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生活说“你能奈我何”,因为生活随时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无可奈何。
再见到范丽雅是四天以后。
文景的尖叫声传来时,颜珏正在卧室里打包行李,听到声音的她放下东西走进客厅,抄手看着文景:“你见鬼了啊?”
“见、见了……”文景手指发颤,指着32寸的液晶电视有点语无伦次。等颜珏看清电视上的画面后,理解了文景不淡定的原因。
原来女人的预言真是准备好了被另一个女人打破的,就好比当初范丽雅转投娱乐圈时,文景曾竖着三根手指对颜珏赌咒发誓“这种女人死也红不了”,再好比今日红唇依旧的范丽雅站在镜头前,落落大方地出席电影《小雏菊》的首映礼一样。
《小雏菊》是大导演何盼阔别影坛十一年后回归的第一部片子,电影的前期宣传颜珏不知从电视和同事那里听到过多少,从不关心娱乐圈的她就知道一点,谁演《小雏菊》谁红。所以当一直尘埃未决的女主角落到名不见经传三年多的范丽雅身上时,颜珏同文景的感受多少是一致的。
从惊诧中回过神的文景抓过抱枕气呼呼地坐进沙发,没好气地晃起脑袋:“她一定用了不正当手段,不然怎么轮得到她!”
“是又怎样?”颜珏耸了耸肩膀,倒没文景那么在乎,“她演与不演、红与不红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人生如戏,别人的生活再精彩,自己也不过是其中的配角,何况在范丽雅的戏中,颜珏宁愿连跑龙套的都不是。
“颜珏,如果不是范丽雅,你早是成功人士了。”每当想起与颜珏失之交臂的那次成功,文景替她惋惜的同时也更抱怨始作俑者范丽雅。
颜珏站在沙发后,无所谓地拍拍文景:“现在也不错,起码吃粉笔灰还能和你做伴。何况一幅画而已,你不信我画得出更好的?”
“信!”文景扭头拉住颜珏的手,“是金子总能发光,何况你这么大个金矿!”
“姐姐,等我真发光了你再来挖金子不迟,下午两点的飞机,你再不松手我把你当行李打包回家了。”
明天是周末,犹豫好久的颜珏还是买了回家的机票。文景一拍脑门:“我来帮忙。”
多了个文景,却是越帮越忙,所幸颜珏还是在飞机起飞前一小时赶到了机场。
一点钟,大厅人很多,广播里清朗的女声正播报着起降航班号,四周有推着行李车的旅客来回穿梭,大厅一角的自助机器前,颜珏拿着身份证排队换登机牌,她只带了简单的行李,不需要托运。
手机在这时突然响起,颜珏拿出一看,幽兰色液晶屏上是厉铮的名字。想不出电话的来意,颜珏还是歪着脖子夹起电话接听。
“厉先生,有事?”
“颜老师,厉粒这两天状态不错,不知道你这几天有空再来吗?”嘈杂的机场大厅,厉铮的声音不疾不徐,前面的人拿好登机牌离开,颜珏腾出手把电话换到另一边,上前一步扫描身份证:“恐怕不行,这几天我不在蓉北。”
“哦。”电话那边回了一声,听不出说话人的情绪。颜珏从出票口抽出登机牌,盘算了一下日子:“周二下午吧,周二……”
颜珏话还没说完就听到有人在叫:“颜珏?”
转过头她看到两米远处的三个人,说话的是站在中间的墨镜男。见颜珏看他,他顺手摘了眼镜惊喜地说:“还真是你!”
“我周二有时间,到时候去教厉粒,抱歉我要赶飞机,先这样。”后面还有人排队,颜珏迅速地结束电话,拿着行李走出队伍。她一向不信一见钟情,异性间依靠荷尔蒙作用瞬息迸发的火花在她看来远不及三百六十五天内的三百六十五次擦肩来的浪漫牢靠。但颜珏却相信仅凭一眼就可以决定讨厌一个人,她对丁昭东就是这种感觉。
手指勾着墨镜腿,丁昭东摆摆手把旁边的两个人打发走:“颜珏,我请你教厉粒你不教,厉铮一说你就答应,差别待遇不用这么明显吧?”
