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胡适看来,陈独秀比起李大钊来,在信仰社会主义方面却是一位后进,因为陈独秀当时并不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1919年,陈独秀还没有相信马克思主义。他在其早期著作里,甚至坦白地反对社会主义。如他写给《新青年》杂志的编者的几封信里面,他说,他对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并没想得太多。1917年1月1日,陈独秀发表《答褚葆衡》的信,主张在经济发达后再实行社会主义。他说:“社会主义,理想甚高,学派亦甚复杂。惟是说之兴,中国似可缓于欧洲。因产业未兴,兼并未盛行也。”先发展经济,再搞社会主义,陈独秀这个思想形成很早。
此时在狱中的陈独秀对于两位朋友之间的论战,一无所知,更谈不上发表自己的意见了。北洋政府的监狱,正将一个“问题”派的陈独秀推向了“主义”派。
《每周评论》查封后,上海风传胡适也被捕了。当时,有人要求孙中山打电营救陈独秀和胡适两人,孙先生问:“你们要我发电给谁?”孙中山和北洋政府南北对峙,他即便想救陈独秀,也无法开口。
就在这时,许世英代表徐世昌、段祺瑞到上海见孙中山,谋求与西南和解。见到许世英,孙中山趁机说:“独秀我没见过,适之身体薄弱点,你们做得好事,很足以使国民相信我反对你们是不错的证据。但是你们也不敢把来杀死;身体不好的,或许弄出点病来,只是他们这些人,死了一个,就会增加五十、一百。你们尽做着吧!”5月,胡适到上海接杜威,拜访过孙中山。
孙中山的口气,表面上不是求情,而是激将法。许世英当然听得出孙中山的本意,口口声声的说,“不该,不该,我就打电报去”。
几天后,9月16日下午四时,警察厅同意安徽同乡会以陈独秀胃病为由,保释出狱。出狱前,警方当作保人的面,提醒陈独秀行动仍受限制,重大行动须得政府批准。此后,警方的探员奉命每日到陈宅巡察,并叫陈独秀填写《受缘戒令者月记表》。
当天,北大同学会召开欢迎会,欢迎陈独秀出狱。北大学生会主席、北大理学院的学生张国焘致欢迎辞。张国焘二十二三岁,江西萍乡上粟人,方方脸盘,鼻隆眉直。
陈独秀听说孙中山为自己说话,颇感意外。陈独秀是个要自立举大旗的人,留学日本时,跑了五趟,不附和孙中山,连孙中山的面也没有见过呢!后来,胡适写信问沈定一,沈定一回信说了孙先生帮助说话的经过。
陈独秀出狱当天,李大钊写了欢迎诗:“你今天出狱了,我们很欢喜!他们的强权和威力,终究战不胜真理。什么监狱什么死,都不能屈服了你;因为你拥护真理,所以真理拥护你……”
陈独秀被捕之初,刘半农曾到所谓“优待室”去看陈独秀。陈独秀闷闷的坐着,对刘半农说:“威权己瞎了我的眼,聋了我的耳。我现在昏昏沈沈,不知道世间有了些什么事体,世界还成了个什么东西?”刘半农想到陈独秀的这句话,写了长诗《D-—!》,欢迎陈独秀出来,其诗云:“D!我已八十多天看不见你。人家说,这是别离,是悲惨的别离。那何尝是?我们的友谊,若不是泛泛的“仁兄”“愚弟”,那就凭他怎么着,你还照旧的天天见我,我也照旧的天天见你。威权幽禁了你,还没有幽禁了我,更幽禁不了无数的同志,无数的后来兄弟……”
“威权”是胡适在《每周评论》被查封后写的一首诗,喻北洋政府。
陈独秀放出后,刘师培本想去看他,因生命垂危,力不从心作罢。终于,刘师培停下了《中古文学史》写作,于11月20日病逝,年仅三十六岁。其时,刘师培与何震惟一的女儿不幸夭折,夫人精神失常。出狱不久的陈独秀出席了刘师培的悼念会,他在悼文中引康有为的诗“曲径危桥都历遍,出来依旧一吟身”。早年,刘师培与陈独秀是朋友,后因刘师培与杨度、严复等发起成立筹安会,为袁世凯称帝鼓吹,所以,陈独秀称他“曲径危桥都历遍”。
因北大已免去文科学长一职,陈独秀出狱后任国史馆编篡,同时教宋史。备课之余,陈独秀准备12月1日恢复出版《新青年》七卷一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