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鸿商富贾:千古流传的大清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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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糊涂世界中办银行

1895年,中国甲午战败,全国上下对李鸿章一片声讨。看到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生忠心耿耿,权倾朝野,一旦失算,就落得个如此下场,盛宣怀心底不免阵阵凄凉,加上自己长年因劳累过度而体虚内亏,常常夜间咳喘不止,于是一纸奏折上去,申请退休回家。

然而朝廷此时正需要干才。在甲午战败的刺激下,朝廷必须设法挽回一些面子,何况上下内外正一片变法呼声,要自强,要改革,要励精图治,因此朝廷需要盛宣怀出来做事,不仅不同意他退休回家,而且派他于大用场,要他出来办银行!

盛宣怀毕竟是朝廷的忠臣,惯于识大体,况且办银行也是他多年前就向朝廷建议过的事情,如今朝廷真的要你去办了,你却要打道回家,是何居心,能说得清吗?没奈何,只有拼着命上。

此时清廷面对着两亿白银的战争赔款,一筹莫展。光绪皇帝问计于他,如何才能摆脱困境,他直言不讳地和盘托出:仿照泰西各国的样子,办商业银行,“铸银币、开银行两端,实为商务之权舆,亟宜首先创办。不必畏难避嫌,一年即可建成,一年即可收效……如任用得人,一呼可集”。又具体设计了公私两方如何集资的总体方案。针对当时时髦的话题,关于变法问题,他劝说皇上头脑要冷静,现在空谈变法的人太多了,然而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立个新法容易,而要收到实效并非那么容易。提醒光绪帝不要轻言变法,只管真抓实干好了。

然而中国的事情历来就是复杂的。不久,京城传出消息,说是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准备组办中英合资银行,要抓中国银行的开办权。盛宣怀此时已失去了李鸿章这个最有力的支持者,有话他也不能天天对着朝廷叨叨,只好去盯张之洞。他给张之洞写信:“闻赫德觊觎银行,此事稍纵即逝。应否预电总署颇有关系。”他唯恐张之洞认识不清此事的极端重要性,过了几天又写信去:“华商无银行,商民之财无所依附,散而难聚……若是银行权属洋人,则铁路欲招华股更无办法……铁路既以集华股归商办为主,银行似亦应一气呵成,交相附丽。”

光绪皇帝看到了他的忠诚,接连召其进京问策,他及时地呈进《请设银行片》和《条陈自强大计折》,重申了在中国开办商务银行的极端重要性和紧迫性,折子里尤其强调说:“西人聚举国之财为通商惠国之本,综其枢纽,皆在银行。中国亟宜仿办,毋任洋人银行专我大利。”

那天他进宫向光绪皇帝辞行,皇帝对他说:“你的奏折已交总署讨论,但是事情总是人做的,今天这班督抚大员都在推诿延宕之中,你看怎么办呢?”光绪这是有意启发他勇挑重任,因为皇帝也知道,这些年办洋务,成果最显著的就数盛宣怀。果然,圣旨下达仅仅十几天时间,盛宣怀就把最关键的人物搞定了。他选定的八个董事会成员为:张振勋、叶澄衷、严信厚、施则敬、朱葆三、杨廷杲、严潆、陈猷。

这八个人,都是近代上海滩上的实力派人物。张振勋是南洋华侨巨擘;叶澄衷是五金行业的巨头,号称五金大王,在上海及各商埠均有支店,又是纶华缲丝厂、燮昌火柴厂的老板,海上巨富;严信厚原是李鸿章的旧属,以盐务起家,积资巨万,是宁波通久源轧花厂、通久源纱厂、通久源面粉厂、上海中英药房等著名企业的老板,华商巨擘;朱葆三原是日商平和洋行的买办,后来自己开设商行,从事进出口贸易,大发其财,在华商中极富号召力;施则敬也是海上华商中举足轻重的大资本家。另外,严潆和陈猷是轮船招商局的会办,能带船局的资本进来;杨廷杲是电报局总办,亦能带大量资本入股。此时的盛宣怀,已经把这些大腕人物掌握在手里,说派用场就能派上用场的。

300万商股看来不是很费劲儿就集起来了。其中仅轮船招商局就有80万两。他又替王文韶留了500股的份额,用朝廷里大官投资于此,来进一步安定民心,致使商股招集“甚踊跃”。

然而朝廷则常常是三分钟热度,忽冷忽热的。商股落实了而官款迟迟没有落实。盛宣怀一再催促,不仅迟迟没有下文,反而传出朝廷已批准中俄两国合办华俄道胜银行的消息,而且据说朝廷已拨款500万两入了股。这么一来,已经入股中国通商银行的商人们议论纷纷,怕朝廷变卦,盛宣怀自然处于非常被动的地位。他一方面加紧向朝廷催促原定200万两官款的落实,另一方面给户部左侍郎张荫桓写信,因他明白,节外生出华俄道胜这一枝,完全是翁同龢的主意。对于盛宣怀牵头办银行,翁氏嘴上不说不支持,却背地里把资金分流掉,叫他难办。

盛宣怀在信中对张荫桓说:“俄行已入官股五百万,而中国银行转无官款,不足取信,为外人笑,一经洋商之谣言倾轧,必致众商裹足。”他又强调,向政府借这200万不是作为股份投入银行,而是按照过去办轮船招商局的办法,将此款“存放该银行,按年认缴息银五厘,不计盈亏,六年为限,限满或分年提还,或仍接存”。这种办法“有利无害,而外人知有官款在内,足以取信,可与中俄(道胜银行)争衡”,而且,如无官股,不足以号召各省汇票。张荫桓将盛氏的意见转达户部及朝廷,这帮昏人无以对答。

就在这关键时刻,官场上又有人提出对他的弹劾,说他揽银行、轮船、电报等大权于一身,全为图谋私利,等等。这下可把盛宣怀给气火了,心想这些人不干正事罢了,还专门干给人泼脏水的营生。他接连两次向北洋大臣王文韶(甲午战败以后李鸿章的接班人,时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提出辞职:“似此糊涂世界,何以尚想做事!”准备“挈全眷而返”,“举亲耕读,从此再不与人言家国事!”王文韶为官,以圆滑著称。他当然不能允许盛宣怀就此撒手不管。他一方面尽力为盛氏开脱,在朝廷面前说他的好话;另一方面积极为之催官款。最后总算打了一半折扣,原拟的200万两变成了100万两,也算有了表示。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会儿又传来朝廷对办银行有所动摇的消息。如此朝三暮四,简直如同儿戏,国家大事,已无章法可循。盛宣怀此时强忍愤怒,耐心地向总理衙门解释,指出中国通商银行势在必办,“中外早已传扬,若届期不开,失信莫大于是。商股必致全散,以后诸事万难招股,不仅银、铁两端也!”苦口婆心,艰苦奋斗,这个眼看就要流产的中国的第一个银行总算诞生了,时为1897年5月27日,地点就是现在外滩6号的那栋三层楼房(现已变成购物休闲场所)。

盛宣怀气得没有出席开幕的盛典。接到银行已按期揭幕的电报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中国通商银行如同一个难产儿,在千呼万唤之后,终于在外国银行林立的上海滩站稳了脚跟。开办不到一年时间,又先后在天津、汉口、广州、汕头、烟台、镇江和北京等城市开办了七个分行。两年之后,已能每六个月结账一次,除开销外,发给股商利银40万两,缴呈户部利银10万两……拿盛宣怀的话说就是:“询诸汇丰开办之初,尚无如此景象。”而汇丰银行,当时已在上海开办了30多年了;英商丽如银行已开办了52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