“丁先生,我们没熟到直呼大名的地步吧?”颜珏低头整理证件,正眼也没给丁昭东一个,整理完毕,她抬起头,“时间到了,我去登机,再见。”
广播里正播着颜珏的航班号,看了眼登机牌确认登机口后,颜珏提着行李去安检。被她晾在一边的丁昭东看着女人潇洒离开的背影,坏笑几乎僵硬在脸上,手里握着的Ray-Ban太阳镜快被捏变形时,丁昭东突然松开手,看着远处正过安检的颜珏,他掏出手机按下一串数字。电话很快通了,丁昭东开口第一句就是:“厉铮,你说巧不巧?”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住着某个喜欢的人。也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颜珏爱余杨这座城的理由很单纯,这里有她的家人,这里保存了她近十八年的记忆。她熟悉余杨的大街小巷,熟悉巷子里沧桑的石板砖,熟悉那每到傍晚就婉转亮起的幽幽街灯。余杨,是无论颜珏离开多久,味道依旧留在她骨子里的地方。
可此时,这座江南小城却用一种深沉的方式让颜珏犯了难。提着行李站在机场的自动玻璃门外,颜珏望着消失在雨中的大巴车的尾灯,连跺脚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迟了十五分钟,计程车、大巴车都挥手和颜珏说了拜拜。在人多车多的中国,人口数一百零一万、计程车却只有二千辆的余杨市,真是奇葩。
无奈过后,颜珏只能认命地提着行李往那辆还空无一人的大巴车走去,这一车坐满还真不知道要等多久。
她心中默默叹了声气,走向停在路旁的大巴车。
还没等颜珏走近,一声喇叭响便止住了她前行的步子。
光线低暗的水泥路段上,奥迪的鸣笛声的确听不出比捷达夏利高级多少。颜珏揉揉耳朵,看着车窗里渐渐露出的那张脸。
“Hi,好巧!”丁昭东笑嘻嘻地和颜珏打招呼,丝毫不在乎她一脸“巧屁啊”的表情。
“打不到车了?大巴瞧着一时半会儿也开不了……真惨!”
丁昭东有点儿幸灾乐祸地摇摇头,在蓉北机场时他就发现和颜珏坐的是同一航班,只不过自己是头等舱,颜珏在经济舱。而颜珏现在的境况他也早料到了,谁叫那女人在里面磨蹭那么久。
嘲笑完颜珏,丁昭东算出了之前的怨气,朝前排挥挥手,他正打算把“可怜”的颜珏丢下自己“潇洒”的扬长而去时,一件让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前一秒还背对着他懒得理他的颜珏这一秒竟拉开车门坐到他旁边。
“相约不如偶遇,丁先生不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吧?”把包放到膝盖上,颜珏态度认真地说。她有自己的做事原则,与其被别人恶心死,颜珏宁愿做主动的一方。
“江兰街欣荣小区。谢谢。”
没管丁昭东脸上现在是怎样一种复杂的表情,和前排司机打声招呼,颜珏把脸转向窗外。
梅雨季节的余杨,总是婉约在一片朦胧之中,颜珏看得入神。
没收到老板指示,司机不敢轻举妄动,透过后视镜向丁昭东做着眼神请示。丁昭东先目瞪口呆地看了颜珏一会儿,紧接着肩膀一垮冲司机摆摆手:“开车。”
颜珏这样的女土匪,丁昭东几乎没见过。
“这性格,能把厉粒教成啥样?”嘀咕一声,他仰头往后一靠,闭目养起神来。颜珏是麻烦也是厉铮的麻烦,和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自动把几次吃瘪的记忆选择性遗忘后,丁昭东的生活又成了美好自由、嚣张霸气的。
奥迪沿着余杨高速跑了半个小时后开进市区,细雨渐收,路边的老梁水果店里梁老头正整理着货架。六月梅子成熟时,颜珏回来了,她收回目光:“在前面路口放我下去就好。”
“开进小区不就完了,矫情。”“睡”了一路,丁昭东总算醒了,睁开眼他直接拿那种“你都使唤我一路了还在乎多这一段”的眼神看着颜珏。颜珏有自己的顾虑,但丁昭东这么说了,再拒绝就真显得矫情,她点点头,接受了这份善意。
“多谢了。”
颜珏怎么也想不到几秒钟后的她多庆幸自己没有拒绝丁昭东,因为哪怕再迟一秒,颜良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还没下车,颜珏远远就看到楼前被一群人围在中间的弟弟,离他最近的中年男人正揪着颜良的脖领子,剑拔弩张的样子。
“颜良你个惹祸精!”跺下脚颜珏慌忙下车,却在钻出车门的瞬间被丁昭东一把拉住,“遇到麻烦了?要帮忙不?”
只见过丁昭东两次的颜珏却完全清楚这种人的为人,在有热闹看时,他可以死皮赖脸地把之前自己对他的所有刻薄统统忘掉的。看着一脸贱笑的丁昭东,颜珏面无表情地回了四个字,然后潇洒地下车离开。
“好走不送!”
