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用整场青春去追逐,到手的却是一片荒芜。我不怕狭路相逢的敌手,只害怕不期而至的爱情。
——颜珏日记
季雨今天化了个淡妆,精致却不妖娆,出门前她还在镜子前照了照,觉得配身上这条裙子就算和真和颜珏站一起也不会差。可真站在一起,季雨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下沉了。颜珏把她当成了空气,和自己一起的霍东川眼里也除了颜珏再无其他。
嘴巴张了几次,季雨终于还是笑着开口:“颜珏,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季雨的话让颜珏真切体会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句话的真切含义,她和范丽雅还真是姐俩,连套近乎的话都一样。
颜珏也笑了,她自认不是善类,更不愿花那个时间装伪善,何况对象是季雨。她摆摆手:“不用时刻担心被人算计这么久,我过得是不错。”
季雨的脸唰一下子白了,她求助地朝霍东川看去,却不意外对方也煞白着脸。一旁的妖孽这次倒没打算看热闹,可干搓手的他却想不出咋圆这个场。
几个人的僵局是被一阵嗒嗒声打破的。
范丽雅踩着一双十二厘米高的Gucci风一样吹到颜珏身边,手揽着她肩膀,模样亲昵:“颜珏肯定过得不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没人要自己过的照样自在。”
“宁缺毋滥总比公共汽车强。”颜珏眼睛都没眨,微笑着用两根手指把范丽雅的胳膊从肩上“拈开”,然后不动声色地朝一旁移了一步,保持距离的意味明显。其实娱乐圈那点儿事不用细究颜珏也猜得出,范丽雅的上位下位区别只在于被什么样的男人上了而已。
“你!”范丽雅脸涨得几乎和她的唇色一样红,妖孽站在一旁见她握着拳头,害怕出事,正打算把这俩女人拉开,一个声音在这时意外地插了进来。
“刚停好车,你见到朋友了?”厉铮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低沉清冷。
“这位是?”怔了一下,霍东川开口问。
几步走到颜珏身边的厉铮揽住她的腰,微笑着伸出手:“我是颜珏的朋友,你好!”
“这位是厉铮,这位霍东川……是我大学同学。”有如逼上梁山的颜珏只好硬着头皮介绍。
“大学同学”四字一出口,霍东川整张脸都黑了,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颜珏,像要把他们间那些过往一起盯出来一样。一旁的范丽雅撇嘴,摆弄着手里的太阳镜想讥讽两句,却被季雨阻止了。
一直以来季雨都小鸟依人地站在霍东川身旁,这时竟也学着厉铮的样子揽住了霍东川的胳膊,头微微倾向霍东川,说:“厉先生一表人才,和颜珏很配,是不是东川?”
被问的人脸更黑了,他推开季雨的胳膊转身一言不发地先进了名爵大门。站在原地的季雨盯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一脸尴尬。
“行了行了,咱就别站大门口了,阿珏,文景在里面等你半天了,还有那个范丽雅!”作为曾经的风采社会长,妖孽拍了几下巴掌指着范丽雅,“好歹是公众人物,大庭广众吹胡子瞪眼的不怕被小报偷拍?”
聂文轩的话果然让范丽雅一阵紧张,她唰地戴上墨镜,谨慎地左顾右盼几眼后,噔噔噔踩着高跟鞋拉着季雨钻进了名爵。还站在门外的颜珏看着妖孽,半笑不笑:“妖孽,出息了,不光给人拍照,现在连经纪人都担了?”
“这就醋了,我都没醋你呢?交了男朋友都不告诉我。”妖孽眨眨眼,躲开颜珏的拍打,几步蹦到远处,“放心,我是身在曹营心在汉,范丽雅什么的都是一时浮云,你才是我永远的唯一!”
颜珏还没问他和范丽雅的事,妖孽直接给了她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便光速消失了。
“这人!”颜珏刚念叨完,一直站她身边的人开了口:“你这朋友看着不着调,其实挺靠谱。”
“那倒是。”颜珏点头时才反应过来某人还在旁边,她前跨一步面朝厉铮站好,有点儿手足无措,几秒后,她才说,“谢谢你帮我解围。可你不是走了吗?”
