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列好队伍,钟期光兴奋地说:“徐州以东的铁路,已经被我们的部队切成几段。敌人正从东西两面逃跑,我们不能停留,要紧跟部队追上去!”
文工团的艺术家们人人激动不已,韦明急速取笔,写了一首《乘胜追击》的歌词,沈亚威则立即接过来吟诵,很快谱成了曲子。《淮海战役组歌》中的第一首劲歌就这样诞生了。
随后,沈亚威意犹未尽,又连词带曲写出了《捷报,捷报,歼灭了黄伯韬》、《狠狠地打》等《淮海战役组歌》中其他系列歌曲。
这些战火里的旋律,成为华野将士的“军魂”,也是沈亚威完成粟裕早年交付的任务的标志性作品。
多年后的1968年,粟裕还念念不忘华野文艺兵振奋军心、激励士气的作用,对当年华野六纵的文工团老部下说:“大家的功劳里,也有你们文工团一份!”
因为尊重知识、关注文艺以及统帅的魅力,粟裕本人也成为了歌曲传唱的对象。
因此,作为方面军统帅,粟裕与刘志丹、徐向前、林彪一样,成为有歌曲传诵的不多的中共将领之一。
中共历史上,以湖南的两尊“神”被歌曲传颂最多:“大神”毛泽东、“小神”雷锋。但他们的歌曲大多产生在建国之后,许多是应急政治任务下的突击产物。
建国前被传唱的徐向前、林彪等人,则无疑是当时发自内心深处的心声。
1932年12月,红四方面军总指挥徐向前,被迫率部离开鄂豫皖根据地,来到了四川北部,很快就在这天高皇帝远的穷乡僻壤闯出了一片新天地。
这里的老百姓被“你方唱罢我登”的大小军阀盘剥多年,苦得太久了,好不容易重见天日,自然欢天喜地,载歌载舞。他们唱出了这样的歌曲:
红军同志来远方,半夜三更出太阳。
一打虎,二打狼,穷人掌印坐天堂。
这场喜事是谁办?
巴山来了徐向前。
曾是“东北王”的林彪,按“以德报怨”的黄克诚的公道说法,评价应该一分为二,功是功,过是过。将士们当年传唱的《林总的命令往下传》,自然也是当年林彪在东北野战军备受拥戴的真实历史:
军号响,红旗展,林总的命令往下传。
号召东北野战军,创造千百个尖刀连。
要顽强,要勇敢,朝着敌人心脏钻,刺刀见红敌人全部完了蛋。
粟裕因为比徐向前、林彪待在战场和前线的时间更久,有整整二十二年,麾下的文艺骨干又多,传唱他的歌曲也更要多一些。
早在1941年6月,刚到苏中不久的沈亚威,就与剧作家沈西蒙一起,写成了颂扬粟裕指挥新四军先遣队,在江南首创抗日“处女战”大捷的《纪念卫岗处女战》一歌。
1944年春夏之交,苏中大地又有了《我们的粟师长》,成为风靡一时的“流行歌曲”:
苦斗二十年,你是列宁的忠实学生。
英勇善战果敢顽强沉着坚持,转战在东南疆场。
虚心学习深入研究,待人和蔼如同母亲一样,你勇敢战斗胜如海燕,不怕狂风暴雨惊涛骇浪,紧随着毛泽东斯大林。
鹰,在革命的大海上飞翔,粟裕的名字深刻在人民心上,千百万军民团结在你的周围,在你领导下战斗到胜利的明天,战斗到胜利的明天。
这首歌直接唱粟裕个人的功绩,比徐向前、林彪的歌曲更直白、更热烈,甚至可以与后来唱毛泽东的《红太阳》系列媲美,足以反映出士兵与老百姓们对他的拥戴程度。
1946年8月,粟裕七战七捷大胜。随后,华中战区开始流行一首抒情味极浓的《粟司令从前线归来》:
黎明静悄悄,晨星在闪耀,百里夜行军,天明要宿营。
军号阵阵吹,队伍进了村,小路的尽头来了一支神奇的兵啊!