她不习惯依靠男人,更不会指望丁昭东。
“Jason,厉铮是不是抽风了,怎么找了这么个凶巴巴的老师。”盯着颜珏洒脱的背影,丁昭东一脸讪讪地问前排的助理,他今天抽了什么风有兴致在一个女人那儿几次找灰碰。
助理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递了电话过来:“丁少,胡董问你什么时候到。”
一拍脑门,丁昭东脸色一正,光顾闲扯淡,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颜珏没注意身后迅速撤离的奥迪,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眼前的两人身上。
颜良好像有段时间没理发了,沾了雨水的碎头发打绺地贴着头皮,脸张扬而桀骜。
“我是把他打了,可根本不可能那么重!”
提着颜良脖领子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一脸气得不行的样子:“还不承认?不想负责是吧,没关系,我找你父母去,你家不就在楼上么!”
刚才还梗着脖子一脸天地都不怕的颜良听到这话,脸突然变了,他挣了挣脖子,浑身使劲儿地想挣开:“不许找我爸妈!我说了我就是气不过教训了佟伟两下子,根本不可能脑震荡!”
颜珏头皮麻得几乎没了感觉,听到这儿她甩甩手走进里圈:“我是他姐,有什么事和我说吧……”
其实不用对方说,颜珏也猜到是颜良又和人打架了,只是她没想到这次这么严重,不止脑震荡,而且对方昏迷半天到现在还没醒。颜珏掏出一张卡:“既然人是颜良打的,我们肯定不会推卸责任,卡里有一万块,你们先拿去给孩子看病……”
“你打发要饭的呢!”颜珏话还没说完,对方急红了眼喊道,“我儿子还在医院躺着,会不会成植物人都不知道!”
“我刚从外地回来,身上没带多少钱,你总得给我时间准备吧。”
颜珏一脸任人宰割的样子让颜良直跳脚,他真想拎着姐姐的耳朵对她说不是他,可颜珏接下去的一句却让颜良安静了下来。
“钱我明后天尽快准备,但在这段时间我希望你不要到我家来,更不要打扰我父母。”
颜珏掏出张纸,唰唰写下一串阿拉伯数字:“这是我手机号,有事找我。如果打扰我父母,别怪我宁愿颜良进局子也一分钱都不给。”
每个人心中都有个禁区,那里守护着他们最珍贵也最脆弱的东西。
在颜珏姐弟的这方天地里,宝贝的是“家人”二字。
站在四楼的家门前,颜良说:“姐,你真打算再给他们钱啊?不是我,真的,我和他分开时他还好好的。”
“给钱的事情不一定,不过那之前你能不能跟我解释下为什么又和人打架,我走前和你说的你都忘了是不是?”
颜珏的话让颜良低下了头,半天才蔫蔫地开腔:“佟伟说爸爸不光是老年痴呆,还是疯子,因为爸爸说你是在国际上都出名的艺术家,一幅画就值几千万。”
觉默了一会儿,颜珏拍拍弟弟的肩,拉开那扇熟悉的大门,阵阵菜香从厨房传出,刺激着颜珏的味蕾,客厅那把老藤椅上,六十一岁鬓角斑白的颜峻民无意识地摇着身体,嘴里念念有词。
“爸、妈,我回来了。”
经历许多的颜珏一直笃定,就算错过得再多,家总是那个不再让心流浪的地方。
七岁的颜珏最爱爸爸的背,趴在上面她看得到最远的世界;十六岁时颜珏读高中,她喜欢和同学分享盒饭,因为妈妈的厨艺永远是骄傲;今年颜珏二十七岁,发现自己仍无比依恋自己的父母,即便颜峻民对她的回来没什么反应,而濮云岫还是以一贯的方式欢迎她的归来。濮云岫腰系围裙,锅铲都忘了放直接从厨房里出来:“小珏回来啦?怎么没提前打个电话?是不是有什么事?工作不顺利了?”
“没有,想你们就回来了。妈不想我吗?真伤心……”颜珏张开双手一把搂住走近的濮云岫。不用看就知道女儿肯定在做鬼脸,濮云岫装作愠怒:“也不看你妈这一身油,说抱就抱,快松手。”
“就抱一会儿……”
孩子气的颜珏让濮云岫既无奈又窝心,隔了这么久她早记不清上次女儿和自己撒娇是什么时候了。
“你这孩子。”她想腾手拍拍女儿,却一眼看到站在颜珏身后的儿子,濮云岫心一沉,“又和人打架了?”