“本来要走的,可是‘看’到你们说话……”太阳西沉、日光收敛,厉铮却没因为手中少了什么而尴尬。他垂手看着颜珏:“如果你觉得我在你尴尬,我可以走。”
“你走了,我更尴尬。”颜珏懊恼地背过身嘀咕,一向没被谁威胁过的她遭遇这个“面善”的男人,第一次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深吸了一口气,她认命地回头:“厉先生,那今晚就麻烦你了。”
“颜珏,今晚我们是‘朋友’。”
厉铮和煦的微笑让颜珏上贼船的感觉变得更明显了:“厉铮,我们进去吧。”
颜珏以为自己算是早到的,可当她推开888包房的门时,扑面而来的酒香和高分贝的音响声告诉她,群魔早乱舞了。
捂着耳朵,颜珏回头看了一眼厉铮,发现他表情没什么不适应,这才放心进门。
液晶背投前,当初外号“竹竿”的青葱少年如今正挺着堪比八戒的肚子嘶吼着《死了都要爱》,左边沙发上,原本沉默寡言的“眼镜男”拉着风采社那群小子正小声说着什么,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颜珏再把目光往里看,几个打扮入时的女同学围在点歌机前商量着点什么歌,唯独文景独自坐在沙发的角落里,不大高兴的样子。让颜珏意外的是季雨、霍东川、范丽雅,甚至妖孽都悉数不在。
“怎么了,谁胆子那么大,敢惹老佛爷?”颜珏坐到文景旁和她说话,刻意把介绍厉铮的环节免了。颜珏不问还好,一问文景眼睛立马就湿汪汪了:“颜珏,我和我家老程很不配吗?”
颜珏拿过桌上一杯加了冰的金酒喝了一小口:“情商250的文景嫁给智商250的程北望,谁敢说你们不是绝配!”
“真的吗?我都不知道我情商那么高!”文景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难得被颜珏夸奖的她飘飘欲仙。眼睛映着杯中的橙色液体,颜珏笑意难掩:“真的,智商低的人情商都奇高。”
冒着被文景一声声“死颜珏”掐死的危险,颜珏捂住脖子问:“到底谁啊,那么爱羡慕嫉妒恨?”
“除了现在小人得志的范丽雅还有谁!”
“哦……”颜珏淡淡地应了一声,“门牌号的话你也当真?”
想想刚才范丽雅被季雨他们拉出去时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文景就余气难消,可她也奇怪:“什么门牌号?”
“那个喽。”一杯酒见底,还没来得及融化的冰块挨着颜珏的嘴唇,冰冰的触感中,她指指茶色玻璃门上隐约发着光的阿拉伯数字。拿着酒猛喝了一口的文景反应过来颜珏的意思,“噗”地把酒喷了。
就在文景手忙脚乱帮颜珏清理时,一个一直被文景忽略的人开了口:“门牌号来了。”
回包房前,范丽雅特意拉季雨去洗手间理了头发,公众人物无时无刻不注意形象,可她刚推开门就被里面的一声尖叫震得脚一歪。
“哎哟!”十二厘米不只代表高度,崴起脚来也绝不含糊。
文景拉着厉铮的手正激动,听到声音抬眼就看到被季雨扶着一瘸一拐进门的范丽雅,想起刚刚的典故,文景小声对颜珏说:“我看门牌号别演《小雏菊》了,演铁拐李挺合适。”
颜珏夹在两人中间,被文景挤得直往厉铮身上撞,虽然后者很绅士地护住不让自己被撞疼,同时也不让她有被揩油油的不适,但颜珏的脸还是莫名红了:“你不能消停会儿!”
文景本想借机把颜珏这位“新男友”好好在范丽雅他们那帮人面前显摆显摆,可今晚的主持人,当初采风社社长聂文轩同学已经拿起了话筒,她也只好作罢。
终于轻松下来的颜珏听见文景嘀咕:“颜珏,你不会是为了气霍东川才把这尊神请来的吧?就算是,也值!”
损友!
颜珏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妖孽身后的大屏幕,心瞬间跳了一下。妖孽什么时候弄了这个……
高清液晶屏幕上播放的幻灯片是几年前的他们,拼合着他们各自的作品,妖孽站在一旁一张一张做着解说:“这幅是文景和她的第一幅摄影作品,光感没找好,看把我照的,我脸根本没这么黑。不过有这个做证据我能和程北望吹嘘我是文景第一个暗恋的人了。”
“去死吧!老娘按错快门为了不浪费才洗出来的,暗恋个屁啊!”坐在下面的文景直接一个橙子外加一句脏话伺候。妖孽灵巧地接住橙子,嬉皮笑脸地补充:“文景同学现留校任教,负责贻害子孙工作。下一幅是我们当年的沉默才子,‘眼镜男’的……”
妖孽逐个介绍,颜珏的心也越来越沉。幻灯片不是妖孽做的,做这幅幻灯片的人用心很巧妙,因为每个同学的人物照都不是单人的,而里面都共同的有着同一个身影……趁着妖孽八卦眼镜男做销售后的趣事,颜珏悄悄起身出了包房。
颜珏钻进走廊尽头的独立吸烟室,关上门满身摸索起来,直到发现身上空空如也,她才想起自己早不摸那玩意儿很多年了。
手还在抖,她摸着墙壁想蹲下,吸烟室的门却突然开了,进来的人没吸烟,走近直接抱住了她。
