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名将粟裕珍闻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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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张辉瓒:倒霉透顶的老乡

粟裕当然不总是这种“小打小闹”,千军万马的大世面也如同和尚们吃豆腐,司空见惯了。

他的第一个大世面,与老乡张辉瓒有关。

在蒋介石如云的将星里,张辉瓒实在算不上个人物。但早早退出国共角逐舞台的他,却似乎比其他流星一般闪过历史天空,未留下丁点痕迹的国军将领幸运得多。

因为毛泽东兴之所至,偶然填写的一首词,张辉瓒成为醒目的历史标点,一段时间里,甚至还家喻户晓。

人谁不死?能留名千载,传诸后世,不只古代士大夫之流殚精竭虑,苦苦追求,当代人恐怕也不能免俗。

张辉瓒尽管脑袋被人砍掉,顺滚滚赣江漂流而下,的确有点惨,却以一种特殊方式实现了雁过留名的人生目标,可谓求仁得仁,大概没什么可抱怨的了吧。

这位湖南兵目学堂、湖南讲武堂和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高才生,被毛泽东、朱德“剃头”之前,远大的理想就是“杀猪拔毛”。

不过,粟裕这位朱毛麾下的小将不给老乡面子,横插一脚,坏了他的“好事”,结果自己的头反被朱毛轻轻巧巧地剃掉了。

1930年10月起,眼见朱毛已呈“尾大不掉”之势,蒋介石感觉到了自己屁股下江山的摇晃。他连忙丢开别的烦心事儿,先后调集十万大军,命守土有责的江西省主席鲁涤平做了南昌行营主任,统一指挥各部,首次大规模“围剿”朱毛。

南昌卫戍司令兼十八师师长张辉瓒临危受命,做了前线总指挥,头一回这么露脸,替老祖宗争气不小,不免提刀四顾,踌躇满志。

他想,朱毛不过是草莽间的山大王,我是堂堂日本士官学校的正经“海龟”,剃他们名将粟裕珍闻录的头如同探囊取物,是手到擒来的事儿。

毛泽东和朱德也不是三头六臂,都只有一个脑袋,当然知道这“头”被剃了,再长出来就不容易,因此格外珍惜,小心翼翼备战了一个月。

两人合计了好一阵,决定依旧采取老办法,诱敌深入,后发制人。红一方面军主力随即遵令而行,逐步向根据地中部退却。

鲁涤平不是鲁智深,自然也就不会那么鲁莽,相反倒有些方面大员的正经谋略。他依据兵书战策上的稳妥战法,命令张辉瓒等人率部分多路、分梯次,一步一个脚印推进,准备让朱毛吃不了,兜着走。

“任凭几路来,我只打一路。”这一战法的首创权大概要追溯到明清屡剿不绝的农民起义队伍。这时候,毛泽东、朱德已经将它烂熟于胸了。打敌一路,迫退其余!他们果断地将张辉瓒十八师与谭道源五十师锁定为第一歼灭目标。

但张辉瓒到底喝过洋墨水,烫金的文凭是过硬的真家伙,不是钱钟书先生《围城》里克来登大学的冒牌货。朱毛多次精心设伏,他就是有点大姑娘般的扭扭捏捏,不愿上钩。

粟裕奉命率部参战。这时候,他已升任红六十四师师长,麾下人马数千,年仅二十三岁,进入了“高干”行列。

不过,他虽和红四军军长林彪一样,直属红一方面军总部,归朱毛直接指挥,所部装备却和红四军有天壤之别,大多是些梭镖红缨枪外加大刀片子,比陈胜、吴广的竹竿、扁担要稍微“体面”一点点。

1930年12月底,粟裕获悉情报:张辉瓒部将进入龙冈地区。为慎重起见,他决定化装亲自前往侦察,核实这一情报的准确性。

至于化装成什么人,粟裕有过仔细考虑。

如果装扮成江西老表,自己一口“流利”的湖南腔,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格外“青睐”;装成往来商人呢,这穷乡僻壤突然冒出个有钱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弄不好对方就乐颠颠地过来“发洋财”,反而顿现原形;装扮成云游道人倒是好,这一带道教发达,山头就有肃穆庄严的道观,自己生得又清瘦,有几分相似,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只有一头短发。

踌躇之下,他想到张辉瓒是湖南老乡,部队里湖南士兵也多,自己对敌人的行情还熟悉,回答一般问题不会有差错,因此最后决定打扮成国民党下级军官。

粟裕又从师部侦察排选了两个战士,一齐换上缴获的国军制服,向张辉瓒部可能过来的方向出发了。

走了半天,道路旁的树丛里忽然闪出个国民党军岗哨,喝问:“口令!”

“清——剿”!