老妈的声音让颜良打了个激灵,他缩下肩膀一把顺走了颜珏手里的包,说句“姐我帮你放包”就泥鳅一样钻进了卧室。濮云岫皱着眉想喊他,颜良的头就在下一秒从房门处探出来,他支着鼻子嗅嗅,然后一脸认真地说:“妈和姐就是心有灵犀,不知道姐回来都做了姐最爱吃的松子鱼,只不过要是再过一会儿,姐就只能吃到松子‘煳’鱼了……”
濮云岫“哎哟”一声再没工夫教育儿子,忙着钻进厨房去“救鱼”。被老妈留在客厅的颜珏用一种“你啊……”的眼神看了一眼朝她做鬼脸的弟弟,转身朝老藤椅上躺着的父亲走去。
“爸,我的画得奖了,这次得奖人的名字终于是你女儿了。爸,你知道吗?”颜珏蹲在躺椅旁,手搭着颜峻民的腿期待他能给她点儿回应,可颜峻民还是一下下惯性地摇着躺椅,对颜珏无动于衷。两分钟后,濮云岫弄好菜出来叫女儿吃饭,看到的就是看着颜峻民默默流泪的女儿。
“小珏……”
“妈,我的画在国际上得奖了,我在告诉爸爸,你说他听得懂吗?”颜珏抹着眼睛回头看母亲。
“能的。能!”濮云岫抹着眼角说。
晚饭过后,颜珏帮着濮云岫给父亲洗完澡就被母亲打发回房间休息。颜良想跟颜珏一起,还没行动就被母亲一个眼神打发去做功课了。十七岁的颜良正读高三,濮云岫不敢有一丝怠慢。颜珏进卧室前瞥到颜良抱怨的眼神,笑着摇摇头,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冲动,从小到大不知给家里闯下多少祸,而这次也像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得由她这个姐姐给他擦屁股。
房门关上的瞬间,颜珏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失,她拿出手机按下一串阿拉伯数字后坐在椅子上等着电话接通。
书桌上摆着盆水仙,娇嫩的叶子细细抽着,还没开花。叶子下是幅照片,相框已经老旧了。颜珏伸手把相框拿在手里,抚摩着上面的面孔,几年前的颜峻民还会笑,他会摸着颜珏的头说“不管囡囡能不能成大艺术家都是爸爸的骄傲”,那时的颜珏也是自傲,昂着头回答“爸,我一定会画出来!”正是因为她的执着、坚持才有了现在的颜峻民,一切都是她的错。
颜珏喉咙哽咽时,电话那边的文景早等得不耐烦,她扯着嗓门大喊一声:“颜珏!打电话也不说话!对我思念过度思失声了啊!”
颜珏“啪”地把照片扣在桌上,清清嗓子:“文景,借我点儿钱。”
“行啊,多少?”文景说话干脆得和她吃苹果的声音一样“嘎嘣嘎嘣”的,震在颜珏耳边有些响,她揉揉耳朵:“五万吧。”颜珏不清楚多少钱能把这件事解决,但她想着多准备点儿总是没错。
“程同学,U盾伺候……”文景的喊声远远地传来,但听着她老佛爷似的使唤程北望,颜珏的心莫名轻松了些:“文老师,你家程先生这觉悟,比北大学子都高。”
文景哼唧一声:“姐教育得好……”
电话那边拖鞋声靠近再离开,颜珏听到纸巾的“哧啦”声,文景朝远处送飞吻的“吧唧”声,笑容扩大:“注意影响,还有第三双耳朵在场呢。”
“羡慕嫉妒恨啊你?”文景对颜珏的挖苦嗤之以鼻,“羡慕就赶快找个男人去失身!钱转你哪张卡?”
“工资卡,账号是6226900XXXXXXXX。”颜珏报着数字,文景那边立马一阵噼里啪啦。
随着文景一声“搞定”,颜珏手机也蹦出个小信封,是银行的短信通知,摸着电话,颜珏说:“钱我回去就还你。”
“再说,下次回家记得带钱,得了奖金都忘给叔叔阿姨带,真是!”爱丢三落四的文景把颜珏当成同类了,“程同学给我做意大利面呢,我去视察下,拜拜!”
挂掉嘟嘟忙音的电话,颜珏叹了口气,突然觉得幸福是件很难捉摸的事情,对拼命想要的人,它甩都不甩一眼,而对像文景这种总保持脑容量清空的人来说,它就爱时不时扔两个馅饼砸下来,还是肉馅的。
颜珏期望在雨过天晴的某一天,她能和幸福来次偶遇。
“别是‘艳遇’就好……”仰躺在床上,她用被子蒙着头喃喃。
陪父母过了周末,星期一那天颜珏去了医院,去前她买了些水果:一盒杨梅,两个蜜瓜以及苹果桃子若干。拎着东西,颜珏站在白色大楼前仰视面前的高大建筑,真心希望今天的事情能顺利解决。但理想同现实间,往往存在那么一段距离,就好像前一秒出了电梯的颜珏怎么也想不到下一秒要面对的佟家人会这么难缠。
他们要的不只是钱。
“我儿子醒是醒了,可脑子好像伤到了,现在别人说话他都不理,会不会变白痴都不知道,你说赔多少钱能赔得了!”颜珏到时佟伟的妈妈在,她坐在佟伟旁边一下下摸着儿子的手带着哭腔地说。
颜珏知道这事没那么轻松,她拉把椅子坐下:“那你家是什么意思呢?”