看着环在胸前的那双手,鼻间嗅着那熟悉的体香,颜珏合上眼,痛苦地听着那人说:“颜珏,我想你了。”
恍惚回到那年,暑假第二天,她趴在家里窗台的花架前看着一只蜗牛往上爬。
一个上午过去,画架上经过了十三只蚂蚁,屋檐下小燕啾啾叫了二十六声,挑扁担的货郎来回叫卖了五次,她和一个叫霍东川的男生整整分开了三十九个小时。
那时的时光,再没什么比得过看到楼下出现一个满头大汗的少年仰头对她说声“颜珏,好久不见,我来了”来的要她幸福甜蜜。
那时的他们,天边都不觉得远,距离更不是距离,和现在的他们不一样。颜珏听得到他的心跳,却觉得陌生。
“谢谢你想我。”
没有歇斯底里的喊叫,任由霍东川抱了会儿后,颜珏淡淡地拍了下他的手:“抱够了吗?抱够了我有话要说。”
腰上的手缓缓松开,颜珏调整了个表情后转过身:“幻灯片里的那些照片我早删了,你愿意留着我没意见,但今天的事下次别做了。”
“小珏,真的不行了吗?”他的眼睛还和过去一样明亮,却多了抹忧伤。换作以前,这种情愫是她最不忍心从他眼中看到的。霍东川就是该明媚该阳光,怎么会忧伤呢?可是现在,她轻笑一下,推开了他:“如果我是个会走回头路的人,我就不是颜珏了。”
她的爱人,一定是要和她手拉手一条道走到黑的,不能暂停,没有中场,哪怕最后是共赴地狱。
所以,她的爱人不会是霍东川。
回去的走廊里不意外地站着一个人,颜珏笑着看着一脸尴尬的季雨:“别怕,我没吃回头草的习惯。”
要说今天,唯一要颜珏意外的就是厉铮了,本以为来给自己撑场子的他直到颜珏回到包房才发现人家正闲闲地靠着沙发看她那帮同学唱歌。
“不嫌吵?”坐回位子,颜珏看着他问。厉铮微笑一下,摊开掌心。这下颜珏真心地的鄙视了自己一把,她怎么就没长这么一副耳朵呢。文景的歌声好大,音乐声好吵,颜珏窝在角落独自和桌上的酒做着奋斗。
聂文轩知道自己帮霍东川的事惹了颜珏,一个晚上都和她保持着距离,而颜珏在大学又是出了名的清高,所以就算是社团聚会也极少有人和她说话。于是颜珏安心地喝着酒,厉铮则安心地做他的“听众”,时不时应付下颜珏过来打招呼的朋友们。厉铮这个“朋友”挺称职的,半醉半醒的颜珏想。
清醒是在前奏响起时降临颜珏大脑的,Sealed With a Kiss的旋律早像条掌纹长进她的手心,就算闭着眼她也摸得到。同样熟悉的还有包房里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厉铮。大家都知道那是颜珏和霍东川的定情歌。
颜珏媚眼眯起,在包房内扫视一圈,霍东川的脸隐在一堆男人中,看不清脸色,颜珏只知道他再没起身唱歌的意思,季雨低着头听范丽雅说着什么,再不看其他人。颜珏起身仰头把手里剩的半杯酒一口喝干,舔了下嘴唇:“你们都不唱?我唱!”
厉铮极少听歌,颜珏这首他却“听”进去了。唱歌的颜珏像蒲苇,旋律是风,风在吹,苇在荡,但管你风再大再劲,苇亦不折不断。唱完最后一个音,颜珏睁眼一甩手里的线,自己喊了声:“不错的歌嘛!”
也不等别人鼓掌,颜珏已坐回座位:“怎么样,唱得不赖吧?”
“我真不该摘掉助听器。”厉铮微笑着重新审视眼前的女人,她就像个矛盾的发光体,柔软时会哭泣,坚强时谁都打不败,嘴巴刻薄却有耐心教个不能交流的小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厉铮的目光开始追逐起这道光了。
后知后觉的人们开始鼓掌,一晚上没招惹颜珏的范丽雅突然走过来:“颜珏,你男朋友坐一晚上了,让人家唱首呗,也让咱们这帮老同学见见颜珏男朋友的本事。”
范丽雅从大家的议论里多少知道了厉铮的身价,钱她不敢提,可不找点儿茬就不是她个性。范丽雅举着麦克风,一脸挑衅。颜珏知道听力不好的人发音都会不准,何况唱歌。她想找个理由拒绝,可万万没想到厉铮竟自己接过了麦克风:“那我恭敬不如从命吧。”
那晚,颜珏还是忍不住第一个离场回家,她一路冲到名爵对面的马路边,终于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厉铮,你听得到你自己唱的什么吗?”她叉着腰几乎笑出眼泪地看着带着助听器的厉铮,后者回答倒很淡定:“《我是一只来自北方的狼》。”
“确定不是《招来一群北方的狼》?”颜珏试着擦掉眼泪,可还是止不住再次笑场。厉铮的发音混在音响中,问题倒不大。真正问题的关键在他把dou re mi fa sou la xi七个音唱在一条线上的唱法实在让听者“流泪”。
“我战友是说我五音不全,但你那个朋友真挺热情。”
颜珏真相信厉铮是故意的了,但故意又怎样,一想到范丽雅想捂耳朵又碍着不敢惹来历不明大财阀而只好在一旁拍巴掌的样子,颜珏就觉得非常解气。
“谢了兄弟。想我怎么感谢,你说话。”颜珏坐上副驾驶,一个晚上的并肩作战让她把厉铮同化成“兄弟”。
“兄弟”开口:“我想知道你和他为什么分开?”
