人占领的中原地区尽收眼底,触目生悲,是为失地而苦。古诗多由意象组合而成。意象有直接组合,而略去关联的。比如温庭筠《商山早行》中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便是直接组合意象,写荒僻之地早行的旅况。再如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各种意象直接组合,写景如画,烘托出人在天涯的背景来。

技法的多种多样,往往还体现在同一首诗中。比如李白的《望庐山瀑布》:“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里有动静相衬,一个“挂”字便化动为静。也有虚实结合,前三句是实写,最后一句则为虚写,极力形容瀑布飞流直下的高度及气势。而“疑是银河落九天”,就笔调上说又显夸张。鉴赏中不仅要能确认,还得各有侧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