“钱我们就不多要了,再赔一万。只是孩子的奶奶临走前有个愿望,希望她孙子一定要读所好大学,可是佟伟现在这个情况,听说你是蓉大的老师,我和他爸爸希望你能帮忙让他进……”
“不可能。”颜珏气得浑身在抖,她握紧拳头,“钱没问题,推荐他进蓉大的事不可能!”
“颜老师,听说你父亲身体也不好,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想去你家打扰。”佟伟妈掸掸衣襟,很有恃无恐的样子。颜珏咬着嘴唇,听佟伟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们不急,你慢慢考虑……”
站在医院大门外,颜珏第一次下不了决心,三天时间?就算给颜珏三年考虑,她也不愿意答应,可如果他们真把事情告诉爸妈……
六月的余杨,太阳的热度同身旁的汽车鸣笛声一样让人焦躁,颜珏无意识地往旁边让了一步,可鸣笛声仍在继续。
“我不是让了吗!”颜珏鼻子酸酸的,干脆走到大门边挨着柱子蹲下。直到现在她才有了深切体会:千万别对生活说“你能奈我何”,因为生活随时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无可奈何。颜珏抹着泪时,耳边传来一个男声:“天挺好的,不像要塌吧!”
她抬起头,看到了怎么都不该出现在余杨的人。
湿润的空气抵不住厉铮一身风尘仆仆,立在风中的男人笑容依旧温润,他朝颜珏伸出手:“什么事儿哭这么惨?”
颜珏把脸别向一旁擦干,再转头时她对厉铮说:“谁哭了。”
十分钟后,死鸭子嘴硬的颜珏还是把事情始末同厉铮讲了。
“所以对方要两万块外,还要你帮忙推荐进蓉大?而你不介意钱,但是不想推荐,为什么?这也不是难事。”
颜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的原则。”
“和你拒绝昭东的时候一样?”厉铮看着颜珏,眼神认真。
“差不多吧。”颜珏不想多说。她没指望厉铮能帮忙出什么主意,所以当厉铮说出那句话时,颜珏的意外可想而知。
“走吧,我替你去会会他们。”表情素来淡然的厉铮竟然狡黠一笑,这让颜珏有些始料未及,更不要说下面发生的事了。
佟伟妈显然没想到颜珏会去而复返,所以颜珏和厉铮进门看到正和佟伟念叨什么的她时,佟妈脸上的不自然很明显,她瞧了眼儿子后看向颜珏:“这么快就想好了?”
“你的条件我答应了。”颜珏一脸惊讶地看向旁边,因为说这话的人不是她。
厉铮看出佟伟妈不信,他手朝旁边一挥:“颜珏是蓉大的老师,我是蓉大的赞助商,你说我的保证有效吗?”
看到颜珏点头肯定,佟伟妈一脸兴奋地说:“真的啊,那我先谢谢这位……”
“我姓厉。”厉铮点点头,“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安排他进蓉大的预科班,直接进大学就读,高考也可以不用参加。”
佟伟妈“哎哟”一声,兴奋得有些不知所措。颜珏站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想打断却不敢,只能听厉铮继续说:“但是现在就一个问题,现在已经六月末了,就算我推荐,以佟伟现在的身体也进不了什么好专业,他现在连话都说不了。”
佟伟妈脸色有点儿不自在,她走到病床前抓起儿子的胳膊说:“儿子,你好歹说句话,那咱大学就有着落了。”
颜珏没想到,佟伟妈说完这句,佟伟竟真的开口了:“我要上大学。”
“厉先生,他说了,他能说话了!”佟伟妈眼睛定定地看着厉铮,厉铮倒没辜负她的希望:“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想进个中文系这样的专业还是可以的,你们等我消息,没意外今年八月孩子就能上学了。”
厉铮说完便拉着颜珏往外走,边走边说:“就是孩子可惜了,他现在要是行动没问题完全可以由他自己选个专业,到时候篮球队、足球队任选……真可惜!”
厉铮摇着头还没走到门口,只听身后一阵风声,紧接着他的胳膊被人一把抓住。
“我不要学中文,我身体完全没问题,能跑能跳,被我爸妈按床上躺两天了,厉叔叔你帮我弄个好专业吧……”
回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佟伟妈,厉铮笑笑:“现在什么专业都没必要了吧!”