颜珏笑意凝住。
“他爱了别人?”
“还是你当了他的跳板?”
颜珏不知道厉铮为什么突然这么八卦,她揉揉脑袋,投降:“他没做任何对不起我的事。说了你都不会信。分手是我提的,因为他一句‘为了我好’。”
每次想起那个曾经,颜珏偶尔会后悔,但只是偶尔。
“分开就别伤心……”
车外晚风习习,一群长翅昆虫围着荧黄路灯画着一圈圈的圆形轨迹。没开窗的车内,颜珏手抓着椅子沿,不知所措地睁着眼,狭小的密闭空间里,厉铮的吻干净得像他的人。
十几秒后,厉铮的气息离开时,颜珏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呼吸,她张张嘴,半天后说:“我喝了不少,你这算酒驾不?”
慵懒的周末,往常只有阳光在勤快,今天却多了个颜珏。
牙刷到一半,电话铃又响了起来。颜珏湿着手按开免提,说了句“马上就出门”后又挂了电话。
可拿着牙刷的她没马上折回洗手间,对着阳台方向,颜珏恨不得把嘴上的泡沫全抹到那人脸上:“聂文轩,下次来我家偷吃的时候能别穿得和偷人似的吗?平角裤!还绿豆蛙图案的!”
聂文轩的出现让颜珏赶到院办的时间比预想的晚了十分钟。办公室的门开着,系主任坐在办公桌后正向在场老师发问:“周易受伤,去云南的那组少个带队老师,谁去?”
“高原不说,还在山里,条件那么差谁愿意去啊……”打电话通知颜珏的女老师见她来了,贴着耳根小声抱怨。整个屋子一共站了七八个老师,也许女老师说的是他们共同的想法,这七八个人里没一个应声的。
主任按按太阳穴:“没人主动?那我点将了……”
颜珏站在角落,听身边那个女老师念念有词地说着推诿理由,默默举起了手:“主任,我去。”
颜珏不是同情因为挂学生科被打住院的周易,也不是发扬什么身为教师的伟大精神,她就是俗人一个,做事情先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所以她从没避讳过自己是因为躲一个人才接下这个苦差事的。
三天后,当颜珏告别了文景和嬉皮笑脸的妖孽登上南去的列车时,路行中段,她才后知后觉地给厉铮发了个短信。大致内容是这样的:学校临时安排我带队外出采风,厉粒那里暂时去不了了。
在等到厉铮的回复前,颜珏被同车厢几个学生拉去斗地主了。
出了校园的大学生格外有精神,牌局从正午持续到傍晚,以颜珏甩出两张大王灭了一众炸弹才算告终。输掉的学生们吱哇乱叫,一个围观的同事笑着说:叫你们招她,颜老师可是高手。
打牌打得有点儿久,颜珏边活动脖子边回去拿泡面,晚饭时间到了,她懒得去餐厅,一盒泡面就能打发。
站在热水间等水烧开的工夫,颜珏叼着调料包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滑开屏幕,除了文景的唠叨叮咛外加妖孽装神弄鬼的“你回来就有好戏给你看”外,短信箱空空的,厉铮压根没回她。
颜珏痴笑得险些弄掉嘴里的调料包,她一把捞回来,哼唧着应付后面排队打水的大叔。细润的热水柱渐渐逼近纸杯的加水线,她在心里默默:瞧吧,不过是个吻而已,人家压根没当回事,你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特地躲到云南来吗?
当颜珏回归成没心没肺时,云南采风也成了一次变相的旅行。
香格里拉的天空比她想得要蓝,阳光揉着绿叶子,风吹起藏传佛教的经幡,嗡嗡直响,像精灵在歌唱。
车到站,颜珏下车正指挥学生往民居里搬行李,然后她眼见男学生们主动去抢女学生的拎包,再眼见着穿件白T恤的厉铮沿着藏式民居高高的石板台阶上拾级而下,朝自己施施然走来。
“这儿风景不错。”没等颜珏问,厉铮已拿走她的行李开了口。颜珏手空了半天,才被同事和学生递来的揶揄眼神刺激回过神,她轻咳一声,喝住那几个试图借机钻进女生房间的男生:“回屋整理自己行李,半个小时后集合!”
