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陆美丽指责元翘翘,但从小在外婆家长大的她清楚的知道大舅妈的心结由来,明白这事其实三个人都有错,又都没错,真要追究的话,是那个特殊时代造成的错误。
元翘翘的出生是个意外,在已经有了三个淘得没边的臭小子的前提下,顾氏夫妻没想再要个孩子,在小儿子顾翝出生之后,元明瑟就上了节育环。
当年顾沪城会来北疆,在特殊年代结束之后,以他的学历和背景回魔都没问题。
只是他能回去,不代表他能把不是魔都人的妻子和在北疆生的三个儿子带回去,当年那么多知青返城,抛妻弃子的原因就是因为解决不了妻子和孩子户口的问题,幸运的是,上天还是给顾氏夫妻留了一个机会。
这个机会就是元明瑟通过高考,考入魔都的学校,等毕业之后,以国家对人才的渴求程度,留在魔都还是比较容易的;至于三个孩子,只要他们夫妻俩都在魔都,在北疆他们家连个远亲都没有,一家团聚可期。
可惜元明瑟虽然考上了大学,但不是魔都的学校,而是本地的医科大学。
虽然失望,但并没有丧失希望,毕竟,大学生总比在它之下的学历能在魔都站下的几率更大,再加上本身医生这个职业就是一个需要不断学习,要持续不断的深造的职业,元明瑟为了去魔都,在读完大学之后,选择继续往上读,哪怕考上的仍不是魔都的学校,可只要学历够高,医术够高,她还是能达成目的的。
后来,她幸运的借调到魔都工作,为了能顺利的留下,她一面努力工作,一面继续上学,就在这期间,她怀了元翘翘。
因为特殊时期冬季经期下水的缘故,元明瑟的月事一直都不是很准,曾有过半年都不曾来的前例,而且她又带着节育坏,所以,在怀上元翘翘之后,忙着工作和学习的她直到胎儿都六个多月了,不好打胎了才发现。
元翘翘生下来之后,身体很弱,不仅隔三岔五就要去医院,而且不到半年就住过好几次院,中西医都看过了,依然没效果,直到认了朱桂云这门干亲,身体才变好。
只是借调,户口和档案什么的还没转到魔都来的元明瑟出了月子之后,就又投入到紧张的学习和工作中去了,家里其他人也都无暇照顾元翘翘,最后,她被交给了朱桂云这个干妈,由她将其带大。
等元明瑟终于有暇关心女儿时,发现她这个亲妈在元翘翘这里存在感很弱,女儿几乎将朱桂云当成了亲妈。
最初,她还能接受这种失衡,但时间长了,见无法把女儿拉回来,不免对朱桂云起了不满之心,天长日久之下,这份不满如同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成了她的心结。
看着元翘翘黯然神伤的样子,对她“夹心饼干”的处境深表同情的陆美丽搜肠刮肚的宽慰道:“翘翘,舅妈其实不是怪你,她只是……”
元翘翘苦笑着打断她:“好了,表姐,不用你帮我妈妈讲话,我知道她不是冲我,是冲着我干妈,但我宁愿她是对着我。”
陆美丽看着她,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翘翘,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正是你这个态度才让大舅妈那么生气。”因此,心结越深。
不等元翘翘说话,顾沪城推门从外面进来,笑问:“你们姐俩聊什么呢,聊得这么热火朝天的?”
“没什么。爸,你怎么过来了,我妈呢?”
“她去菜市场买菜去了,说要给你做几道你喜欢吃的菜。”
看着女儿,想到妻子,顾沪城心中暗自叹息,“翘翘,你妈妈她只是工作忙,但她其实很疼你的,家里四个孩子当中,她最疼的就是你。
俗话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你又是她的女儿,你若是说什么不中听……”
元翘翘不想听父亲给她讲道理,打断他,“我知道她疼我,但这并不代表她针对我干妈就是对的。
还有,爸爸,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和稀泥啊?你要是能拿出一个态度来,我们母女俩可能也不至于闹成这样。”
顾沪城无奈的道:“合着还成了我的错了?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你们俩,一个我相濡以沫,为我生儿育女的妻子,一个是我的孩子,况且,这事说起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你让我站哪边?”
