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在《写作杂谈(一)》中说:“多年批改学生作文,觉得他们的最大毛病是思路不清。思路不清就是层次不清,也就是无条理。”思路不清,就是没想好,当然也就表达不好。“因为注重‘思路’怎样表现在文字里,所以别称它为‘文脉’——表现在语言里的,称为‘语脉’。”很显然,文脉难于语脉。“思想,谈话,演说,作文,这四步一步比一步难,一步比一步需要更多的条理;思想可以独自随心所向,谈话和演说就得顾到少数与多数的听者,作文更得顾到不见面的读者,所以越来越需要条理。”这里所说的思想,是心里想到而尚未外现的。若加以表现出来,就需要条理化,也就是理清文脉。
如何做到条理化或理清文脉,朱自清很看重读的帮助,尤其是诵读。他在《论诵读》中说:“诵读是一种教学过程,目的在培养学生的了解和写作的能力。”“诵读虽然该用说话的调子,可究竟不是说话。朗读赶不上说话的流畅,多少要比说话做作一些。诵读第一要口齿清楚,吐字分明。唱曲子讲究咬字,诵读也得字字清朗;尽管抑扬顿挫,清朗总得清朗的。”字字清朗,才能读得顺畅。既读出了声音文气,又不会忽略字句意义。而今的朗读及诵读,不必复兴古时的吟诵。在朱自清看来,就是古代的诗文,也可以诵读为主。“我想吟唱固然有益,但是诵读也许帮助更大。大概诗词曲和骈文,音乐性本来大些,音乐化的去吟唱可以获得音乐方面的受用,但是在了解和欣赏意义上,吟唱是不如朗读的,至于所谓古文,本来基于平常说话的调子,虽然因为究竟不是口头的语言,不妨音乐化的去吟唱,然而受用似乎并不大;倒是诵读能见出这种古文的本色。所以就是文言,也还该以说话调的诵读为主。但是诵读总得多读熟读,才有效用;‘曲不离口’,诵读也是一样道理。”基于现在的立场,以诵读为主,更有现实之义。古人说读书百遍,其义自现。这读是包括了朗读与默读而言的。但不管朗读还是默读,都得多读。且不止于读,对写作也有帮助。“大概学写主要得靠诵读,文言白话都是如此;单靠说话学不成文言也学不好白话。现在许多学生很能说话,却写不通白话文,就因为他们诵读太少,不懂得如何将说话时的声调等等包含在白话里。”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通过朗读及诵读来把握行文节奏,有助于理顺思路。多诵读的另一个益处,是懂得怎样润饰字句。朱自清在《关于散文写作答〈文艺知识〉编者问》中这样说:“多诵读才知道怎样润饰字句。朗诵和默读都得练习。”
诵读多了,有助于把握行文思路及语言表达。至于如何安排包括作文在内的写作训练,作者从自己写作的经验说起,就是不放松文字。朱自清在《写作杂谈(二)》中这样说:“我的情感和想象虽然贫弱,却总尽力教文字将我们尽量表达,不留遗憾。我注意每个词的意义,每一句的安排和音节,每一段的长短和衔接处,想多少可以补救一些自己的贫弱的地方。”并认为“控制文字是一种愉快,也是一种本领”。对语言文字的看重,在朱自清的读写及教学中可谓一以贯之。他在《关于散文写作答〈文艺知识〉编者问》中认为:“初学写作,似乎该从广义的散文下手。先把话写清楚了,写通顺了,再注重表情,注重文艺性的发展。这样基础稳固些。否则容易浮滑,不切实。”写作的层次不一,高低有别,但表达通顺应当是一个基本要求,进一步则是真情实感的抒发。朱自清在《写作杂谈(二)》中又说:“我的《背影》、《儿女》、《给亡妇》三篇,注意的人也许多些。《背影》和《给亡妇》都不曾怎样费力写出。《背影》里引了父亲来信中一句话。那封信曾使我流泪不止。亡妇一生受了多少委屈,想起来总觉得对不起她。写《给亡妇》那篇是在一个晚上,中间还停笔挥泪一回。情感的痕迹太深刻了,虽然在情感平静的时候写作,还有些不由自主似的。当时只靠平日训练过的一支笔发挥下去,几乎用不上力量来。”写作除了注重语言文字的训练,还得加强内在的功夫,那就是真情实感的力量。此外朱自清认为写作的发展,不一定要创作。他在《写作杂谈(二)》中说:“写作的青年能够创作固然很好,不能创作,便该赶紧另找出路。现在已经能够看到的最大的出路,便是新闻的写作。”创作是写作之一,表明文学上的擅长,但也有其难度。至于包括新闻在内的应用写作,可开拓空间。写作的空间越开阔,越能体现出写作的用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