当家长的做得最蠢的一件事就是让个没脑子的孩子配合他们贪得无厌的谎言,因为孩子们总不按正常的套路出牌。
站在五楼病房楼梯口,厉铮瞧着已说不出话的颜珏:“对待流氓不能用正常的手段。”
“是啊,我没想到你也有这么不正常的一面。”颜珏笑笑,心里一块石头总算落下了,“可我不明白,你来余杨干吗?别说就是为了帮我解围的。”
午睡时间刚过,颜珏身边不时有穿着拖鞋的患者走过,在这个充满酒精刺鼻气味的下午,她看着厉铮把手伸到自己头顶,轻轻一撩。
头顶不知什么时候落了片叶子,嫩嫩绿绿的被厉铮捻在手里,怔忪的颜珏听他说:“昭东住院了。”
颜珏正思忖着丁昭东为什么住院时,一个女声也正朝她快速逼近:“儿子再忍忍,马上到病房了!孩儿他爸你快跑啊!”
颜珏好奇的要回头,可随着两肩多出的力量她还没动作人就直接被甩出去半圈。午后日光正盛,眼前一片星光的颜珏缓过神来才发现厉铮的脸早失了镇定。厉铮身后的年轻夫妻表情同样尴尬,只有他们怀抱的小男孩看着厉铮背上的“地图”,一脸无辜地说:“爸爸,我没忍住。”
从那天起,颜珏深切的记住了一个原则:要离正处治疗阶段的大小便失禁患者远点儿。可在当时,她能做的也只是装没事的安慰厉铮:“没事,不是说童子尿是健康饮品。”
直到站在家门前,颜珏还想咬舌头,“健康饮品”怎么没见自己喝一口,想想都觉得她这安慰太不痛不痒了。颜珏掏钥匙打开门,家里很安静,爸爸应该还在睡觉,颜良去上学了,至于妈妈颜珏还真想不出她去了哪儿,不过这些不是重点。她指下小门对厉铮说:“家里只有淋浴,你凑合洗下,我去给你找衣服。”
经过浴室时,颜珏顺手把门给厉铮打开。开始她还担心厉铮会不习惯她家的小浴室,当她在衣橱前翻箱倒柜时,外面传来的细密水声总算让她放下了心,看来厉铮也不大在意。
颜峻民躺在床上睡得很香,颜珏却在发愁。爸爸和颜良的身材都偏小,爷俩的衣服怎么看都不合适厉铮穿。但没办法,她只能抱着侥幸在光线晦暗的衣橱里寻求一丝希望。越来越多的衣服被翻出来,散乱的堆成小山放在床上。小山前,颜珏拿着一件衣服,神思恍然得连厉铮洗好澡都不知道。
厉铮不是第一次见到安静时的颜珏,只是第一次见现在这样的她,迷离的眼睛似乎填满了回忆,而那些回忆里没有他。倚着门框站了会儿,他开口:“我对衣着没什么讲究,随便一件就行。”
从回忆中跳出来的颜珏抬头看到穿戴整齐的厉铮,脸红了:“就这件吧。”
她递衣服时把脸别向了一旁,别问她为什么!天晓得一个长相周正、发梢带着水珠、上身肌肉结实、下身“穿戴整齐”的男人站在面前,诱惑力是多大。如果现在文景在场,颜珏绝对相信她会直接给自己下令“扑倒”。
颜珏不是色女,心依旧跳得厉害。
“我下午的飞机,先去整行李,你慢慢穿。”颜珏像个逃兵,说完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她相信,如果不是接下来的事情,她短时间是不敢再见厉铮的。
一切都要从那句“东川,你来了”说起。
往常都是一觉睡到下午的颜峻民提前醒了。
回到父母卧室的颜珏听到父亲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东川,你不能欺负小珏啊,你俩要好好的。”
让颜珏头晕的还不在这儿。
厉铮穿着分手那年她准备送霍东川做生日礼物的T恤,眉眼温和地说:“叔叔你放心,颜珏要强但我一定好好对她。”
说话时,颜珏看他把耳朵里的助听器塞好,很认真的样子。
厉铮的话直到颜珏上了飞机还在她耳边萦绕,她不知道说话的人是出于对一个老人的不放心才说出那番谎言,还是半出自真心。眼下的颜珏唯一清晰记忆着的是窗台那盆开花的君子兰,以及红色花朵前说话的两个男人。因为厉铮,颜珏又看到了父亲的笑容,所以临别前,她对他说:“谢谢。”
飞机起飞前,颜珏抓紧发了两条短信,小信封刚飞走空乘也开始做起起飞前的提示。颜珏关了手机,靠在靠背上等着心脏超重那一刻的到来。她喜欢飞机起飞的瞬间,全身的重都集中在心脏,牺牲一处解脱所有;她更喜欢飞机飞行平流层的时候,三万英尺的高空,没雾、没风,无关记忆、没有心情,有的只是一望无际的自由,仿佛她就是宇宙之主。
颜珏不喜欢降落的过程,因为降落意味着一切都要从头来过。
夜晚的蓉北,交通顺畅的让人意外,计程车里的颜珏只觉得路两旁的霓虹像在飞,没一会儿就到了地方。可让她意外的是,在楼下等她的不是吃货聂文轩,倒成了文景。
“妖孽打算从良了,杨梅对他都没吸引力了?”颜珏从后备箱里把从余杨特地带回来的三箱白杨梅拿下车,再眼睁睁地看着文景把其中两箱交给和她随行的司机,“你抢吃货的东西不怕他和你拼命啊?”