骑在马上的他是谁?粟司令从前线归来。
他那锐利的眼睛望着远方,他将带领我们出奇兵。
跟着他去战斗一定胜利!
跟着他能防守更能进攻,跟着他去战斗一定胜利歼灭敌人,也壮大了我们自己,我们自己。
这首“流行歌曲”与进行曲速度的《淮海战役组歌》不同,有散文诗一般的优美动听。先是舒缓如溪流的小夜曲,缓缓进入高潮后,“跟着他去战斗一定胜利”的呐喊有如“银瓶乍破”,陡然迸发。粟裕在千百万军民前的巨大威望也由此真切可见。
华野老战士谢云山回忆,1949年6月,粟裕指挥华野攻克上海后,他所在的二十三军二○○团在上海龙华机场举行庆功大会。
会上,团政委陈一湘当众发言,说:“上海一仗胜利,归功于党和毛主席的英明领导,归功于人民,归功于全体参战部队,还有一条直接原因,是三野党委、粟司令给了我们光荣。”随后,全团将士们合唱《粟司令从前线归来》,激昂的歌声有如潮涌,响彻云霄。
就在这首歌最流行的时候,另一首《歌唱粟司令》也传播开来,几乎家喻户晓,成为华中军民的“时尚”:
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
三年反围剿,八年打东洋,七战七捷威名扬,七战七捷威名扬。
你东打西击神妙莫测,果断坚决机动灵活。
打垮了日本鬼,消灭了反动派。
你是百战百胜的将军,毛泽东的好学生,中国人民的大功臣。
跟着你就胜利,跟着你就胜利,胜利!
毛主席当家家家旺,粟司令打仗仗仗胜。
华野老战士、曾任二十四军七十四师政委的陈履仁回忆,当年部队流行这首战士喜爱的歌曲。每当战斗间隙或者集合的时候,都要唱一唱,“并且流传了很久,很久!”
如果说《粟司令从前线归来》更适合独唱的话,这一首则是军民一齐呐喊的劲歌,黄河之水天上来一般的热情奔放、意气昂扬足以激荡人心,振聋发聩了。
这首歌眼里竟只有毛泽东和粟裕,虽然足以显示粟裕的威望与“人脉”,但这份大胆在其他解放区都极少见。
歌曲里粟裕的“位置”本来应该是朱德或者周恩来的。即便是朱德或周恩来,这个时候也知道谨慎小心,不能轻易与最高领袖“平起平坐”了。
“诸葛一生唯谨慎”的粟裕当然也看出了问题。老百姓和战士们有这份心,我粟裕还没有这个胆。
他急忙派人制止。
部队倒容易控制,老百姓那儿就难,何况单纯的他们只表达自己简单的心声。
好在粟裕很快率部转战山东、中原,“眼不见为净”,只好由它了。
果然,十二年后的军委扩大会议上,粟裕成为批判对象时,有人就记起了当年华中悬挂他与毛泽东、朱德并列的画像一事(东北也将林彪的画像与朱毛并列过,但这个时候,林彪还是“好人”,安然无恙)。
于是,粟裕多了一条“极端个人主义”的“罪证”:不制止张挂自己的画像。
至于颂歌,因为粟裕曾经明令制止传唱,也就不好做声了。
又过了二十六年,1984年2月粟裕辞世后,已是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的老部下沈亚威,拿出豁出去的架势,谱写了一首《悼念敬爱的粟司令》的歌曲,作为给老首长的最后敬礼。
这大概是1982年中共十二大重申“禁止个人崇拜”之后,第一首写给国家与军队领导人的歌曲。
人死为大,尽管粟裕冤案尚未平反,但也没听说有人再找麻烦了。
肉体的生命尽管消失了,但这些不朽的遥远的“流行歌曲”,却唤回了一个鲜活的粟裕。当年的粟裕,的确够“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