“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公婆都有理,明明是妈妈的错……”
听了她这话,顾沪城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斥道:“翘翘!”
陆美丽见大舅变了脸,立刻非常识趣的跑出房间,将空间留给他们父女。
等外甥女离开,顾沪城觉得刚才的语气有些严厉了,放缓了语气道:“翘翘,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话若是让你妈妈听到,她该有多伤心?”
顿了一下,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或许你自己没意识到,在你妈和你干妈之间,很多时候你都偏向你干妈。你自己发觉不了,但我们,特别是你妈,却看得清清楚楚。
正因为如此,你妈才会扎心,你是她的女儿,她舍不得怪,自然只能怪你干妈。你的态度不变,天长日久,她心里这疙瘩越系越深。
原本我们一家在魔都,你干妈在北疆,她心里的这个结已经渐渐解开了,偏偏你来帝都发展演艺事业,而你干妈又过来照看你,你俩又和以前一样朝夕相处,她原本已经渐消的心结不免又起,你要是还是这样一个态度,这个结这辈子恐怕也不会打开了。”
从接收的记忆中,元翘翘知道元明瑟和朱桂云之间的矛盾,因此,离开家之后,在第一次回家过年,她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之前,哪怕朱桂云来帝都照看她,她自认表现的是哪怕不是亲近母亲,也绝对是不偏不倚。
因此面对父亲的指控,她忍不住失笑,“说来说去,最后反而成了我的错了。我来帝都,虽然干妈在我身边,可我从来也没忘记过妈妈。只要干妈有的,她都有,干妈没有的,她也有,我觉得我就算有偏向,偏的也是她吧?”
早就猜到女儿不会承认的,顾沪城无奈的叹息道:“翘翘,你哪怕是尽量将两碗水端平,甚至从表面上看似乎是偏向你妈,但一些不起眼的细节会暴露你的真实心思。
比如你干妈的个子不高,胖墩墩的,比例不好,所以,你给她买衣服,很少给她买修身的,都是腰线高的那种,并且不管是布料,还是款式,以及配套的单品,如丝巾,胸花什么的,都是一齐配好了的。
但你给你妈买的衣服,除了注意她是大夫,布料选择全棉麻等天然材质的之外,在款式上几乎没怎么挑过,一水的职业装,除了颜色,款式是也有变化,可那并不是你精心挑选的,而是随着市面的流行走的,至于配件和配饰,都是后买的,虽然价值不菲,但有的时候和衣服并不搭。
有些事,没有比较对象,可能马虎着也就过去了,但什么事都怕比,你对你干妈那完全是从头管到脚,可你妈这边就显得很敷衍了。
这种事,一次两次,发现不了,但时间长了,根本不需要做比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察觉出其中的差异,用没用心,是能看得出来的。”
在强大的事实面前,元翘翘无法反驳了,沉默半晌道:“爸爸,有些事我确实做的不够好,但在我心里,我妈和我干妈的地位是一样的……”
“可问题是,你妈要的不是一样,而是不一样,并且是她比你干妈重。”
再次沉默半晌,元翘翘才道:“我不足周岁,就被丢给干妈来照顾,我妈忙着上学和工作,我是被干妈带大的。
后来妈妈不愿意我和干妈亲近,可她依然没什么时间陪我,因此,给我在少年宫里报了很多兴趣班,而搞笑的是,接送我的还是我干妈,我妈她忙,没时间……”
见父亲开口欲为母亲辩解,她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不要说话,继续,“这种情况,哪怕妈妈调到魔都工作,我们一家在魔都团聚了,依然没得到多大的改变。
最初,她是为了将借调变成直属,后来,是为了在单位站稳脚跟,升职,因为是科室骨干,……反正她一直都有理由。
我知道她的辛苦,也能体谅她的不易,但爸爸,不可否认,干妈在我的成长中,不管是相处的时间,还是付出,都远超我妈。
爸爸,人的感情是相互的,血缘有的时候并不代表一切。”
听了她这番心里话,顾沪城叹了口长气,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的道:“翘翘,你长大了,也懂事了,爸爸不想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作为当事人,身在局中能平衡好这其中的关系,不要让矛盾越发激化,最终不好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