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3年7月1日,一个婴孩在偏僻的长江口北岸江苏海门常乐镇呱呱坠地,他就是张謇。张謇(jiǎn),字季直,他出生的时候,正是太平天国起义军攻占南京后不久,但他的家乡尚未受到战火冲击。张謇的家庭,世代务农,比较殷实。
张謇小的时候非常聪明,他的父亲对他钟爱有加,3岁的时候就教他读《千字文》,4岁就送他入塾启蒙。
1868年,已经15岁的张謇准备开始他一生的首次科举考试。
张謇的高、曾祖以下,没有读书应试的人,这样的家庭,在当时称为“冷籍”,子弟如果要参加科举考试,经常会受到地方学官和保人的多方刁难、勒索,稍稍应付不当,就可能误了考期。15岁的张謇首次参加科举考试就面临着这样的境况。张謇的父亲张彭年对儿子考试得中满怀信心,他想避开入考前的这种困难,就想出了一个冒籍赴考的办法。他多方活动,找到了如皋人张驹,经过与张驹的磋商,双方商定,张謇冒充张驹的孙子张育才,在如皋参加县试,如果县试考中,张彭年必须付给张驹酬金。
张謇参加这年的如皋县试,一考得中,随后参加通州州试,但是考试成绩却不理想,名列百名之外。同乡一个姓范的学生与张謇同年,考中了第二名。乡里人都嘲笑张謇西亭求学,也不过如此而已,更让张謇受不了的是他的老师宋琳,他看到张謇州试成绩如此之差,当众嘲笑张謇说:“如果有一千人应试,取九百九十九名,不取的那一名一定是你,你还有什么希望?”张謇顿时差愧万分,泪流满面。他知道这一切归根结底都是自己学业不好的结果。从这一天起,他在自己的卧室、窗户、蚊帐顶上、床头、案头到处写上“九百九十九”这五个字,他看到这些字,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涌出来,同时警示自己要用功。为了让自己不再贪睡,他睡觉时用两根竹片夹住自己的发辫,只要一翻身,发辫被牵动惊醒,他就立即起床,挑灯夜读,每夜读书一定要烧尽两盏灯油,炎炎夏夜,蚊虫叮咬,他就在书案下摆两个盛满水的陶罐把脚放进去,真正做到了冬不避寒冷,夏不避暑热,废寝忘食。
考场上的不幸还是其次,张謇父子怎么也料不到冒籍应考已经为他们引祸上身。如皋人张驹是当地的无赖,从1868年开始,张謇一家就被迫走上了无穷无尽的受欺、挨诈的道路,许多人不断地向张家提出各种各样的要求。如皋的张驹看到张氏父子好欺,更是变本加厉,得寸进尺,张氏父子如果稍有差错,他们就向学官说张謇对自己不孝,张謇受学官的责骂不说,还得当着别人的面称张驹为爷爷,真是“认贼作父”,委屈含辱让张謇痛苦不堪。张彭年为了摆脱纠缠,四处托人送礼,但终是无济于事,张謇也是惶惶不可终日。有一次如皋张氏诬告张謇,如皋县衙派人要捉拿张謇,张謇知道被抓住后免不了又要受一顿羞辱,就连夜逃往朋友家躲避,谁知老天好像也和他过不去,出门不久,狂风暴雨就劈头而来,一不小心,他又掉进了烂泥深达二三尺的护城河,他挣扎着爬出来,这时外雨内汗,衣服已经湿透,到朋友家的路只有3里多,他竟走了三四个时辰才到,进了朋友的家门,他发现自己的一双脚已经是血泡连连。还有一次,张謇为了逃避敲诈和诬告陷害,一天竟跑了130多里路。不断地受辱,常常使张謇怒火中烧,有几次他都想找一把利刃把仇人杀了,但是想到这样做会连累家人,他只好含恨隐忍。
1870年,张謇参加通州州试,名列一等第十六名,也算是对他逆境求学的稍稍慰藉。但是仇家的纠缠仍然不断,张謇为了彻底摆脱,向学校申诉,要求革除自己的秀才,让他到南通重考,海门书院的院长王崧畦和海门训导赵菊泉看到张謇的才学,也十分同情他,四处为张謇说情,后来知州孙云锦知道这件事后,亲自调停这件事,但也是阻隔较多,孙云锦爱惜张謇的才华,求助于江苏省的权要人士,江苏学政彭九余出于同情,行文礼部。1873年,礼部终于有了回音,让张謇重填履历,恢复原籍,与如皋县脱离关系,成为一名通州秀才。到这个时候,张謇一家才摆脱了厄运。