“年轻人谈恋爱,老师想干涉也干涉不了的。”厉铮绕过主屋那根两人才环抱得住的梁柱,上了楼梯。二楼挨着楼梯第三间门上挂着个牌子,写着“颜老师”三个字。厉铮轻车熟路推开门放好颜珏的行李,这才回头看着她说:“我不是来公干的,我就是冲你来的,你干涉不了学生恋爱,却干涉得到我。”
厉铮的话抹杀了她最后的退路,颜珏吸吸鼻子:“你说过给我时间考虑。”
早在那个吻后,厉铮就提出了两人交往的要求,颜珏却以考虑为由乌龟般缩到了云南。厉铮看着她,笑得温润:“相信我,如果放你一个人考虑,估计再过几年也未必会有结果,所以我过来帮你一起考虑。”
颜珏知道,真实生活中的一见钟情少之又少,而多数爱情故事都成全于一方死皮赖脸后的两情相悦。在爱情里,颜珏慢热被动,她却意外厉铮会成为死皮赖脸的那一方。
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她面对厉铮温吞柔和的紧逼,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僵了会儿,颜珏低头快步进了屋子:“考虑考虑,考虑前你总得要我换身衣服吧,坐车坐的身上臭死了!”
说完她又后悔,怎么明明是赶人的话说出来味儿却总不大对。关上房门前,颜珏听见厉铮的声音:“洗澡的话时间可能不够,一会儿你们不是要集合吗?”
半个小时怎么会不够,她洗澡可是出名得快,此刻颜珏边脱衣服边想。可半个小时后当心急火燎的颜珏在浴室里忙着冲身上的泡沫时,她就在想厉铮是怎么知道半个小时不够的?
集合是为了吃午饭,颜珏换好衣服匆匆下楼,却悲剧地发现无论是学生还是同事早坐在饭厅里,正等着唯一迟到的她。
“颜老师,这边。”一个男同事朝她招手,颜珏看也没看径直走了过去。可等落座了,她就开始后悔。左手边的厉铮一派淡定从容,正微笑地看着她;右手边的同事则眼神暧昧,游走在她和厉铮间,似乎求证着什么。终于那个同事没忍住,头凑近颜珏,低声说了句:“一直知道颜老师挑男朋友眼光高,这下咱蓉大的单身男青年是真没戏了……”
什么跟什么啊!颜珏正咬牙,感叹自己被逼上梁山,民居的主人英觉扎西带着家人捧着青稞酒走了进来。藏族人吃饭,自来少不了青稞酒,颜珏也早听说藏人的青稞酒和韩国的清酒一样,清香不上头,所以当扎西大叔为她斟满一碗青稞酒后,颜珏说声“扎西德勒”后直接一饮而尽。
“好喝。”她端着空碗抹抹嘴,青稞酒入口后清爽润滑的味道让人心情转好,二话没说颜珏顺势接下了扎西大叔的第二碗。藏族民风豪爽,颜珏喝得豪气,扎西大叔酒倒得也麻利,很快这位留着脸络腮胡的藏族男子已经准备给眼前这个酒量好得出奇的汉族女人倒第三碗了。可在颜珏准备接酒时,一只手突然拦在了她面前,她听那人说:“这酒喝多不伤身,但多了会醉。”
“我酒量好。”颜珏喝下第三碗,挑衅地看着厉铮,那眼神像说“我喝了,可我醉了吗”,扎西大叔还是听了厉铮的话,敬了颜珏三碗后改敬下一位客人。
颜珏不喜欢被动,更不喜欢被人管束,所以当她头开始发晕,甚至掉了手里的勺子时,她才发现厉铮说得没错:这酒喝多了还真有点儿上头。可发现这点时,颜珏也控制不住大头下沉,扑向桌板。
“咚”的撞击声并没如料想那样传来,脖子发软的颜珏先被拥进个怀抱,紧接着双脚离地竟被抱了起来。耳边,厉铮的声音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散发着淡淡的青草香:“扎西家的酒是他家特酿的,后劲儿大。”
“有屁不放明白了……”颜珏啧啧嘴,醉得已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了。
就这样,颜珏自认倒霉的香格里拉之行第一天始于一场热水断续的淋浴,结束于三碗特酿青稞的醉酒。
颜珏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总之窗外月影绰约时,她是被一阵尖叫猛地惊醒的。声音来自隔壁,她穿了鞋直接开门出去。
尖叫的是三班两个女生,颜珏出去时她们正抱团缩在门外,让颜珏意外的是,不止他们,三班个子细高的男班长也在。他表情虽然没女生们那么夸张,可也是一脸惊恐。
“怎么了?”香格里拉高原地昼夜温差大,颜珏吸吸鼻子,拉下衣襟走过去问。
“蟑……小强……”站在前面的女生快哭出来了,伸手比量着一个大小,“老师,好大的小强!”