粟裕早叫侦察排打听了,并且知道国民党军的口令一般一星期到半个月才换一次,因此十分镇定地回答。

站岗的士兵放下枪,但仍一脸狐疑和警惕:“你们是哪来的?哪部分的?”

粟裕笑笑,故意奚落说:“我们是五十师的,你们是十八师的吧,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落在我们后面大半天路程了。”

接着,粟裕解释:“我们是去后头送信的,还以为你们早过了龙冈呢!”

哨兵被粟裕的从容震住了,早没了怀疑,有点胆怯地问:“听说龙冈那边有共匪,是真的吗?”

“哪有什么共匪,早跑得没影儿了!”粟裕笑道,“我们早上才打那边过来。你们十八师是不是被共军吓怕了?张师长还是日本留过洋的呢。”

哨兵一边放行,一边小声说:“听说朱毛共匪厉害呢!”

进了村子,到处都是国民党官兵走来走去。粟裕见不远处的石头上坐着个军官,独自闷头抽烟,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便主动靠过去招呼。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粟裕笑着说,“我是谭师长派来和你们十八师联络的。”

军官丝毫不加怀疑,发牢骚说:“大家都替鲁总指挥卖命,今天见了,明天还不知能不能睁开眼睛呢!”

“哪里至于这样?”粟裕恭维说:“早听说你们张师长用兵如神,指挥有方,这次进剿,必定大获全胜!”

闲聊中,粟裕得知张辉瓒已打算加快速度推进,只是尚未最后确定是否走龙冈,而且张辉瓒部队的士气普遍不高。

侦察回来后,粟裕当即去见毛泽东和朱德,汇报了自己掌握的情况,并建议针对张辉瓒求胜心切的心理,派一支小部队引诱张辉瓒到龙冈,主力红军则在龙冈设伏,一举歼灭十八师。

毛泽东和朱德笑呵呵地看着这位面容清瘦,个子不高却很精明强干的青年将领,一边很仔细地听他说话。

听完,两人又相视一笑,频频点头。

随后,毛泽东、朱德命红十二军军长罗炳辉派萧锋的独立营,前往富田到值夏一线,协助红三十五师作诱饵。

萧锋率部与张辉瓒部稍作接触后,立即向龙冈撤退。大约走了九十里山路,终于将张辉瓒诱到龙冈,进入毛泽东、朱德预设的口袋阵,使之成为囊中之物、瓮中之鳖。

随后,四万以逸待劳已久的红一方面军主力,从埋伏的丛莽间一跃而起,将其全部歼灭。

12月30日下午约18点,部队冒雨打扫战场,萧锋与粟裕不期而遇。此前,他俩于1928年首次见过面,虽同在中央红军,却已两年未见面了,双方热情地拥抱在一起。

粟裕问萧锋:“你们是怎么打到龙冈来的?”

萧锋有些自豪,将牵张辉瓒“牛鼻子”的经过简要地报告了一遍。

粟裕听了,赞叹说:“好啊,不简单!你们模范地执行了毛总政委诱敌深入的作战意图,为全歼张辉瓒立了头功!”

接着,他又拍拍萧锋肩膀,说道:“这两年,你的作战水平提高不少啊。”

萧锋问粟裕:“你现在在哪个部队?”

一旁粟裕的通信员回答:“他是我们红六十四师师长!”

萧锋听后,肃然起敬地说:“粟师长,听说你派人化装侦察,搞到敌人许多重要情报,将张敌诱到龙冈,也是你向总部提的建议。”

粟裕立即谦虚地说:“不要听别人的传说,作为指挥干部,了解敌情,及时向领导汇报,是应该的嘛。”

这时,龙冈满山遍野高喊:“张辉瓒捉住了!张辉瓒捉住了!”

在一小桥边,几名红军战士荷枪实弹,押着张辉瓒向总部走去。

粟裕与萧锋远远地瞧着,高兴地笑了。

这一仗打得痛快淋漓,张辉瓒的九千人马无一漏网,经典指数只有后来粟裕创造的孟良崮战役可以匹敌。

战后,毛泽东、朱德连连向身边的人夸赞粟裕,说他有办法。

兴奋之余,毛泽东诗情勃发,填写了那首令张辉瓒名扬千古的词:

万木霜天红烂漫,天边怒气冲霄汉。

雾满龙冈千嶂暗,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

张辉瓒被押到毛泽东、朱德的住处后,毛泽东倒是丝毫不“记仇”,一脸和气地揶揄说:“张师长,说起来我们还是老乡。你也太狠心了,到处说要剃掉朱毛,想不到朱毛今天剃了你的光头。”

张辉瓒的脸一直红到脖颈,只有连连告罪而已。他大概永远不知道,除了大老乡毛泽东,自己还被一个叫粟裕的小老乡“害惨”了。