张謇一家因为张謇冒考的事情,到这时已经负债银达1000多两,原来比较丰裕的家庭,也是濒临破产。张謇的兄弟们这时提出了分家,几番吵闹,张謇分得了一身的债务。养家糊口成为摆在张謇面前的现实问题。
1874年,张謇刚满21岁的时候,知州孙云锦调往江宁(南京)发审局任职,他同情张謇的处境,也欣赏张謇的才华,就邀请张謇为他作幕(私人秘书)同往江宁,月薪白银十两。困境中的张謇立即同意。当时的江宁,有几个海内知名的学者主持的大书院。
1874年,张謇到江宁不久,就兴冲冲地慕名投考有名的钟山书院,授课教师韩叔起见投考的是通州秀才,就把他的考卷扔在一边,张謇投书韩先生,直接诘问考卷的问题,韩叔起无法回答,自不睬理。张謇于是化名再考,考卷受到了钟山书院的院长李小湖先生的赞赏,取为第一,他又以他人的名籍在惜阴书院参加五经古课考试,院长薛慰农先生也把他取为第一,两个院长指名要见张謇。不久许多人都知道了张謇投书韩叔起的事情,惜阴书院的薛慰农还责备韩叔起见贤不举,压制人才。张謇觉得自己出了一口闷气,就把此事告诉了自己的上司孙云锦先生,孙云锦把张謇给韩叔起信的草稿要来看了以后,责备他说:“你真是阅历太浅,少年人气盛,遇事要沉得住气,不要意气用事。”张謇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就由孙云锦代自己向韩先生道歉,同年5月,张謇再次投考钟山书院,考取第一名,他登门向韩叔起先生致谢,韩叔起以“耐烦读书,耐烦苦处”来劝诫他。张謇对自己的“鲁莽”行为作了诚恳的检讨后,江宁的文化圈终于接纳了这个来自通州的白衣秀才。
张謇进入江宁的文化圈后,以强烈的求知欲,向江宁名师学习“治经、读书、为诗文之法”。张謇受教最多的是桐城派大师张廉卿,在张先生的指导下,张謇的学术思想和治学方法发生了一次大的飞跃,摆脱了一般制艺、八股文章的僵化格局,领悟了桐城派将义理、辞章、考据融为一体的治学方法。他觉得自己的心胸顿时豁然开朗。
同年6月,张謇随孙云锦到淮安查勘渔滨河积压讼案,他看到现实的农村生活与他在江宁听到的截然不同,虽然他也出生于农家,但淮扬地区农村的极端贫困,农民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饥寒生活,让他触目惊心。强烈的刺激,使他诗兴大发,这期间他写下了十余首现实主义的诗文,其中有:
谁云江南好,但觉农妇苦。
头蓬胫赤足籍苴,少者露臂长者乳。
乱后田荒莽且庑,瘠人腴田田有主。
他还写道:
建炎时事重江淮,故垒萧萧说将才。
欲问中兴宣抚使,悉云无际海潮来。
他渴望有南宋名将刘光世、韩世忠经略江淮的功业,为国家建功立业。
1875年1月,张謇告假回乡探亲,虽还谈不上衣锦荣归,但也称得上是否极泰来,张彭年接到儿子捧上的100两俸银,喜出望外,将白银供奉在祖宗神位前,顶礼膜拜说:“咱们这里那些名望很高的老师,收许多学生,一年下来,也不过是这个样子,你竟能一出门就得到这么多!”
这时元旦之期已近,张彭年为儿子迎娶了海门徐氏,徐家原也是当地的有钱人家,只是家道中落,但徐氏却是俭朴贤淑,夫妻两个恩爱有加,张謇曾多次作诗描绘他们两个人的生活。
正当张謇安享新婚的欢乐时,传来了当朝皇帝同治驾崩的消息,很快新皇帝登基,改元光绪,因为新皇帝年幼,慈禧皇太后垂帘听政。
3月,张謇回到了江宁发审局,由于同僚之间的关系紧张,彼此摩擦渐多,7月张謇离开了发审局,借住惜阴书院,悉心读书。9月应恩科乡试,次年5月,应科式考,四场均为第一名,他被取为补廪膳生,这使他有了参加乡试的资格。但是辞去了发审局的工作,使他有一种浮萍无根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