住一楼的男老师带着几个男学生闻声赶来,问明白怎么回事后笑了起来,撸起袖管就往门里走:“我当什么呢?在蓉北咱不是没见过蟑螂,不就个头大点……点……我的妈呀,那是蟑螂成精了还是压根不是蟑螂啊!”
被吓得退出房间的男老师平时为人有点儿娘,说话爱翘兰花指却总吹自己胆子大,颜珏挺看不上他。走到步步倒退的他身后,颜珏拍下他肩膀:“鞋脱了。”
拿着那只拖鞋,颜珏进了屋子。“啪啪”两声之后又过了会儿,门外一群人看着她搓着手出来,再听她说“小强没了,睡觉”的话后,脸上都露出了不同程度的惊讶。
单只脚被学生扶着站稳的男老师面色尴尬,却在看到走廊那头出现的人时多云转了晴:“厉先生,我说你怎么放心这么迟才来,是知道颜珏胆子大得像男人吧?”
“陈老师,你再不回房锁好房门,我不保证一会儿愿意下楼帮你这个‘男人’打次蟑螂。”颜珏一句话揶揄得那位陈老师灰溜溜地被学生扶着回房了,打过蟑螂精的鞋他可不敢穿。
人走得差不多了,走廊里只剩下颜珏和厉铮。厉铮穿着睡衣,干净却有些凌乱,他指指耳朵:“刚刚没听见。”
“没关系。”颜珏耸耸肩,“厉铮,说句心里话,我不信一见钟情。我会抽烟,爱喝酒,急了会骂脏话,平时话少得要命,女朋友觉得我活得爷们儿,男同事却认为我活成了非人类,所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我身上哪点儿吸引到你了。如果你回答的了我这个问题,那你的要求我会认真考虑。”
九点半的月光绞着厉铮病白的侧脸,他静默的态度让颜珏心突然漏了一怕,她还没弄清自己是不是在怕什么,就等来了厉铮的回答,虽然那压根不是答案。厉铮说:“这个答案我要好好想想。”
好好想想!厉铮的答案让颜珏意外也受挫。她吸了吸鼻子:“那你慢慢想吧。”
她可是要回房了。
走到房门前,她正要关门,突然想起什么,又探出头来:“还有,明天开始我带着学生外出写生,你自由活动的范围最好不要和我有交集,那会影响我。”
颜珏不知道,在海拔三千三百米的人间天堂香格里拉,她可以不看风景、忽略风声,却阻断不了命定的姻缘。
到云南的第三天,提前吃的红景天还是没让颜珏躲过迟来的高原反应,虽然她的反应仅仅是流鼻涕。
抽空面前的纸巾盒子,颜珏坐在草地上看着离她不远处和她一样流着鼻涕正作画的男学生,算是理解为什么艺术家总会被人们冠上风流倜傥的名号了,真是风流“涕淌”啊……
抓着手里那张干净的纸巾没用,颜珏走到男学生身旁:“中国水资源再紧缺也犯不着拿鼻涕水和颜料吧,擦擦!”
接过老师的纸,男学生嘟囔着鼻子,指指画板:“老师,画得行吗?”
“明暗度再注意下……”
又指导了学生一会儿,颜珏匆匆脱身回了住地,再不回,她鼻子就成水龙头了。她拿了两包面纸下楼,经过厉铮那间房前时,蓦然停住了脚。离那天她和他说那番话,时间过去近四十八小时,她却再没见过他,听同事说,身为云南采风点赞助商之一的厉铮,连三餐都是扎西大叔的儿子送去他房间的。
“想不明白了吧?”颜珏自嘲地耸耸肩,她就说自己哪来那么大运气踩得着一堆叫“一见钟情”的狗屎。
回到写生区时,弦子的声音正沿着蜿蜒的坡道爬上草地,是藏民在嫁女送亲。颜珏正拿手遮着眼睛朝远处瞭望,她这组的一个女学生背着画板跑到了颜珏身边:“老师,扎西大叔说强巴家的二丫头今天出嫁,我想过去看看,顺便找点儿素材,在这儿我没什么灵感。”
颜珏瞧着逐渐远去的送亲队伍,不放心:“你对这里路不熟,别单独行动了。”
“没事的,颜老师,扎西大叔的儿子次仁带我们去。”女生随手往身后一指,颜珏明白了,原来还有共犯。她盯着还在流鼻涕的男学生,塞去一包面纸:“把人照顾好,到集合时间按时回来。”
答应得好好的,到时间却不履行,这就是她的学生。傍晚回到民居的颜珏看着外面低暗阴郁的天,心里焦急:“我还是去找找吧。”
扎西的儿媳收好院子里晾的被单走进屋:“再一会儿雨就得下来,再说次仁和他们在一起呢……”
可次仁媳妇儿的“曹操”还没念完,“曹操”本尊就到了。次仁一身鞭炮的碎屑走进屋,第一句就是:“他们回来了吗?”