文景摆摆手,态度竟是愤恨:“他没工夫搭理我,我也不想理他。”
说完文景打发了司机回去,临开车前她不忘嘱咐司机“让你老板别偷吃我杨梅”的行为遭到颜珏一阵鄙夷:“程北望娶了你,算是亏大了。”
“嫌亏当初就别死乞白赖要娶我啊。”文景鼻孔朝天一副骄傲的样子,“走,上楼和你说个事……”
颜珏想到文景和她说的事同妖孽有关,只是她没想到里面竟还有范丽雅的事情。
“以前我就知道他是见色起意,没想到现在还见钱眼开!几个臭钱就能让他给范丽雅那个小贱人拍片!没节操!”
此时身在三亚举着相机拍照的聂文轩“阿嚏”打了个喷嚏,搞得站在他对面摆了半天姿势的范丽雅表情一僵。
“那是他的工作嘛。”颜珏倒是心平气和,她拿出一张卡,递给窝在沙发里的文景,“钱没用上,还你。”
“不是给你爸妈的啊?”文景扒着沙发看蹲在地上整理东西的颜珏。从进屋就一直忙,颜珏也累了,听到文景问她索性放下东西也坐过去,把这几天家里发生的事情和文景说了一遍。
“英雄救美,婉转告白,颜珏,他对你有意思。”一直替她恨嫁的文景这次反应倒很平静,“就是他是个残疾人,而且这表白太迂回,一点儿没有霍东川当初那么震撼和浪漫。”
“明天我有课,先去睡了。”每次只要触及关于霍东川的记忆,颜珏总是落荒而逃。
有些记忆总是那么深刻,深刻到还没触及心就先痛了。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的颜珏还是记起那天。
儿童节刚过,就算开了空调,阶梯教室里还是不时流过一丝热气和男生踢球后的汗臭味,颜珏坐在第三排位置上昏昏欲睡,如果不是范丽雅推她,她压根不知道思修老师小小酥在说什么。
“期中考咱班成绩不错,唯独有一位同学得了零分,今天应他的要求,让他把试卷读给大家听一下,霍东川你上来。”
颜珏依稀记得这个满头大汗穿件李宁圆领运动衫的男孩儿,她不止一次见过他,只是今天的他好像很紧张。试卷被霍东川皱皱地抓在手里,他开始念:“这次考试的题目是‘我要的幸福’。我要的幸福很简单,就是我喜欢的女生她也喜欢我,可不知是不是方法不对,我连表白都总失败,在她宿舍下面弹吉他,刚弹完第一段楼上就浇下一盆凉水;圣诞节在路边摆心形蜡烛,她还没来风就把蜡烛全吹灭了;坚持写了两个月的情书,得到的只是一张白纸回复……我知道不该把表白当成答案交给老师,但我真的希望老师能让我在班上把这份卷子念给她听。油画系三班颜珏,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霍东川用喊出最后一句话,抹了把一额头的汗,直接把卷子扔了,定定地看着颜珏。
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重新选择的话,颜珏绝对会大声地说:不好!
星期二,天气阴,颜珏在一片愁云惨雾中醒来,嘴里喃喃着“不好”。看了一眼身旁依旧熟睡的文景,她很想告诉所有人,当初不是霍东川出国抛弃了自己,而是自己选择甩了他。
新的星期,颜珏是在纷飞的试卷中度过的,期末考试周,老师们最繁忙的时候。
铃声响过一阵,颜珏收齐学生们交齐的试卷正往教学楼外走,迎面就看到周易正和一个学生撕扯着:“老师,你也不是教我们专业的,何况我字条才拿出来,根本没来得及抄呢。”
周易是颜珏的同事,也就是之前被她叫作万年老二的那位,呆板无比却马屁十足的“艺术家”。周易捋下自己过眉的头发:“抄就是抄,什么叫没来得及?零分处理,没得商量!”