两个学生就这么没了,作为带队老师,颜珏的本能反应就是出去找。
“不行啊,颜老师,这天气不到半个小时准下雨。”扎西大叔第一个出声阻拦,可性子拗得像牛一样的颜珏哪儿听得进去,她现在就想着那两个学生是经她同意离开后“失踪”的,她必须把他们找回来。拿了套雨具,颜珏往门外冲。就在她左脚跨出高高门槛的时候,身后一个声音传来:“等等。”
颜珏以为厉铮是要阻止她的,她只是意外他会说:“我跟你一起去。”
次仁说,新郎家离他们写生的地方还有二十分钟的路程,可颜珏的脚刚踩在软绿的草地上没多会儿,豆大的雨滴就不留情面地朝她身上砸下来。高原地,四周却光秃的连遮雨的地方也没有,颜珏硬着头皮还打算往前走,冷不防被身后步履踉跄的人一把拉住:“雨再大点,很可能发生泥石流,先避下雨再说。”
见颜珏一脸的不信,厉铮指指脚下:“这里是云南,新闻里听得少吗?我不是危言耸听。”
“不早说。”雨水打湿头发,颜珏遮着脸朝厉铮翻个白眼。厉铮却乐得自在,一手拉着颜珏,脚在前面探着路:“扎西大叔他们说了,你听了?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
厉铮一句话,倒真把颜珏概括得透彻,她咬着唇,不再作声。
颜珏不知道厉铮是怎么知道那儿有个山洞的,她只知道跟着钻进去时,自己的裙角早被雨水浸透了。摘了雨帽,她弯腰拧水,雨水沿着收紧的指缝被挤出来,哗啦声中混着高原的泥土味儿,颜珏问:“你之前来过这儿?”
“嗯。”厉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力,颜珏忙活着手上,分神抬头才发现他脸色不好,白得吓人。使劲儿把最后一点水拧干,颜珏甩甩手走过去,“你怎么了?”
“耳朵不舒服,不是大事。”厉铮微笑着,眉头皱得很紧。他说得轻松,但颜珏不放心地问:“你高原反应了吧!”
她伸手在厉铮脑门上一试,滚烫的。
“发烧还跟我跑出来淋雨,厉铮你自虐有瘾?”
“彼此彼此。”男人依旧微笑着,说得淡然。她能为了学生雨天跑高原,他一样能冒着医生让他避讳的高原反应来香格里拉寻求她的身影。
“几天就适应了。”几天持续的发烧、耳鸣,甚至欲裂的头痛被厉铮一句“几天就适应了”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这之前他一共来过云南两次,一次是耳朵没伤时,一次是伤后。伤后来的那次他就遭遇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高原反应,在那之后医生给他的建议就是高原地区能不去则不去。可他还是第三次来了云南,这次是因为颜珏。
“你挺适应?”厉铮揉下发胀的太阳穴,靠在山洞岩壁问颜珏,脸上笑意难掩。颜珏耸耸肩:“适应什么,纸巾都用五包了。”
后知后觉,颜珏总算知道厉铮的笑意从哪来的了,脸上涕泗混雨水,她丢人丢大发了。
“混蛋!”不知道是骂厉铮的明知不告,还是骂自己的后知后觉,总之颜珏迅速转身时,却发现身上一张纸巾都没带。
“给。”递来的纸巾那端连着的是厉铮素白细长的手,颜珏吸吸鼻子讷讷接过。
“我感冒也爱流鼻涕,小时候丁昭东还叫过我一阵‘厉鼻涕’。”厉铮的爆料总算消除了颜珏的一些尴尬,她擦好鼻子:“那你就让他说了?”
“当然没有,我两人打了一架,他输了,‘自愿’接受了‘丁尿床’的称呼。”
厉铮严肃说话的样子把颜珏彻底逗笑了,可下一秒却她再笑不出来。
厉铮的声音淡淡的,混在外面犀利的雨声里不仔细听也许都听不清,可他的话却字字入了颜珏的耳。
“你说你会抽烟,我不吸烟,这个不是问题,我的肺上个月刚查过,还算强大;你爱喝酒,刚好我也会喝,这算得上我们一个共同爱好,也算我的加分项;你说你急了会骂脏话,我急了也会,就是骂得没你那么有水平,”想起“门牌号的典故”,他轻笑了两声,目光从一条条搬弄的手指上收回,“还有你说你话少,我也不多,就算两人一起节能减排,也不会嫌弃对方无聊。”
厉铮的耳膜被高原的气压鼓的咚咚作响,他睁着眼睛害怕错过她的答复:“在一起吧。”
颜珏愣了。
早在上大学时文景就和她设想过N种男生求爱的方式。后来,两人毕业了,颜珏和霍东川分手了,文景嫁人了,他们才发现,大学时候的YY离现实很远。
可现在,当她真的面对一段平白的丝毫不带花哨的表白时,颜珏才明白震撼的告白未必就是她想的那样。
“你抽烟,你喝酒,可你是我眼里最好的女人。”
爱情是个眼缘的问题,她想不通“不堪”的自己怎么入了厉铮的眼,就像她一样想不通现在自己剧烈的心跳是怎么回事一样。
她的变化却让厉铮笃定了一件事。
就在他把手伸向她时,山洞口又进来两个落汤鸡。
“你一个大男生怎么摔的跤比我还多,真是……颜、颜老师,厉先生……”
看着失而复得的学生,颜珏突然觉得他们有点儿碍眼。
好在那是这次云南之行里的唯一一场雨,经过南风过境般的雨水冲刷后,香格里拉的草更浓绿旺盛。蓝天白云下,颜珏穿着羽绒服坐在雪山山坡上画着远处的风景和……人物。
厉铮站在半山腰的木屋旁,正和一个藏民说着话。那天回到扎西大叔家,颜珏拜了扎西大叔请了医生看过厉铮,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医生的药真起了效,从那以后厉铮的脸色慢慢好了起来,颜珏也再没听他说过耳朵不舒服。
譬如现在正春风抖擞朝自己走来的男人,颜珏怎么也不能把他和之前闭门几天不出的那人联系起来。
“明天就回蓉北了,我刚刚联系了这边的一位司机师傅,一会儿他带你和你那些学生去独克宗古城看看吧。”厉铮屈身坐在颜珏身边,探头看她刚刚画的画,却没想到被颜珏伸手挡住了:“他们都去过。”
颜珏的举动没让厉铮在意,他坐正身子,抱膝看着远处悠扬飘着的经幡:“你不是没去过吗?”
厉铮对她所有事情的了如指掌她现在已经不感到奇怪了,可当他说出下面一句话时,颜珏还是忍不住吃惊了一下。
“不就是画我吗?不用藏着掖着。”
“谁画你了,我为什么画你?”被说得心慌,颜珏忙盖上画布撇清。厉铮也没急,手伸到颜珏头上揉了两下:“我哪知道你为什么画我?觉得我好?”
“脸大!”颜珏低下头。
七月的天气,本该酷暑,她却一身冬装坐在没一丝铺盖的草地上重温本该只属于初恋的心悸。
颜珏还是去了独克宗古城,厉铮说得对,如果不是学生,她绝不愿错过那个地方,只是厉铮没和她一起。走在古城岁月久远的旧石路上,颜珏叮嘱跑远的学生记得集合的时间,自己则慢慢踩过石板路上一个个马帮人留下的马蹄印。
她知道学生们都去看大转经筒了,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不仅可以祈求平安吉庆,更能保佑爱情,她没去。连刚“上任”的爱人都没带来,保佑个鬼啊。
不过就算没有爱人,颜珏同样自在,她沿着石板路一路走走停停,昔日的茶马古道重镇,收藏了一千三百多年时光雕刻的沧桑痕迹,她手里的速写本慢慢变厚。
日头西斜到一个倾角时,颜珏还是走到了月光广场前,避无可避的她看到矗立在最高点的大转经筒时叹了口气,她收起速写本,来都来了,上去看看吧。
上去时,颜珏左右看看,竟没看到一个学生,她摸着经筒最下端系的那堆绳子,尝试拉了啦,经筒纹丝不动。
也是,都说这个经筒要几个大汉才转得起来,她哪儿拉得动,自嘲地盯着筒身上的花纹看得入神,冷不防经筒竟突然转了起来。
“原住民说三点钟转动的经筒最美,祝福最真诚。现在虽然不是三点,但你来了,我想佛的祝福是一样的。”经筒转了半圈,手拉绳索的厉铮竟意外地出现在颜珏面前,他身后,十几个陌生的藏民也分别拉着手里的绳子。
厉铮朝颜珏伸出手:“等你好久了。第一次来这儿的人,要连续转上七圈,才能把心意告知给佛,颜珏,一起?”
云南昼夜温差大,颜珏看看没穿冬衣却热得满头大汗的厉铮,吸吸鼻子:“别把我当支付宝,货不对板,概不退款的。”
“货啥样,我照收不误。”
那天,在月光古城独克宗,颜珏同厉铮转动经筒七周,鸽子在身边飞起落下两次,厉铮对颜珏许下诺言的期限是——一生。
可愉悦的心情在颜珏回到蓉北,站在家门前时变得荡然无存。眼前这个被烧的仅剩墙面和铁门的还是她的家吗。
一片废墟中,颜珏拎着行李咬着牙,对同样被烧的丝毫不剩的妖孽家的方向咬牙切齿:“聂文轩,你以为穿个绿豆蛙的平底裤就能随便玩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