今天这批考场的都是大四生,挂一科意味着什么学生和老师都清楚,颜珏本想上前劝两句,正打算开口时,对面走来的一个人让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她答应厉铮周二去教厉粒画画,可期末考提前后她一忙就给忘了。
早晨出门时天气预报说今天的平均气温有三十九摄氏度,因此穿一身真丝裙还觉得热的颜珏十分佩服这种气温下还穿着长袖套装、表情一丝不苟的Chris。
“颜老师,厉总要我问你时候再去教厉粒呢?”Chris站在黑色流线型高轿旁,身上独有的冷艳美引的几个结伴经过的大二男生频频回头。
见颜珏一脸的不信,职业女性终于松口:“好吧,是我自作主张,厉总没让我催你,厉粒这几天情况不大好,我想你要是有空能过去陪陪她最好,她似乎不排斥你。”
颜珏从星期二开始一直忙到现在,但就算很累她还是答应了Chris。
到了厉家颜珏才发现厉铮竟也在,他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听两个老头儿说话。看到颜珏,厉铮轻微点点头却没说话。颜珏看得出那两人应该是厉铮的长辈,不然他不会那么恭敬。没再多想,颜珏跟着Chris上了二楼。厉粒正在自己的卧室,颜珏敲门进去看到的是正窝在被子里撕纸的小姑娘。
“厉粒,颜老师来了,我们去画室学画画好不好?”对颜珏总面无表情的Chris和厉粒说起话来却极有耐心,谁知她刚伸手要抱厉粒,小姑娘就“啊啊”的开始尖叫。
如果高分贝能让人直面自己的灵魂,那现在厉粒的尖叫就是直接让颜珏同她的神经细胞对话呢。揉揉耳朵,颜珏说:“我就在这屋画吧。”
五分钟后,Chris看了一眼重新恢复安静的房间关门出去。颜珏盘腿坐在地毯上一时不知该画什么,冥思了一会儿她开始动笔。先是窗,窗外有明亮的阳光,窗里有人。画画时,厉粒钻出被窝头搭在她颈窝上看她画画。
人和人的缘分真讲不清,就好像颜珏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入得了这个小家伙的眼了。时间在缄默中往往过得缓慢,转到笔端上却快得像白驹过隙,不自觉间颜珏的画完成了大半,窗外的太阳也下降到一个高度。手机铃响了,颜珏单手拿着画板另一只手掏出了手机。
刚一接通妖孽暧昧的声音就肉麻兮兮地传到颜珏耳朵里:“小玉玉,你在哪儿呢?”
“给学生补习。”颜珏一本正经地回答倒让聂文轩喷了:“你不会忘了吧,我要文景告诉你的,今天风采社聚会!哥儿几个等着给你出气呢!”
“我三天没见文景了。”自从周二那天分开,颜珏还没见过文景,办公室里也没见过她人。妖孽当然信她,但也不耐烦了起来:“文景我去搞定,五点钟前你务必到老据点!”
颜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妖孽就挂了电话,聚会霍东川应该去,她怕吗?才不!
颜珏起身打算收画板,身后的一股力量却把她阻止了。她回头看着正抓着画布不放的厉粒:“你喜欢?送你。”
整理好画具,颜珏看了一眼还盯着画瞧的厉粒开门出屋。楼下厉铮也刚送走客人,他正摘掉耳朵里的助听器递给Chris:“Chris,帮我把桌上那个有电的那个拿过来。”
颜珏站在楼梯上扶着镂花栏杆,几秒钟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你就不怕被人发现你压根没在听他们在说什么?”
不是亲眼看到,颜珏绝想不到外表严谨的厉铮会拿没有电的助听器“糊弄人”。
“怕,老人发现会打人。”厉铮接过Chris递来的助听器换上,抬头朝颜珏眨眨眼,“不过听老人唠叨会死人。”
颜珏想起一本书里的一句话:没有一种缺陷天生注定是缺陷,乐观和智慧总能让人发现其中卓尔不群的优势。耳朵不好的好处是想听的听,不想听的不听。
这样的厉铮让她稍微意外。
颜珏还是接受了厉铮的意见,坐着他那辆英菲尼迪去参加聚会,这次她和厉铮是坐在后面的。她这侧的车窗半开着,傍晚的风带着太阳的余温吹着颜珏的脸,却丝毫吹不暖她的心。幸好到目的地时,门口只站着妖孽,颜珏深吸一口气和厉铮道别下车。
名爵的招牌还是几年前的那块,当初的哥特风设计经历了岁月成了现在的经典怀旧派,和聂文轩一身乞丐服倒是相得益彰。听到脚步声聂文轩回头就一拍巴掌:“要么说你们有默契呢,时间都踩在一个点儿。”
颜珏脸瞬时僵住,听着身后那声几年没听到的“颜珏”,她缓缓神转过身。
“你好啊,霍东川。”
其实,这世上最好的分手不是再也不见,而是再见面时已是陌生人。
从默契到陌路,颜珏同霍东川不过是横跨了一片叫爱情的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